第22章


    沈多意被吼得一愣, 他本來已經抓住車門的手也鬆了下來。其實他就是想說說發小費原, 畢竟戚時安都解釋了青梅竹馬, 他也不該再掖著,何況他還藏過一張費原的照片。


    “咯噔”一聲,車門被鎖上了, 沈多意無語道:“至於麽,刑訊逼供嗎?”


    “別耽誤時間,可以說了。”戚時安把車鑰匙扔在儀表台上, 垂眸盯著方向盤中央的汽車標, 模樣姿勢都特酷。


    沈多意摳飭著家門鑰匙,娓娓說道:“我提過幾次我的發小, 他叫費原,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的, 高中的時候青春期,我可能情竇初開——”


    戚時安插嘴打斷:“你的情竇對他開的?高幾?”


    “高二。”


    “那不就是我遇見你那年麽?!”


    “是那年啊, 你別激動。”


    “怪不得不理我呢,合著是因為有對象!”


    沈多意急忙解釋:“沒有!他什麽都不知道,我壓根兒就沒說過!”


    戚時安滿臉的震驚加無語, 他看敗家孩子一樣看著沈多意, 難以置信道:“沈多意,你不會以為暗戀也算是戀愛的一種吧?”


    沈多意訥訥地反問:“不算麽?”


    “不算!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兒,你剃頭挑子一頭熱算什麽戀愛!”戚時安又開始吼,憤怒中帶著一絲慶幸,“狗屁初戀, 那檔子根本就不算,趕緊給我忘了!”


    沈多意手肘搭在車窗上,支著頭陷入了沉思,他活了二十多年,竟然連場初戀都沒有。“那我還繼續說嗎?”他感覺思路已經斷了。


    發小和別人不一樣,是會經常見麵的,萬一又單方麵舊情複燃怎麽辦,戚時安說:“繼續,你對他的感情怎麽變化的?”


    “他家住在秋葉胡同,那時候我和爺爺也住在他家,平時他老照顧我,我在學校遇到事兒他也會幫我。”


    戚時安握拳用關節揉了揉眉心:“你們住在一起,還一個學校?”


    “嗯,後來他為了我把同學打傷了,就轉學了。”


    ……還英雄救美!


    戚時安擰開瓶水灌了幾口,讓自己盡量冷靜:“他現在有女朋友麽?”


    “啊?”沈多意沒反應過來,頓了幾秒才解釋道,“他轉學後認識了一個男生,然後兩個人就在一起了,這些年感情一直都特別好。”


    戚時安的青筋又開始突突直跳,他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沈多意:“也就是說他喜歡男的?他既然也喜歡男的你居然還能悶在那兒暗戀!”


    戚時安快氣死了,沈多意拒絕他的時候張牙舞爪,怎麽追個人那麽慫包?


    沈多意納悶兒道:“你在生什麽氣啊?”


    “我生什麽氣?我能生什麽氣?”戚時安一拳砸在方向盤上,“嘭”的一聲響徹不算寬敞的車廂。


    他轉身瞪著沈多意,字句鏗鏘地說:“你孤零零的,既要照顧你爺爺,還要照顧你自己,白天上學晚上打工,遇上我這樣的渾蛋糾纏,對自己喜歡的人還不敢挑明言語,我有什麽好生氣的?我他媽心疼你!”


    沈多意呆住,勾著鑰匙的手猛然攥緊。


    明明低吼的人是戚時安,可他的胸膛也不停起伏著。心髒像被熱油烹過,不住地震動抽緊,他轉臉對上戚時安的目光,幹脆利落地說道:“我那時候自己都不確定那份感情到底算不算喜歡,就算是喜歡,也摻和了一定比例的依賴,因為我當時真的很缺乏安全感。我曾經藏過一張他的照片,後來又把照片還給了他的對象,我很高興,沒有半分遺憾。”


    就算真的是喜歡,也早看開放下了。


    “而且,我也沒覺得你渾蛋。”


    沈多意終於說完,他想緩解凝重的氣氛,於是佯裝心痛:“早知道暗戀不算初戀,我就不說了。”


    戚時安神情鬆動,但仍裝著冷酷:“假扮你小男友的那個呢?怎麽沒發展一下?”


    “不了吧。”沈多意自覺好笑,“他就是費原轉學後認識的對象。”


    “……”戚時安又受了一波衝擊,但已經沒力氣訓人了,隻靠著椅背不住地歎氣。沈多意看了看手表,發覺已經過去了很久:“都說完了,那我回家了?”


