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來,豔陽普照,牧場中在這個季節內,反而較為忙碌,夥計們忙於割草曝曬,以備入冬之需,韋涓總管全場,雖不須親自操作,也不可任其自然,監臨查詢,發令點驗,也忙得馬不停蹄,更因夏日炎炎,反而興趣缺缺。


    在盛夏的晚上,其誘惑之力也不在於春天,華姑娘每於夜晚,邀韋涓於山丘林下競走對掌,比劍拆招,累了,躺在樹下,仰觀銀河星星,這應是韋涓傾吐衷曲的好機會,可是,這頭“黑獅”,僅會在嗓子裏響著低低的吼聲,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這使姑娘家暗暗皺眉,默默咬牙不止。


    時光過得真快,眨眼已近中秋,這個節對韋涓來說,有兩種不同的感覺,其一是傷感,因往昔故人,死的死去,離的遠離,舊仇未了,新怨難伸,海內五賢,班、韋兩家,活在世上的究有幾人?而這些人又都在什麽地方呢?


    其二、自己苟且偷生,易名投靠,置仇恨於不顧,一心依亡姊遺言,先留韋氏後代,再作報仇之舉,然匆匆八月,從初見華姑娘到現在,一直保持在不遠不近的情況下,這是自己愚笨而缺少勇氣呢?還是姑娘故意用此手段圈住自己,為她這片牧場出力呢?做她裙下的奴隸。


    在中秋節前一個晚上,韋涓思了一整晚,他決定在明晚邀請心上人外出賞月,希望她能觸景生情,在行動或言詞上有所表示,自己再鼓起勇氣來向地一吐仰慕之意,成則留,不成則趕緊離此另作打算,以免多所延誤。


    中秋節這一天,牧場中免不了有番應節的歡宴,韋涓代表場主,向全牧場的掌杆師父和夥計等致勞勸酒。


    這個牧場在八個月來,不但增加了牲口,也增加了兩位馬師與十多位夥計,由韋涓起,總共有近三十人,除了他自己以外,全場的人,懼已默認他為真正的場主了。因此,他向人家勸酒,卻反被人家灌了個不亦樂乎。


    韋涓帶著七八分醉意,闖進小院子裏,參加場主的邀宴,按照俗禮,中秋也名團圓節,隻辦家宴,不請外人,韋涓有幸被邀,能不欣然而赴?


    華姑娘與她的寡嫂含笑把他迎進去、在客廳裏坐下,兩個孩子便圍上來,王伯伯長王伯伯短的鬧個不了。


    韋涓真的醉了,他言詞模糊,環眼中滿布紅絲,張著大嘴盡傻笑,但一對醉眼,卻直楞楞地瞅著華姑娘。


    姑娘再大方,當著嫂子與侄兒女麵前,也難免被看得紅霞湧兩頰,嬌羞不勝情,粉臉幾漸漸地垂下了。


    韋涓又以自己比他人,失望地低喟道:“喔,你也醉得差不多了!”


    一向不苟言笑的芬嫂,聞言竟也忍俊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可好,原本想笑不敢笑的一對孩子,娘笑,他與她也笑開了,而且捧腹彎腰,大笑不止。


    旁人何故發笑,韋涓莫名其妙,但人家笑。他趁熱鬧,竟也陪著人家一起笑,這可使姑娘在嬌嗔下,玉掌陡舉……


    可是並沒有真的打下,然而韋涓卻楞然止笑,怔怔地望著他的心上人,嬌叱薄怒,益增媚態,韋涓露出涎臉醜相啦!


    華姑娘氣極,卻惱不得心猶憐,黛目緊蹙,目視她的寡嫂討主意。


    而芬嫂呢?笑容驟收,臉上倏即換了一個季節,冷冰冰使人望而生寒,韋涓任什不怕,就怕看這張臉。


    於是,他訕訕地挽著男孩天仇、小姑娘佳蕙,步入院中,仰首佯裝作賞月狀。


    客廳上姑嫂倆唧唧喳喳的私語著,韋涓隻能聽到心上人連著幾次“嗯嗯”之聲,最後是一個“我不”!


