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君王的憤怒,一眾諾諾,沒誰願意去做這個出頭鳥。


    “說啊。”君上道,“夢澤代朝的時候,你們一個個的不都挺能說的嗎?現在這是怎麽了?啞巴了?”


    一位年長的老貴族出列道:“君上,獅駝告急需要調兵遣將,然而此等大事必須經由君上親自首肯,如是夢澤公主代行君意,則需要多方相議後方才能執行。否則一切章法都將亂套。”


    “章法?”君上眯起眼睛,神情已經極度危險,“真有意思,什麽章法?”


    “重華國製,祖宗規矩——”


    君上驀地打斷了他,齜露著白森森的牙齒:“為了咱們的祖宗規矩,賠上了邊境三座大城!章你的頭!!”


    那老貴族驀地瑟縮一下,龜一般老臉瞬間癟皺了。君上的震怒終再也按捺不住,在朝會上大發雷霆,敲著桌案質問:“你們到底想幹什麽?男的女的就那麽重要?孤愛讓誰代權就讓誰代權!不然怎麽樣?讓你們做主嗎?那還不如給孤去後院裏牽頭豬來坐孤這個位置!”


    “大澤且不說,當年燎師三十萬大軍想要占據楓城,卻被我邦擊退。荻城更是重華的原石重城,自古以來敵軍進攻一次輸一次——卻在二十日內盡數淪陷。豬坐鎮都不會允許這麽荒唐的事情發生!”


    “……”


    “是誰駁回了夢澤的提議?不讓她調兵獅駝的?是你嗎?!”鋒芒直指方才出頭的那個老貴族。


    那老貴族忙道:“當、當然不是老臣!這麽大的事,怎麽能是老臣一個人做主呢?是、是……”


    “是什麽?!平日裏伶牙俐齒,一到問責問罪的時候就結巴了?說啊!還是你們想要孤讓夢澤給孤一個個地都點出來啊?夢澤!”


    夢澤是破例入朝的女性,她戴著金邊五梁黑紗頭冠,身著黑色鳳鳥暗紋蟒袍,那蟒袍雖是闊袖,但腰封處收得利落幹脆,令她瞧上去增出幾分與平素不同的挺拔俊俏來。


    此時她哥哥喚她,她長睫毛輕動,垂眸道:“王兄息怒。如今獅駝關已失守,三城已陷落,不知燎國接下來將有何異舉。如今並不是追究問責的時候,還請王兄早作清點,於北境調將調兵,安排反擊。”


    老貴族原本還擔心夢澤這些日子受盡了排擠,定會趁此時機向她哥哥好好告上一狀。但一聽她這麽說,頓時大鬆了口氣,不由地在心中給夢澤暗自叫好——


    這姑娘,不趁火打劫,上道啊!


    趕忙說:“是啊是啊,君上,您看咱們當時也是憂心重華的國紀朝綱,心是好的,但結果許是不盡人意,您且息怒。”


    另有人出列道:“不錯,君上,家有家規,國有國法,臣等按國法辦事,雖致三城一關失守,但至少綱紀未亂,也未嚐不算一件好事。”


    君上一聽這話,剛壓下去的一口氣瞬間就又上來了。


    豈知還有人補充道:“君上一連臥病二十餘日,臣等的憂心也是不無道理。君上禦體若有什麽嚴重病症,按律應當早讓長老會的知曉,這般藏著撚著,也容易讓朝臣們平白生出憂慮。”


    君上登時怒火衝頭,他喘了口氣,恨得發紅的眼眸倏然抬起,拍桌怒道:“你們可真能耐!嘴巴長在臉上不是用來出謀劃策的,而是用來嚼舌的,是不是?!”


    眾人默默。


    那諫言的朝臣自恃有開國先君留下的丹書鐵券,根係在朝野又深,於是故作驚恐狀:“君上莫要動氣,保重禦體康健要緊。”


    君上震怒之下怫然扭頭,似乎是再也不想瞧見眼前的這些貨色。他一言不發地盯著旁邊的大殿梁柱緩了一會兒,可最終仍是無濟於事,滔天的怒火從他心裏泛濫,將他整個人淹沒在無形的惱恨裏。


    他閉了閉眼睛。


    忽然嘩地一聲甩袖將麵前的案幾整個掀翻,櫻桃梨子什麽的滾了一地,卷軸奏報更是散的不成樣子。


    “滾!”