    戚時安忽然問:“他有我帥麽?”


    沈多意難住了:“差不多。”


    “有我高麽?”


    “也差不多。”


    “性格跟我像麽?”


    “不像。”


    “你別誤會,你們倆不像。”沈多意怕戚時安誤會,急忙解釋道,“你們倆完全不是一個類型,你別多想,我早就沒想法了,我更不喜歡替身那套。”


    戚時安心花怒放,繃著臉說:“我沒誤會。”


    隻不過是有點不平衡,想聽兩句好聽的,其實第一句回答“你更帥”的話,就沒後麵的問題了。沈多意終於明白過來,臨下車憋了一句:“明天下班東京酒吧,我請客。”


    戚時安揚長而去,已經開始想明天係哪條領帶。


    上周在係統掛出的新公告被撤下了,轉而換上了更為詳細的一則大綱,大綱中分階段列了推行計劃,沈多意看完多瞄了眼更新時間,發現是十五分鍾前剛剛發布的。


    他隻是睡前開電腦備份數據,順便登了下公司的係統,外部網絡隻能查看部分板塊,其餘板塊要明安的內部網絡登錄才能看到,所以可能還有看不到新安排發布。


    而這些都說明戚時安還在工作,在晚上十一點半。


    沈多意覺得自己已經屬於工作努力的了,但戚時安著實令他欽佩,通宵盯盤,連軸轉開會,趕進度加班,以及現在見縫插針式的利用時間。


    “多意,怎麽還不睡啊?”沈老忽然敲門進來,整個人懨懨的,一看就是犯著困起夜。沈多意合上電腦,回答:“這就睡了,明早你別磨豆漿吵我。”


    沈老說:“那我叫外賣。”


    “那麽早哪有外賣啊。”沈多意靠著床頭樂,老頭叫了一次覺得挺新鮮,還有些上癮。沈老微微佝僂著打了個哈欠,納悶兒道:“出去的時候耷拉著臉,回來以後看著倒挺高興。”


    沈多意愣了兩秒:“我去朋友家了,他家人特有意思,我就心情好唄。”


    沈老要去洗手間了:“你高興就成,我就盼著你天天高興。”


    最後半句被臥室門隔絕了,但隱約還能聽見,沈多意出溜進被子裏關了燈,然後心懷感激地閉上了眼。


    將近淩晨時家家戶戶差不多都睡了,明安大樓的辦公室也終於熄了燈。戚時安和章以明鼓搗完了新一季度的工作安排,並肩朝電梯走去。


    “我回幹休所,用送你一趟麽?”


    “回幹休所幹嗎,明天上班那麽繞遠。”章以明嚼著粒薄荷糖吊精神,“你看著吧,遊哲說是往外匯上拉,保不齊也得跑到期貨上去。”


    電梯到了,戚時安走進去按了一層:“他們公司外匯本來就占比不多,而且現在這行情不是爭做領頭羊的時候,都想讓別人先探路。”


    章以明說:“你大膽探吧,兄弟在後麵兜著。”


    “我已經單開了個人賬戶,從頭來一次做樣本。”從明安出來立刻融進了夜色之中,戚時安的車就停在門口,他看了眼時間無情說道,“你還是自己走吧,我趕著回家睡覺。”


    從公司到幹休所真的很繞路,而且家裏的衣服也沒幾件新的,戚時安純粹是為了拿那本《地方誌集成》。


    “中長線客戶引流計劃”的時間範圍落在整個季度上,類似於一種資源遷徙,難度和風險並存,而且還都不低。


    沈多意到辦公室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登錄係統看詳細公告,他沒想到引流計劃中期貨和外匯的比例份額相當。不過無論占比如何,谘詢部都將迎來忙碌期,沈多意朝主管辦公室望了一眼,果然大清早就去開會了。


    首先是層級會議往下開,一層一層滲透,使每個部門下至普通員工都了解這個計劃,然後技術部門整理係統的投資方案,還要出詳細並且準確的數據報告,再下一步就是對谘詢部進行培訓。


    等谘詢部整部門接受完畢,這個計劃的準備工作才算完成。


    開了整整一天會的戚時安差不多要兩眼一黑,眨眼之間全是亂麻麻的數據,他的嗓子已經趨於沙啞,急需酒精滋潤滋潤。


    “戚先生,您還要待一會兒嗎?”