    韋涓“轟”的一下子,胃裏的酒,大半變成了冷汗。


    但是,跟著又聽到芬嫂語聲略高,稍帶不悅地道:“唷,我的姑奶奶,你別再那麽堅持了,人家太老實,這種事他哪敢亂來哪!再說,就因為有這個門戶擋著,才把你給耽誤了,別再賺三嫌四的盡挑剔,關於將來,做嫂子的倒是可你擔待一二。”


    韋涓聽了這席話,明白中尚有些糊塗,可是他心定了很多,芬嫂方麵讚成,佳事便成了六分,糊塗的,就由它糊塗吧!


    韋涓由小院中,一直跟著月亮到了牧場左側山坡上,但身旁已非天仇與佳蕙,而是成熟大方的華姑娘。


    牧場中的同仁們灌醉了他,卻似乎是幫助了他,如今,他與她攜手賞月,綿綿情話不了,當然會談到最後的問題婚姻。


    華姑娘答應了嗎?韋涓聽了很困惑,因為,她似是醉了。要不,為什麽沒有半句話,唯“嗯嗯”而已。


    韋涓可是真急了,雄獅的利爪,又把馴順的羔羊抓向口中,羞怯的她臨到這時候,尚還把頭一偏,韋涓厚厚的嘴唇,接觸到了滑嫩細致的芳頰,多少日的渴望,片刻的滿足,使年近四十的他,仍不免心裏“砰砰”地劇跳。


    情景仿佛與上次一樣,呼叫聲突從山下傳上,但聞有人高呼道:“黑獅,黑獅,牧場來了客人,快回來接待。”


    這是快馬趙大的語聲,韋涓能有這樣的機會,那是多麽困難啊!他不顧一切,重重地吻……


    華姑娘何曾不然,但女人心細,夜半來客已非佳兆,何況趙大語聲急促。她悚然一驚,即婉轉地道:“大偉,大偉,給人見了多害臊哪!我不是答應嫁你了,還……”


    韋涓樂極,抬頭又低頭,“啵”的一聲,吻了姑娘的櫻唇,但稍接即收,放下心上人,挽之下山。


    快馬趙大候在木圍子前,見韋涓與女場主攜手從山坡上下來,驚慌的臉上綻開欣然的一笑,迎著報告道:“喔,場主也在,那可好,黑獅,你記得嗎?上次侵入牧場的那夥人,有一個叫玄狐崔歆的人,被你用他的鐵戟一擲,紮著他左肩逃走後,今晚領著兩個人同來,那氣派真夠大,竟敢明著投帖求見,可見是來者不善。”


    快馬趙大語如連珠,使韋涓與華玉娟不寒而栗,話未完,趙大便把手上一份大紅紙帖送上來,他與她就著月光下打開一看,紙帖上署著三個人的名字,當韋涓看到第一個人名時,便不由得為之心驚膽戰!


    使韋涓心驚的,紙帖第一個署名叫“任耀祖”,第二個署名是“任耀先”,第三個才是崔歆。


    別說韋涓心驚,華姑娘何曾不因這兩人為之一震!


    要知,這任耀祖與任耀先乃一對親兄弟,現下將近五十歲了,俱是仙霞一派早先的叛徒,江湖上人不屑的淫賊。老大急色鬼任耀祖,老二風流鬼任耀先,物以類聚,所以會與淫僧怡性、怡心,和已死在星宿海的八指書生談衝等合在一起,更作上了金人的爪牙,殘毒武林。


    然而,他與她內心的驚恐雖未盡相同,現之於表麵的,則完全一樣,理由有兩個,一是這任家雙鬼手底下功夫高強,幾可與仙霞派為首雙耀相等。


    第二是任家雙鬼既現身牧場,這件事的發展,必將引起金人爪牙的大舉騷擾,憑牧場中目下這點有限幾個人,無異是以卵擊石。


    唯一能使韋涓放心的,乃是自己從未與任家雙鬼對過盤朝過麵,因此,他不怕當時被人揭開自己的身世,遂以堅決的語氣,扭頭對心上人道:“如欲在此安居,勢必一網打盡,若有一人生離,我們便有無窮盡的後患,否則的話,隻有丟下牧場遠走。”


    快馬趙大第一個點頭讚成,他久在西北牧場中生活,對於蘭州的金人爪牙,豈有不知之理。


    華姑娘比較持重,她沉吟著不語……過了一會,又異常關心的看著韋涓,遲疑再三的道:“大偉,任家雙鬼功夫不弱,仙霞派‘千點奪魂砂’與‘十二生辰釘’尤其厲害,你……你……自問能接得住嗎?”