    “……”


    “滾滾滾!都給孤滾!”


    “……是!”


    君上喘著氣,怒到通紅的眼睛憤怒地盯著堂下,吐出幾個字來:“等等。”


    眾臣停步。


    君上:“羲和君,你給孤留下。”


    殿內很快就退的隻剩下墨熄和君上兩個人了,君上深深吐出一口氣,疲憊至極地往後一靠,仰在龍椅上,雙目空洞地盯著那雕龍繪鳳的丹朱落金穹頂。


    “丹書鐵券……丹書鐵券!”君上念一句啐罵一聲,“都是祖宗留下的好東西!仰仗著這些東西,一個個見縫插針地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你說孤養著他們做什麽?孤還不如養一群整齊劃一沒有想法的竹武士!孤給那些沒花花腸子的竹子人封官授命好了!省卻那麽多惡心事兒!”


    “……都到這地步了,君上就不要再說這些異想天開的事情了。”


    “有什麽異想天開?”君上陰狠憤怒道,“有野心沒腦袋的人,還不如沒野心沒腦袋的豬!”


    墨熄抿了一下薄唇,他們這位君上繼位於重華變法的節骨眼上,遇到的阻力幾乎可以說是空前的。明著暗著和君上唱反調的人一多,就致使君上一著急就總會冒出這種“養著滿朝文武不如養著一堆聽話的竹武士”之類的想法。


    墨熄暗歎了口氣,也不想再與他就這個毫無意義的話茬再繼續下去,而是問道:“君上接下來打算如何反擊。”


    君上卻道:“咱們恐怕不止得反擊那麽簡單。”


    他說罷,以手加額,狠力揉了揉自己的眉骨:“羲和君,你知不知道孤為何一連二十餘日不得出關?”


    “寒徹之症。”


    “那孤為何不像往常一樣尋你來驅寒愈治?”


    “不清楚。”


    君上坐正了身子,整個人籠在金殿懸匾投落的陰影之下。他說:“羲和君替孤驅寒那麽多年,就從來不好奇孤是如何罹患上這種疾病的麽?”


    墨熄道:“你不說,我不問。”


    “你一貫都是謹言慎行。”君上點了點頭,“就是容易在你那位好兄弟身上昏頭。”


    頓了一會兒,君上又道:“其實這件事不是孤有意瞞你,而是覺得之前還未到說的時候。如今局勢擺在麵前,孤也當和你解釋清楚。”


    “君上請講。”


    君上斟酌一番,歎了口氣道:“此事還要從燎國建國的舊聞談起。”


    “那段往事,想來孤也不用再細說一遍,重華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黃口小兒,恐怕就沒有誰是不清楚的--當年沉棠宮主破例收了奴隸花破暗為徒,後遭花破暗背叛,花破暗舉兵反水,在重華北境自立為王,開創了這個萬惡之國。如今提及燎國,九州大陸無人不知他們手段血腥,擅長黑魔之術——但是。”


    君上抬起頭來,“你有沒有想過,燎國術法的濫觴究竟在哪兒?”


    墨熄:“花破暗是百年難遇的術法天才,燎國如今在用的黑魔法術,大多為他是首創。”


    “哪兒有那麽多首創,他曾經可是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奴仆。是誰給了他開蒙啟明?”


    答案顯而易見:沉棠。


    墨熄蹙眉道:“但沉棠從來不沾染什麽歪門邪法。”


    “誰說歪門邪法的源泉就一定是歪門邪法。”君上道,“顧帥潛伏燎國五年,期間與孤修書無數,搜集了大量燎國黑魔之術。除了一小部分完全脫胎於魔族遺文的法咒之外,孤發現其中很多內容都可以看到重華術法的影子。”


    “試想一下,花破暗當年是個聰慧至極的人,這種人不會喜愛照葫蘆畫瓢地學習術法,當他將沉棠的法術融會貫通之後,他一定會去琢磨研究怎麽樣讓這些法術變得更特殊,更強大。沉棠施展的法術可能隻是為了求穩,花破暗卻會去求險、求奇。”


    君上說著,隨手撚了一個金紅色的火焰在掌心之中:“比如這個,這是沉宮主當年留下的九蓮焰火術,能夠驅散凡人沾染的淺表魔息。你應當很熟悉。”


    說完這番話之後,君上的手忽又翻結了另外兩個咒印,緊接著金紅火焰熄滅了,在他手掌心裏托著的是一團藍黑色的漩渦形瘴氣。


    墨熄驀地睜大眼睛:“墮心訣?”