    筆尖毫無停頓,仍在紙上做著總結,會議室隻剩他自己和顯示在屏幕上的統計圖,安妮收拾設備前忍不住詢問。他想看一眼時間,才想起午休洗臉時把手表摘了。


    安妮很有眼色:“已經下班一刻鍾了。”


    戚時安馬上就要寫完:“把我的包和桌上的手表拿來,我就不回辦公室了。”


    安妮動作很快,估計沒什麽高跟鞋能放慢她的腳步,戚時安寫完總結蓋上筆帽,一手接過包,一手拿上表就走了。


    他按下谘詢部所在的樓層,正好在開門後看見站在外麵的沈多意。剛想感歎時間剛好,沈多意就把默契打碎了:“等了好幾趟,還以為你要加班呢。”


    “接下來有的是機會加班,不著急。”戚時安認命般笑了笑,然後伸出手去,跟小孩兒求助似的,“幫我戴一下,單手不好弄。”


    沈多意低頭給對方戴上了手表,一對比自己的防水表,感覺有點沒麵子,說:“你這個表挺好看的,有黑色表帶的嗎?”


    戚時安回答:“有吧,我這個是限量,黑色的還稍微便宜點。”


    “多少啊?”


    “一百七。”


    沈多意驚訝道:“一百七?”


    “……單位萬。”戚時安說完移開了目光,總覺得沈多意在用眼刀削他。


    從明安走到東京酒吧,沈多意一直沒緩過來,他一年工資都沒那麽多,結果哐嘰被戚時安戴手上了。轉而又想到了賠掉的十幾萬,和對方撈走的四千萬,他居然還要請客。


    “想什麽呢,挨著吧台坐吧。”戚時安抬手打了個響指,等沈多意回神後問,“我隨便點了啊?”


    沈多意說:“就點黃油啤酒吧,那麽大一罐,管飽。”


    戚時安不幹:“有你這麽請客的麽,他這兒馬提尼好喝,先來兩杯。再要百利甜,這周出夏日雞尾酒了,你看看。”


    戚時安遞過酒單,人也湊近了,像同學之間湊在一起討論問題。沈多意看著上麵的名稱,沒一個簡單易懂的,看到最後:“怎麽還有酒叫吉娃娃?吉娃娃不是狗嗎?”


    “那就點這個吧,看看會不會給你端上一隻狗。”戚時安笑得止不住,明明牽扯得喉嚨又辣又疼,卻分外高興。


    音樂忽然變了,比前一首更加舒緩,客人逐漸多起來,駐唱的樂隊也踩著點兒上班了。沈多意側身依靠著吧台,半天憋不住問:“你經常來這兒嗎?”


    “嗯。”戚時安答,“盯夜盤前我習慣過來消遣一會兒,開會久了也會來喝兩杯放鬆,一般喝完就走,性質就像去加油站補充能量。”


    他們閑聊著,期間有年輕男女搭訕然後拚桌,也有人上台霸占主唱位置淺唱了一首,還有打電話聊業務,最後隻剩滿臉倦容的單桌客人。


    戚時安從包裏拿出那本書:“給你,看完給我講講。”


    沈多意立刻無心再看酒吧內形形色色的客人,捧著書就讀了起來,半天喝一口馬提尼,酒味中能咂出一絲微甜。戚時安喉間燒灼,也懶得再講話,索性都安安靜靜地喝酒。


    歌曲幾番更改,節奏時快時慢,沈多意看累了便停下聽樂隊演唱。


    戚時安問:“可以點歌,你要不要點一首?”


    沈多意不常聽歌,能想起來的也沒幾首,他搖搖頭,隻想做個乖乖的看客或聽眾。戚時安卻沉思片刻招來了服務生,“幫我點支歌吧。”


    燈光暗了,所有人都放鬆地享受這刻閑餘時光,沈多意端起酒呷了一口,視線正好網羅住戚時安的側臉,耳畔正好淌過戚時安點的歌。


    ……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過去,總是最登對。”


    “前世故人,忘憂的你,可曾記得起。”


    “何日再追,何地再醉,說今夜真暖。”


    ……


    沈多意問:“這是什麽歌?”


    戚時安答:“《似是故人來》。”


    “十年後雙雙,萬年後對對……”沈多意還不會唱,但已經記住了歌詞,馬上就要唱完了,歌手準備鞠躬謝幕。


    他伸手轉戚時安的椅子:“故人,你擋著我了。”


    掌聲成片響起,戚時安沙啞的嗓音夾雜其中:“故人這次來,再也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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