    烈火星君韋涓聞言,“嘿嘿”地冷笑道:“接不接得住,那要動上手才能知道:兩鬼來意不善,不動手難道任其橫行不成?玉娟,我自問有把握製死這兩個淫毒的蠢賊,若不幸自身……”


    華姑娘聞言心酸,倏急嬌怒道:“大偉,你不用過分自卑,任家雙鬼雖然厲害,但華玉娟也非易與之輩,他們不是來了三個嗎?好,你、我再加上芬嫂,咱們一個人收拾一個!”


    韋涓連忙攔住姑娘道:“用不著,王大偉不自量力,要單身一會任家雙鬼,他們有‘千點奪魂砂’與‘十二生辰釘’,王大偉自有防禦之法,今晚要請他們嚐嚐王大偉半年多來苦心研究成功的一種稀罕暗器。”


    說完之後,對快馬趙大一揮手,吩咐道:“趙兄,你先回去應付他們一下,我回屋準備好再出麵會客,千萬別先跟他們翻臉,忍氣為上!”


    快馬趙大領命先走,華姑娘也對韋涓道:“任家雙鬼到牧場來,這件事一個應付不妥,便留下了後患,在此,我應該知會芬嫂一聲,也聽聽她的意見。”


    韋涓一想也對,遂點頭答允著,於是,一對老大了火的情侶分趕回各自的屋裏。華姑娘方入院,已看到寡嫂母子女三人,不安地站在客廳裏,每個人俱都是一身緊身裝扮,腰中與背上圈背著應手的兵刃,肋下斜掛著鹿皮囊,姑娘飄身躍入客廳,劈口就道:“把肋下的皮囊換過,這還未必就到了最後的一步。”


    芬嫂不安的臉上,現出詫異的神色道:“難道來的人並非任家雙鬼嗎?”


    華姑娘略一頷首,可是她跟著道:“雙鬼,仗以逞凶的,不過兩門歹毒暗器罷了,大偉方才說有防禦之法,而且他也有了新創的暗器,我想……那可能是上回一個姓常的遺下的蛇焰箭,被大偉改裝成什麽了,芬嫂,我所以趕回來見你,原想征求你的意見,現在看了你的打扮,那就無須多說什麽了。”


    芬嫂冷峻的臉上,露出怨恨之色道:“我們遠離老家,跑到這個鬼地方來。這已是老人家最後的一步壞打算了,如果這裏再待不住,我們還有什麽地方可去?就這樣辦,大偉既有把握,下手務必幹淨,免得後患無窮!”


    華姑娘尚存著一些投鼠忌器的心意,猶豫地道:“可是……他們全是……這使老……”


    芬嫂立即搖手製止姑娘往下說,並沉聲道:“管他們屬於哪一道的,凡是威脅到我們這裏時,就用嚴厲的手段對付他,相反的人,我們就得拉攏他,接近也,總括一句話,為了生存與安居!”


    華姑娘點點頭,認為芬嫂的看法正確,遂道:“既然如此,就先由我同大偉露麵對付,嫂子在暗中監視著,非不得已,便不必現身。”


    姑嫂倆議決,便相偕率著天仇與佳蕙出小院,華姑娘徑奔韋涓住屋後窗、叩窗招呼,韋涓急將把身上劄束好,便啟窗讓姑娘進去。華姑娘一看到心上人這份穿著,不禁一怔笑道:“唷,你肥啦!”


    韋涓扣指往胸脯上一彈,但聽“突”的一聲,華姑娘皺眉看著韋涓,韋涓指指屋外,附耳悄聲道:“來人就在屋前櫃房內等著,你別大聲,告訴你,我身上穿著一件防禦各種暗器的牛皮甲,除了手腳與腦袋,任他什麽暗器也奈何不了我,另外尚有個新玩意,可先不給你看了。”


    韋涓嘴上說得輕鬆,對於能否接得住任家雙鬼,卻是一點把握也沒有,為此之故,在對心上人說話之際,兩雙蒲扇般的毛手,不禁就放肆地摸索開了。華姑娘僅有象征性的推拒,半響之後,才氣促而悄聲道:“大偉,夠了沒有,把我摸得好緊張哪!快靜靜心,沉下氣,現在是生死關頭,哪能亂性啊!”