    “沒錯。”君上道,“這就是孤按照顧卿傳來的黑魔術法記載,修煉出來的墮心訣。你在與燎國交手的那些年裏想必曾被它弄得無比頭疼,因為它正好與九蓮焰火術相反,是能讓凡人受到魔氣侵蝕的法咒。”


    君上說罷,把墮心訣揮散了。


    “但是羲和君,若不是顧茫把墮心訣的術法圖錄密傳於孤,孤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原來從焰火術,到墮心訣,中間隻隔了兩個結印而已。”


    墨熄微微愕然:“……君上是說,花破暗的許多法術還是擺脫不了沉棠的影子?”


    “不錯,燎國大多數的黑魔咒,術法源流都和重華相似。”君上道,“他師從沉棠,出身重華,哪怕他後來再是脫胎換骨,他也無法掙脫他的根係。”


    “那麽話再講回來。你還記得沉宮主當年是如何犧牲的麽?”


    “……史書上說,他是為了遏製花破暗當時煉育的一頭血魔獸,最後與它同歸於盡了。”


    君上點了點頭:“血魔獸凶暴殘忍,怨戾驚人,如果任其發展,將有移山填海吞天噬地之能,更要命的是它還能不斷地散發魔息,影響方圓百餘裏生靈的心智,逐漸讓人感染戾氣,變得暴虐嗜血。與它相關的傳聞實在太過令人駭然,相傳它是一頭根本殺不死的魔獸,猶如鳳凰涅槃,能夠置之死地而後生。所以哪怕它當年被沉棠封印了,重華曆代君王都仍是對那魔獸的存在耿耿於懷。到了我父王那一代……”


    他停了一下,說道:“為了以防萬一,他開始隱瞞朝臣,偷偷做了一個試煉。”


    墨熄一凜:“難道先君也曾想複刻出一隻血魔獸?!”


    君上道:“不是。”


    “那他……”


    “他在沉棠留下的圖錄密卷裏,找到了一份關於煉育靈獸的卷宗,上麵記載的靈獸與血魔獸極其相似,但能力卻截然相反,乃是淨世之獸。”


    “我父王當年,曾想要秘密地將這種可以對抗血魔獸的靈獸培育出來。”


    這個秘密實在是出人意料,墨熄一時竟是無言——老君上曾經想煉一隻與血魔獸相似的靈獸為重華所用?


    墨熄消化了好一會兒,才道:“可既有如此靈獸……沉棠當年為何不煉?”


    “因為靈獸雖有淨世之能,但煉製的過程終究太過殘忍,而且凶險。”君上道,“所以沉棠將之列為□□,而我父王,他也煉製失敗了。”


    “不過依孤看來,先父失敗的原因也不止是因為法術本身的難度。自古成大事者,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先父煉育靈獸時,沉棠已經逝去多年,術法卷軸難以完全破譯,此為天時不合。而當時的大澤城——也就是沉棠封印血魔獸的地方還被掌控在燎國手裏,無法勘測靈流,此為地利不合。最後……”


    他停了下來,又開始習慣性地轉動他腕子上盤繞的天珠手串:“此舉畢竟太過涉險,先父自然不會廣布天下鹹使聞之,而知道他在進行試煉的那幾個人,其實從一開始就各有意見,到後來更是矛盾尖銳不可紓解,此為人之不和。”


    “有如此三不合,想要成事也難。所以先父的這番謀劃算是失敗了,沒有人知道他煉化到一半的仙獸靈體最後怎麽樣,或許自行湮滅,或許被他銷毀,這始終是個謎團。靈獸的育化就此從重華的曆史上被抹去,而唯一留下的痕跡——”君上頓了頓,說道,“就是當年密切接觸靈獸的人,他們或多或少,都發生了一些異變。”


    墨熄微眯起眼睛:“……有哪些人?”


    “這是特禁機密,隻一代就銷毀,所以就算是孤也不能完全知道。目前能確定的隻有三個人。”君上說著,手上的珠串一頓,撥過去一顆珠子。


    “第一,周鴞。”


    “周鶴的父親?”


