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宵寒靜靜地抱著他站了一會兒,既想給他個依靠,又怕他傷懷太過,於是拍了拍傅深的肩頭,故意調笑道:“侯爺,哭了嗎?要不要我哄哄你?”


    傅深當然不可能放縱自己在消沉情緒中沉溺太久,隻是他少有能掛在別人身上的時候,一時半會有點不願意起來,悶聲悶氣地說:“一邊兒去。家裏有酒嗎?陪我喝兩盅。”


    他那語氣不像夫妻相邀對酌,倒像老大爺招呼兒子來解悶。嚴宵寒哭笑不得,剛要脫口而出說“你不能喝酒”,忽然轉念一想,倘若能借酒澆愁,給他個痛快發泄的機會,總比現在這樣把所有事都悶在心裏強。


    “有。”他幹脆地道,“稍等,我讓人去拿。”


    傅深愕然抬頭:“你吃錯藥了?這麽好說話!”


    嚴宵寒挑眉,湊近了逼問道:“難道我以前不好說話嗎?你摸著良心說,你哪次提要求我沒答應你?”


    他高大的身形逐漸逼近,卻意外地沒什麽壓迫感。傅深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緩緩下壓的胸膛,笑微微地道:“我還以為要給點好處才能討到一口酒,既然你這麽懂事體貼,那再好不過了。”


    嚴宵寒不依不饒地問:“什麽好處?”


    傅深但笑不語。


    嚴宵寒道:“好心沒好報,侯爺,這可不像是君子所為啊。”


    傅深反問:“那你想怎麽著?”


    “我這麽‘懂事’,還這麽主動,”他意有所指地用膝蓋頂了一下傅深的腿,“難道不應該給我個更大的甜頭?”


    傅深視線往他下三路瞥去,壞心眼地笑道:“喲,春天到了。”


    嚴宵寒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愈發得寸進尺,貼著他的耳邊說了句什麽,引得傅深嗤笑一聲:“你來。正好看看你的第三條腿是不是跟你的骨頭一樣硬——先說好,斷了不許哭。”


    嚴宵寒:“……”


    “嘖,有賊心沒賊膽,還非要惦記,”傅深伸手捏著他的下巴,在唇麵上親了一口,懶洋洋地道:“不如乖乖躺平,大爺保你欲’仙’欲’死,食髓知味,怎麽樣?”


    “這位爺。”


    男聲低沉,不如女聲嬌媚,但從他口中說出來,卻別有一番勾魂攝魄的滋味。嚴宵寒眸光幽深,保持著被調戲的姿勢,輕聲道:“我好歹有三條腿,您可就剩第三條腿了……”


    旖旎氛圍瞬間煙消雲散,傅深沒忍住,差點動手抽他,嚴宵寒卻趁他不備,反客為主,把他按在椅背上,結結實實地親了下去。


    直到漫長一吻結束,傅深垂頭喘息,他才用很輕的氣音說:“不是現在,但我想要你。”


    他那溫柔克製的麵具好像終於崩開一角,露出內裏張牙舞爪地占有欲來,那欲’望不算好看,卻是他最真實的樣子。


    傅深胸膛不住起伏,坐著都嫌腿軟,心說要什麽要,賊心不死,遲早日的你哭著說“不要”。


    嘴上卻道:“行行行,都給你……好哥哥,快起來吧,壓死我了。”


    嚴宵寒發現傅深每次不好意思時,都會找各種借口把他趕開。這小小的發現莫名取悅了他,遂心滿意足地放開傅深,出去替他要酒了。


    傅深聽著他腳步聲輕快遠去,抬手摸了摸發疼發燙的嘴唇,無意識地笑了。


    他本身是個很可靠的人,從來隻有給別人安慰的份。頭一次變為汲取安全感的一方,發現能有個可以依靠的人,感覺既奇妙又難以言喻。


    且不說他目前要裝瘸,哪怕傅深腿傷實際上已經好了,短時間內仍不能有太大負擔……可兩個血氣方剛的大男人整天膩歪在一起,耳鬢廝磨,難免要起反應,難道還要再這麽“相敬如賓”地忍上兩三年?


    這麽一想,讓讓他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嚴宵寒給傅深到酒時,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別有深意,就好像他走路撿了錢、那錢還是傅深掉的一樣。


    酒甘醇而不烈,芳香可人,傅深一口飲盡杯中酒,讚了一聲“好酒”,揶揄道:“此酒尋常難見,嚴大人這官當的……平時沒少收底下人的孝敬吧?”


    官場上疏通關係、上下打點是常事,更何況是飛龍衛這等位高權重的衙門。嚴宵寒既不避諱,也不承認,隻道:“孝敬侯爺,豈敢用尋常酒水,當然要挑最好的。”


    傅深往嘴裏丟了顆鬆子,忽然道:“酒雖不錯,卻算不上頂好。”


    嚴宵寒不像他那麽豪氣幹雲,隻慢慢喝著,道:“願聞其詳。”


    傅深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我喝過最好的酒,是在北燕邊陲一個小鎮上,酒夠勁兒,老板娘人很好。”


    嚴宵寒果然被踩了尾巴,酸溜溜地道:“到底是酒好還是老板娘好?”


    那架勢仿佛在說“你敢當著我的麵出牆試試”。


    傅深:“陳酒故人,往事重提,酒不醉人人自醉。”


    嚴宵寒登時想岔了:“你跟她還有往事?”