    韋涓得到了異樣的滿足,倒也能聽話停手,他傻笑著長籲一口氣,雙目內視,驅走臨中雜念,屏息靜思,運丹田之氣倒轉全身,覺得精神已爽,便對心上看看,華姑娘適也把動蕩的情懷安定下去,含羞一笑,兩人便相偕出屋。


    櫃房中玄狐崔歆與任家雙鬼已等得不耐煩了,玄狐崔歆在這裏吃過大虧,神色間便有了不安之色。


    任家雙鬼心裏雖然狐疑,但他們成名已久,養成了一副狂傲勁,雖有所慮,卻裝著毫不在乎的神情。


    快馬趙大心裏比來人更急,可是他不敢露出一點形色來,裝著沒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同這三位煞星閑聊著,那簡直是活受罪。


    幸好這時候韋涓與姑娘雙雙在櫃房門口出現,任家雙鬼不注重韋涓,四隻色迷迷的眼睛瞪著姑娘,從頭到腳,仔細地端詳個不止。


    快馬趙大這會是如釋重負,他鬆了一口氣上來引見道:“任大俠,任二俠,這便是本場場主與王大偉把頭。”


    任家雙鬼簡直就像沒聽到,姑娘在這種情形之下,心裏氣卻嬌媚地含著笑,故意緊挨韋涓,裝出親昵之狀。


    急色鬼任耀祖看在眼裏,不自禁有點酸溜溜的感覺,一對鼠目眯得變成了兩條線,但閃爍而含著殺氣的目光,卻銳利如刃地睥睨著韋涓,麵帶不屑地叱道:“任大老爺要見牧場的主人,你是什麽東西?”


    韋涓怒極,環眼倏地一瞪,昂然狂笑不止。


    風流鬼任耀先也起而厲叱道:“在老爺麵前,你這東西西敢裝這些個狂態!”


    韋涓陡地力啐,“呸”地口水隨聲飛濺,風流鬼任耀光因而鬧了一頭一臉,他倏地大怒,怛驚駭之色更甚於怒色。


    韋涓再次狂笑連聲,笑停冷冷的道:“姓王的在江湖上打了這多年的滾,沒聽到開山立派,偷馬賊自稱老爺的,這還是第一回!”


    任家雙鬼被譏勃然而怒,雙雙霍地站起來,韋涓雙掌運足了八九成功力,以“推山填海”掌式,佯裝阻攔之狀。虛往任家雙鬼隔空一推,韋氏門中的“黑虎掌”掌力豈是等閑,無形無聲的強勁,把冷然不防的任家雙鬼,一震而重行跌坐在椅子上,使雙鬼驚怒交迸,可又羞惱不止。


    韋涓第三次狂笑再起,傲然指著自己鼻子道:“我就是黑獅牧場的主人,黑獅王大偉!”


    韋涓故露狂傲之態,再略顯內功掌力,可真把任家雙鬼給震住了,一對老色鬼相覷而驚。玄狐崔歆搶上來指責道:


    “王大偉,你不過是牧場中一個工頭,也敢冒充場主。”


    韋涓哈哈大笑道:“姓崔的賊子,數月前結夥來此偷馬,姓王的掌下沒斃了你,就該逃得遠遠的,今晚居然又引來兩個綠林宵小,膽大包天,竟持帖明著求見,也好,姓王的先讓你等見見我夫人,再全部送你們上閻王老子麵前交帳!”


    韋涓的話,使任家雙鬼失望,玄狐崔歆失驚,華姑娘含羞垂頭,快馬趙大驚喜失聲,這是意外的意外!


    半晌無語,韋涓陡又哈哈大笑道:“王大偉學藝不精,威名不揚,但自願以一把鋸齒刀,兩隻肉掌,向你三人挨次領教,嘿嘿!屋外地方大,請!”