    “不錯,周鶴的父親,前任司術台大長老周鴞。他當時應當是直接負責仙獸煉育的第一術法大師,而在他身上出現的異變是變得異常嗜血。”


    墨熄沉默一會兒,關於周家的血腥傳聞確實不勝枚舉。周鶴喜歡給人開瓢戳人腦漿早已不是什麽新鮮事兒了,至於他的父親周鴞,由於過世較早,墨熄對他沒什麽印象,不過確實能記得這位大長老在當年的年終尾宴上總愛吃血淋淋的生肉……沒有想到竟是出於這個原因。


    “那麽周鶴殘暴與這件事也有關聯麽?”


    “有。”君上說,“這些異變的修士,隻要他們與自己的嫡係血親接觸過多,造成的影響會不知不覺地滲透到對方身體裏。所以周鶴喜愛血腥味確實是受到了他父親周鴞的感染。”


    “……那第二呢?第二個人是誰。”


    “是慕容玄。”


    墨熄一驚:“慕容憐的父親?!”


    君上點了點頭:“慕容玄作為先父的親兄弟,當年也直接涉入了這場密謀。但他的情況有些特殊,因為他很早就和先父生出口角,不再參與煉化,並且不久後就犧牲在了戰場,所以靈獸在他身上造成的異變並不明顯,也沒有對慕容憐產生任何感染。孤之所以確定他是第二個人,是因為他的墓地。”


    說到這裏,君上又轉了幾顆手串上的天珠,接著道:“戰魂山的英烈塚都是用白玉封存的,這種玉質地溫淳,不會輕易受到侵蝕,可保下葬之人猶如生前,但先望舒的墓卻是個例外。”


    “守陵人曾經來與孤稟奏過,說先望舒的墳塚封玉似乎是偽贗品,短短二十餘年就已經開始老化沁色。孤於是責令匠人將先望舒的墓重新修葺,卻不料在封石玉打開之後,匠人發現裏麵的屍身周身發黑……已經完全異化了。”


    墨熄聽得眉心低蹙,問道:“慕容憐知曉情況嗎?”


    “他當時不在帝都,所以不知道。而且此事太過殘忍,孤後來也沒有告訴他。”


    “……”


    君上歎了口氣:“其實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要保守的秘密實在太多了,有些事情孤寧願也不知道。……算了,旁且不提,孤接著與你說第三個人罷。”


    這次墨熄卻不用他說了,有了前兩個案例,第三個顯然已是呼之欲出。墨熄闔了闔眼眸,徑自道:“……第三個人,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是不是先君自己。”


    君上怔了一下,隨即苦笑:“你說的不錯,第三個人就是父王。父王的異變是——”


    “異常畏冷。”


    “……是。”


    當年的重華君主不知從何時起,開始變得異常害怕寒冷,明明是個火係修士,卻喜歡擁爐簇裘,並且狀況一年比一年嚴重。


    人們當時都以為他是年歲大了,體質不如從前,卻沒成想背後還有這樣的真相。


    君上道:“先父那時候也不知道自己的狀況是受了靈獸煉育的波及,也不知道這種影響會直接傳遞到子嗣身上,依然時常與孤接觸——他是這三個人中在世最久的,所以對孤的浸染也遠超了其他兩位父親對孩子的影響。”


    他垂下眼簾,手指撫弄著串珠,低聲道:“孤年幼體弱,本身又屬**靈流,一來二去便罹患了寒徹之症。”他的聲音愈發輕下去,長睫毛下的眼眸猶如暗河流淌著情緒不定的幽光,薄薄的嘴唇輕啟輕合,“先父在不自覺間給孤帶來了纏繞一生的病痛,可他卻還因為最後得知了孤的疾病,動了廢儲心思……”


    君上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並沒有把話接著說下去,金鑾殿上的贔屭水漏靜靜地往下滴著水。新的水珠落到潭影裏,把舊的平靜全都打碎成了粼粼波光。


    哪怕是再簡單的個人都會有幾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又何況是一個存世多年的邦國?墨熄從前隻知道君上患有這種不治之症,卻從來不知道這個病症的根源是什麽,更不知道此時還與老君上有所牽連。


    他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君上歎了口氣:“……罷了,過去的事都已不再重要。如今讓孤倍感危急的是大澤城陷落一案。”