    他是真沒想到傅深會遇到采月這個可能。茫茫人海,兩個前路不同的人哪有這麽容易重新遇見?嚴宵寒從沒為這件事委屈過,在他心裏,哪怕最後放走了采月,但過錯已經犯下,傅深已經與他決裂,再怎麽補救,也不能假裝那背後一刀從未存在過。


    傅深見嚴宵寒還沒領悟,卻不再挑明。他在這事上有點蔫壞,仿佛抓到了嚴宵寒暗戀他的小辮子,總是忍不住暗搓搓地試探,既期待著事情說破後他的表情,又想讓他親口對自己承認。


    “逗你呢。我有那麽多往事,哪件少了你了?”傅深登徒子似地在他腮上捏了一把,“都沒你好。你最好。”


    嚴宵寒明知道甜言蜜語靠不住,還是不由自主地順了毛,被哄的服服帖帖。


    兩隻酒盅碰出清脆聲響,傅深一飲而盡,嚴宵寒見縫插針的給他夾菜:“悠著點,酒再好也不是這麽個喝法。”


    傅深懶散地道:“放心。本侯酒量好的很。你要是怕我喝多了鬧你,我晚上去客房睡。”


    “說這話不覺得虧心嗎,侯爺,”嚴宵寒冷漠道,“打從你來的第一天起,客房什麽時候讓你進去過?”


    傅深訕訕道:“……你太自覺了。”


    嚴宵寒:“哼。”


    “真是孩子越大越不好管,”傅深裝模作樣地感歎,“以前還說什麽‘最喜歡我’,現在就知道‘哼’。”


    嚴宵寒瞬間破功。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幼稚夠了,終於趁著酒勁尚未上頭、微醺但是格外清醒的時候,說起了純陽道人的事。


    “還要往下追查,他身後的那個人不揪出來我不放心。”傅深道,“不光是因為我二叔的事,就怕他一次刺殺不成,還想再來一次。還有‘白露散’,若不控製住,早晚會釀成大禍。”


    嚴宵寒:“倘若那位不在,你就不會被困在京城了。”


    “誰在那個位置上都會忌憚我,”傅深道,“換成你也一樣。這個不是關鍵,關鍵是各位皇子難當大任。別忘了老鄰居還在盯著咱們,皇上雖然疑心病重,但對邊境之事的態度一向強硬,眼下隻有他能鎮得住四方鄰國。”


    “不算太子,晉王齊王都與文臣親厚。你想想,四方武將、五大京營、還有你們禁軍,哪個不是被皇上牢牢握在手裏?”


    “一旦皇位更迭,無論最終是誰上位,都不可能在短時間取的大部分朝臣的支持,難保外族不會趁虛而入,到時候北燕鐵騎首當其衝,我找誰說理去?”


    嚴宵寒一想也是:“現在純陽已死,你打算往哪個方向追查?”


    “西南。”傅深喝了口酒,“我之前說純陽的行事作風像先父舊部,當年與先父叔父同在北疆征戰、如今還健在人世的將領,隻剩下西平郡王了。”


    嚴宵寒:“西平郡王段歸鴻?”


    “嗯,”傅深道,“本朝唯一一個以異姓封郡王。元泰二年平定北疆時,他也在我祖父麾下,後來轉調西南,一守就是十幾年。聽說他跟先父和叔父交情頗深,對當年事或許還有印象。”


    嚴宵寒道:“你之前說,純陽道人隻是局中的一枚棋子。西平郡王遠在西南,按理說很難在京城經營起成規模的勢力,這事跟他應該並無關係。”


    傅深歎了口氣:“我要是知道跟誰有關係,還用得著在這兒借酒澆愁麽?除了他,我暫時想不到還有誰會對北燕鐵騎的事這麽上心。你也反省一下,白露散的來源查不出來,你們飛龍衛都是幹什麽吃的?”


    嚴宵寒察覺到他已有點醉酒的跡象——因為開始蠻不講理了,便放下杯子拿過酒壺,打算到此為止,讓傅深去洗漱睡覺。


    誰知伸手一摸,壺裏竟然空了!


    說話的工夫,嚴宵寒沒留意他舉杯的頻率,傅深居然一聲不吭地把大半壺酒都喝光了。


    嚴宵寒頭皮一麻,暗自祈禱傅深酒品好一點,千萬不要趁醉發瘋。不是他慫,而是傅深真動起手來,實在是打不過。


    酒勁上湧,頭腦昏沉,傅深雙目半闔,安安靜靜地任嚴宵寒替他換衣沐浴,一直到床上,他都表現的十分乖巧溫順。


    嚴宵寒提著的心漸漸放下來,一邊鬆了口氣,一邊又覺得沒有“酒後亂’性”這個環節,有點不夠刺激。


    還沒等他這個念頭轉完,那醉鬼忽然低聲喚了他一句,嚴宵寒沒聽清,俯身問道:“怎麽——”


    咣當一聲,天旋地轉。


    等他回過神來,已經被傅深按在了床內側。身上的人雙手撐在他腦袋兩側,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投懷送抱,嗯?”


    嚴宵寒趕緊伸手抱住他的腰:“小心你的腿!別跪著,下去!”


    傅深被他雙臂一勒,由跪姿變成趴著,一頭栽進他頸窩裏,然而仍不肯罷休,非要起來看著他的臉。


    嚴宵寒無奈地道:“敬淵,別鬧……”


    “阿寒。”


    他霎時愣住,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置信地問:“你叫我什麽?”


    “阿寒,”傅深在他鼻尖上溫柔地吻了一下,又移到唇角,“阿寒……”


    這兩個字比烈酒還管用,嚴宵寒隻覺得全身都要燒起來了。


    誰知傅深還有下一句,雖然含混沙啞,但聲音裏充滿憐愛:“……別動,乖一點,哥哥疼你。”


    作者有話要說:這回夠刺激了嗎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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