    韋涓以破釜沉舟的決心,控製了整個氣氛,主動地挑戰,使玄狐崔歆氣餒,而任家雙鬼勃然大怒,雙雙同聲獰笑著站起身來。


    方才吃了個啞吧虧,這會雙鬼可預有提防,人站起來,掌上已蓄足了全身功力,準備韋涓再用隔空掌力推他們時,來一個硬接硬擋。


    然而韋涓並沒有,身形微側,舉手就往外讓。


    任家雙鬼被惹得火高萬丈,氣衝衝往外闖出去,玄狐崔歆目光閃爍,隨後跟著出去,經過韋涓身邊,韋涓充滿殺氣的目光對他一瞥,使玄狐崔歆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腳底下加快一步出了櫃房。但見月光如銀,櫃房門前一片曠地上,十幾個牧場夥計,各捧大砍刀、棍子一字兒排開站著。


    同時,牧場中五位馬師,除快馬趙大隨著韋涓、華姑娘一起出來外,新來的兩位馬師帶著人負責馬群的安全,原來的長槍查子玨與鐵棍李德輔,一個捧槍,一個持棍,已與夥計們早早在外麵候著了。


    任家雙鬼一到屋外,看到牧場中排下的陣勢,心裏也各個地暗驚,因為,方才已領教過韋涓的狂傲,再看馬師與夥計們的沉著勁兒,老鬼兄弟倆就知道對方不是易欺之輩,於是,深悔自己來得孟浪,又怨玄狐崔歆沒有事先詳告,要不然,多邀兩個人來就行。


    韋涓在今晚一貫的采取主動,人方到外麵,立刻把披在身上的半長大袍甩脫,但見他玄帕包頭,身穿玄緞密扣緊身英雄襖,兜檔叉褲,牛皮快靴,腰紮一巴掌寬的皮挺帶,跨鏢囊,背著鋸齒刀,配上他雄壯魁偉的身材,就顯得氣高萬丈,威風凜凜,他站停身傲然叫陣道:“王大偉現已在此候教,沒把握的別出場現醜!”


    韋涓今晚上狂得過了分,話是一點也不客氣,激得風流鬼任耀先暴跳如雷,本待立刻下場。卻被乃兄一把抓住,扭頭對玄狐崔歆道:“崔老弟,你先下場晃幾招活活腳,咱們遛起來也得勁些兒!”


    急色鬼任耀祖看出玄狐崔歆有怯敵圖逃之心,不但當著對方麵前點出來,而且還指使他下場,當然,他有心教崔歆替他們出場試試招,摸摸對方的底,到自己動手的時候,可以有個準備。


    玄狐崔歆沒法推,因為任家雙鬼是他給邀出來的,算起來,自己就算是這場事的正主,雖然雙鬼的來,主要是聽了自己的誇讚這個牧場中,有個美麗的女場主,為了貪圖美色而來的,但是麥麵上仍是自己請來的幫手。崔歆無可奈何之下,一狠心,踏步走到韋涓麵前,可是韋涓卻扭頭退下了。


    這個釘子,碰得玄狐崔歆麵色鐵青,怔怔地站著,半句話都說不出口,幸好,韋涓才退下,邊上出來了一個長槍查子玨。


    玄狐崔歆已氣得發了昏,查子玨綽槍而出,人尚沒站停,他鐵戟疾揮,點足欺身就攻。


    長槍查子玨還不能不退而讓之,玄狐崔歆二次再攻,查子玨可就吃了兵刃上的虧了,長槍攻遠不攻近,連守也不易,玄狐崔歆一對鐵戟,每支不到三尺長,利用欺身近攻,他連著施展欺身纏打的招術,居然把查子玨逼得連連後退,這一來可把這位馬師惹得又驚又怒,長槍一橫,這時玄狐崔歆正用右手鐵戟,上挑查子玨眉心,右手戟平刺胸膛,身形隨著一對短戟一齊撲上去。


    查子玨這時已退到了過道前,玄狐崔歆揮戟欺近,他橫著的長槍用力往上一格,“鏘”的聲中,把玄狐崔歆右手這把短戟震起二尺多高,趁勢飄身疾閃,讓過對方左手戟,人便離開了近二丈遠,他把握住時機,擰槍把抖出桌麵大的槍花,無數銀舌吞吐下,立刻把崔歆的進路擋住。


    玄狐崔歆並沒有存心拚命,他把查子玨逼到這裏,無非是想趁機覓路開溜,如今見對方已把槍法展開,再想攻進去不容易,一聲詭笑中,騰身往房上竄去,人入空才揚聲道:“有種的到上麵來跟你崔三爺拚拚!”


    話落,人已到了房上,長槍查子玨馬上步下全行,上房可就差得多,他正在遲疑之際,驀地櫃房後坡上,黑暗中人影一閃,便截住了玄狐崔欹的退路,跟著叱道:“狗強盜!別踩碎了咱們的瓦、給小爺滾下去!”


    聲到人到招也到,一條鏈子槍抖得筆直,“毒蛇出洞”式,已疾往玄狐崔歆的背心上刺到。


    玄狐崔歆先時因退路被截而一驚,迅即返身下,卻見來的僅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冷笑下身形微挪,孩子的鏈子槍擦著他左肩刺空,人也逾過了崔歆。


    玄狐崔歆陡叱聲:“滾!”右手戟一招“回頭望月”,扭身往孩子後腰猛地砸去,他可是真下毒手,欲致芬嫂的愛子華天仇於死地!


    這情形,使站在房下的長槍查子玨猛吃一驚,急叫中單臂力振,長槍脫手化成一條銀龍,也往崔歆後腰擲去。


    當他槍脫再看時,卻見天仇這孩子,在鐵戟將要砸到腰上,突然腰裏一用力,兩臂往後一抖,小身形巧展“細鷂翻雲”,淩空一個筋鬥,不但讓開崔歆的鐵戟,更借勢甩鏈子槍,寒光疾閃,反往崔歆“天靈蓋”上擊去。


    玄狐崔歆一戟砸空,就知道自己要糟,右手戟招術用老,頭上鏈子槍又到,慌張地倒伏房坡上,天仇的鏈子槍就離他頭上二三分擊空,這家夥才躲過險招,殺機又生,左手戟反臂上挑。


    這下子可湊了巧,長槍查子玨擲槍於前,因離開遠,槍到稍遲,玄狐崔歆伏身房坡,不但躲過了鏈子槍,也同時可以讓開查子玨飛擲過來的長槍。不料惡念一生,左臂剛伸上去,長槍正紮著肘彎處,鐵戟脫手墜落屋上,孩子也飄身落在他附近,玄狐崔歆痛徹心肺,眼前一黑,當場便昏厥在房上。


    天仇這孩子拔下長槍,丟回給查子玨,自己也就站在當地監視著,韋涓見玄狐崔歆已解決,二次走到場中,對任家雙鬼一揚手,冷嘲道:“現在該柁到你兩個出醜了,亮兵刃吧!”


    急色鬼任耀祖氣得牙癢癢地站起身來,陰陰一笑道:“任家老爺動手有規矩,出手就是兩位,姓王的是一個人接呢?還是再打發旁的人出場?”


    這話有點不要臉,似乎任家雙鬼非得兩打一不可。韋涓賣狂賣到底,一聲長笑後,平淡的道:“王大偉今晚就用一柄鋸齒刀,便叫他倆血濺牧場!”


    任家雙鬼盤兒真厚,聞言雙雙大笑起來,任耀先便道:“姓王的倒是個硬骨頭,也好,今晚就讓你見試任家老爺們手底下的絕活,準保你死了也值得。”


    韋涓不再答理,“嘿嘿”冷笑聲中,抬臂撤下背上的純鋼鋸齒刀,倒提著一站,更顯得氣概萬千。


    華姑娘一旁站著,嘴不說,心裏可急,韋涓獨戰雙鬼,這事情可有點兒冒險,她這會也把長劍撤到手中提著,如遇險也可立時接應,除了姑娘外,曠場四周全站著人,象快馬趙大、鐵棍李德輔與長槍查子玨,全部四人,適好各占二方。


    任家雙鬼怪吞吞地,把身上紮束了一下,同時探手從腰裏把兵刃撤出來。韋涓一看,雙鬼弟兄用的兵刃竟不一樣,急色鬼任耀祖是一對龍虎雙環,這對兵刃,全是用百練精鋼打造,直徑約有六寸,粗如鴨卵,右手上的這一隻,前麵突出一個龍頭,虯角伸舌,利於紮刺鎖拿。


    左手這隻前方是一個虎頭,兩耳聳立,血吻怒張,口角兩旁,各有一隻尖銳的利齒突出在外。


    風流鬼任耀先手上拖著一支絞筋鉤連槍,這支槍長約五尺五寸,槍身完全用牛筋和著金銀絲絞成,槍尖寒光耀眼,下麵附著一隻月牙鉤。這支槍軟硬兼有,並且不畏寶劍實刀,雙鬼所持的三件兵刃,確是武林中不易多見之物。


    雙方既亮了兵刃,也分品字形站停,風流鬼任耀先首先出招,絞筋鉤連槍力抖之下,探臂疾點韋涓的右肋。


    韋涓知道這是虛招,鋸齒刀一正,利用刀尖對準鉤連槍。月牙鉤上輕輕一撥,任耀先借勢收槍,急色鬼任耀祖隨之出招,右手中的龍環,在欺身下力敲韋涓的鋸齒刀,左手虎環一伸,利用兩隻突出的虎齒,徑向韋涓左肩上抓來。


    強敵當前,韋涓顯得意外的沉著,急色鬼龍虎雙環同時攻到,他身如柳絮,往左輕飄三尺,鋸齒刀既讓開龍環,順勢劃到了對方的小腹上,急色鬼雙環奇短,刀到自動閃退。


    風流鬼的絞筋鉤連槍就在老大撤身時,從右麵甩起來,橫纏韋涓右臂,韋涓挫腕立刀,用刀身把槍封出去,未及回招反攻,左方急色鬼龍虎雙環二次攻到,韋涓撤身閃讓,挺刀猛進,逼開急色鬼,風流鬼槍招又到,一上來沒有多久,任家雙鬼長短三件兵刃,此去彼退,占盡了全麵攻勢。


    韋涓雖被迫采取守勢,但是他進退有據,接架不亂,尤其是三個人的兵刃,俱都是帶鉤帶齒,稍一不慎,兵刃被咬住,韋涓便非吃虧不可,因此,他盡量不使自己的鍋齒刀搭上對手的兵刀。


    動手約五十餘招,韋涓一直隻守不攻,這情形使牧場中的人心裏發慌,不約而同的冷眼往華姑娘看著。


    但是,華姑娘麵上神色凝重,倒並沒有什麽著急的表情,隻全神貫注著場中動手的情形,大家看到姑娘這副神色心裏略為安定了些,而韋涓實際上,卻真的感到力絀,他並非不想出招,事實上來不及,倚仗著內功基礎厚,體力充沛,龐大的身形展開了上乘的身法,如旋風般飄然不定。


    雙方越打越烈越打越快,韋涓守了近一百招,倒並不會遇到太多的險招,漸漸的信心增加,而身子也完全展開,這時,他突然悟到,自己很可仗輕快的身法采取主動。


    一念之間,韋涓當即把老姊夫指點的“形影百變”與飛天醉狐的“醉八仙拳”路子,再加上自己習用的“八卦遊身掌”,兼相配合,不但快如電閃,身法也因此奇詭莫測,這使動手中的任家雙鬼為之震驚,華姑娘感到欣然而詫異,旁的人更不用說,隻看到滿場全是韋涓的刀光人影!


    任家雙鬼到了現在,再不能控製整個攻勢,眨眼間雙方攻守相等,然而,韋涓若非顧忌兵刃被纏住,他將把整個惡戰的形勢倒反過來。


    時間稍久,任家雙鬼就不免心裏發慌。對方僅一人出場,自己兄弟倆便難取勝,站在邊上的華姑娘若再伸手,那不就一切完蛋?他倆想到這裏,互相用暗語交換了一下意見,韋涓聽見了,可不懂。


    驀地,雙鬼攻勢驟緊,韋涓被迫略往後撤,風流鬼趁機甩槍,以一招“金雞點頭”,反複連展,把韋涓逼在一丈外,急色鬼任耀祖雙環合到左手內,快速地戴上鹿皮手套,韋涓冷眼看到,左手也暗暗扣著三個徑寸粗,二丈多長的竹管。


    風流鬼任耀先突然曳槍疾退,急色鬼任耀祖單手倏揚,但見無數點黑砂排空飛灑,就在牧場中人一片驚叫聲中,韋涓舞鋸齒刀擋住上盤,冒著滿空黑砂猛衝。驟聞“喀嚓”之聲紛響,韋涓身上所中黑點,那怕沒有百多粒,然而他渾然未覺,照樣往風流鬼身前衝去。風流鬼任耀先剛站停,左手也在探囊取暗器,沒料到韋涓身中恁多“千點奪魂砂”後,仍然撲到了身前,吃驚下挫身急退三丈,韋涓側身又撲到急色鬼任耀祖右側,翻鋸齒刀,連身子一起往上撞去。


    急色鬼的兵刃完全合在左手上,韋涓這時候-目切齒,形如一頭瘋虎,使急色鬼駭然驚退,雙鬼不差前後,俱在牧場大門通往櫃房的過道上,韋涓把握著時機,左手疾抖,三個竹筒一上兩下,脫手打了出去。


    任家雙鬼停身站住,看到韋涓揚手打來三團黑影,上麵這一個恰在兩人中間,雙鬼一偏身就可閃開,下麵這兩個又似失了準頭,至多能打到他們足下,因此,雙鬼冷笑著後撤一步,同時揚手之下,一團黑砂紛飛,十餘點寒星激射而出,雙鬼兄弟暗器乍出手,驀地“砰砰”兩聲巨響,起自他倆足下,兩人驚而欲躲,時間上怎還來得及,火光連閃,濃煙遂起,任家雙鬼身被濃煙所罩,使旁觀者駭異不止,再看韋涓,胸前釘著五六支長約一寸多的錘頭,卻神定氣閑地屹立原地。


    牧場中的馬師與夥計看到這種情形,可驚得來目瞪口呆,心裏懼在暗忖:“難道把頭已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了?”


    濃煙漸散,任家雙鬼交叉地躺在過道上,各人近前細看,原來雙鬼的下體與小腹上,全被竹箭、竹片炸成稀爛,使人見了,俱為之心顫昨舌。


    以這種惡戰的情況,把看的人震得一個個出不了聲,牧場中頓時寂靜下來,突然間,忽有人失聲而叫道:“不好,那個賊人跑了!”


    出聲的人,是站在屋頂上監視玄狐崔歆的華天仇,聞聲後行動最快的是孩子的姑姑華玉娟,她倒拔上房,目光一瞥,房上、地下俱不見崔歆的影子,顯然他不是才逃走的。於是,牧場中的人,全體出動排搜,玄狐崔酞不愧叫“玄狐”,就這樣一溜,任何人都找不到他的影子了。


    黑獅牧場經過這一次激烈的惡戰後,任家雙鬼也死在韋涓手上,雖大獲全勝,但每個人心裏,卻顯得浮躁不安,因為,走了一個玄狐崔歐,誰知他不會把這件事報告蘭州的淫僧怡性呢?若怡性淫僧發動整個金人爪牙,那時……


    每個人對於這場事的後果,俱都不敢去想它!


    這種情形,華姑娘與韋涓如何會看不出?為此,小院子中便開會密商對策,結果,一向不苟言笑的芬嫂出主意,讓韋涓與華姑娘辦婚事,反正已然公布過,倒不如趁此辦了,用這件事衝淡各人心中的恐懼。


    這一著果然高明,女場主下嫁把頭,使牧場中每一個人感到興奮,添嫁妝辦酒席,甚至,還驚動了附近的同行,熱鬧雖不見得,卻也沒有太蕭條。當韋涓與華玉娟洞房之夜,牧場中堆積幹草料的屋子裏,象魅影般爬出一個人來,趁大家喜氣洋溢,防守忽略之際,悄悄地溜了出去。


    然而,秋去冬來,時序頻換,韋涓與姑娘締結良緣後,這已是第二次春去也!


    黃河在春殘之日開始解凍,高原上的居民,趁著這個季節,駕“渾脫”飛渡急流,用山上的皮羊藥材,到蘭州換他們需要的糖鹽茶布。


    韋涓……不,應該是黑獅王大偉夫婦,他與她攜手徜徉於河畔,觀賞浪濤之餘,這位黑獅夫人含羞告訴她的丈夫,因為,她已然有孕了。


    韋涓一樂,伸手便把妻子緊緊地摟在懷裏,心忖:“皇天有眼,韋氏有後了,老姊,我已履行了你的一半遺言,剩下的另一半,可能是現在,或三五年後實行。”


    他才想完,黃河上遊如飛般衝下一艘小小的“渾脫”,上麵一站兩坐共是三人,站著的這位,乃是個年近弱冠的英俊少年,坐著的人一身道裝,三絡清須,另一個中年人,赫然是兩年前死裏逃生的玄狐崔歆。這三位全神貫注駕駛著這名叫“渾脫”地皮筏子,雖離開有二三十丈遠,但韋涓卻認得出來,他張嘴欲待招呼,懷中人忽然開口道:“大偉,若生個男孩由你提名,生女孩,便由我提名,大偉,你準備給孩子起個什麽名字?”


    韋涓脫口便答道:“遇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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