    “你方才也聽孤說了,大澤城是沉棠封印血魔獸的故地,自沉棠與燎國決戰之後,它就成了燎國與重華的必爭之地。燎國很清楚如果再要他們的魔獸涅槃複活,大澤就是他們必須掌握的地方,至於我們……無論出於防衛,還是出於鑽研,也都不當將大澤拱手相讓。”


    “所以這幾百年間,重華與燎國在大澤展開了許許多多次的戰役,輪番占據了這塊故地。先君當朝時,大澤還是燎國土地,孤繼位之後大澤城又被重新收歸了重華版圖之下。而孤當年重收大澤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密派了司術台的人,去大澤城探究血魔獸的封印痕跡。”


    墨熄問:“結果如何?”


    君上搖了搖頭:“若是公開說出來,隻怕能讓整個重華陷入極度的恐慌之中。”


    他頓了頓,低聲道:“血魔獸的封印已經解除了。”


    “!”


    “在燎國統禦大澤的那十幾年,他們已經成功解開了血魔獸的封印,將它從大澤湖深淵裏救了出來。”


    墨熄瞳眸收緊,說道:“既然血魔獸已經重歸燎國所有,這十幾年間為何一點異動都沒有?!”


    “因為封印雖然解除了,可或許是血魔獸受傷太重,元靈溢散過多,所以它仍然處於沉睡的狀態之中,無法供燎國修士驅策。”


    “但你明白的,最難解除的封印都已經解開了,沉眠什麽的,也一定能夠重新被喚醒。”君上歎了口氣,接著道,“孤頭一次聽聞這密報的時候,焦慮地接連十餘天睡不好覺,每日每夜都在想——血魔獸當真是徹底不能複活了嗎?燎國是否有術法精絕的大術士,可以將它被封印了數百年的靈體恢複如常?如果有,那麽需要多久?”


    “……”


    君上以手加額,按揉著自己的眉骨,低聲道:“羲和君,現在你知道孤為什麽要這樣急著送一個絕對忠誠的人去燎國做探子了麽?我們必須清楚血魔獸的一舉一動,否則不會有下一個沉棠可以守住重華的國門。”


    墨熄沉聲問:“那血魔獸如今的狀態究竟怎樣?”


    “顧茫當初花了一整年的時間才打探到與它相關的消息。解開封印之後,血魔獸就被收回了儲靈囊裏蘊養,但是因為沉棠當年對它的破壞實在太大,所以即使供奉得再仔細,它的力量仍舊在不斷地削弱。至今仍沒有半點複蘇的跡象。”


    見墨熄神色稍鬆,君上道:“但你莫要寬心太早,孤之前也一直覺得血魔獸的威脅算是解除了,不必太過憂愁,直到後來,大澤城的司術台修士密奏於孤,說在當年的封印之湖裏發現了一絲血魔獸的殘魂。”


    墨熄沉默須臾後,驀地反應過來了。他一下子睜大了眼睛:“所以血魔獸至今沒有蘇醒,並不是因為它真的不行了,而是因為燎國少收了這一縷魂?”


    “正是如此。”君上道,“當年血魔獸被沉棠擊得魂魄俱碎,有一縷殘魂從封印中溢散,毫無意識地沉入了湖澤之中。正因缺失了這一縷魂魄,燎國才十幾年無法將他們的國之利器從沉眠中喚醒。”


    “於是,這一縷魂魄就成了我們與燎國勝敗角逐中,至關重要的一樣東西。”


    “孤得知此事後,立即命人去湖中搜捕血魔獸的殘魂,然而這種行為猶如海底撈針,耗費了六七年,這才於前幾個月把搜捕水域篩到了能夠調查的範圍內。”


    “隻是那個範圍約摸是百裏湖澤,若按尋常法子繼續搜捕,還需耗時數月,孤想著要盡快解除這個後顧之憂,於是便涉了一個險。”


    墨熄:“……什麽?”


    君上抬起蒼白的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子:“召引。”


    “孤幼年時受到靈獸的感染,罹患了寒徹之症,但同時身上也多少有一些靈獸的氣息。血魔獸與那靈獸同屬一宗,隻要孤盡力為之,多少能夠對它起到召引之效。”


    墨熄抿了一下嘴唇,幾乎有些匪夷所思:“君上這幾日昏迷不醒,是在試圖感知血魔獸殘魂的蹤痕?”


    “是,所以這一次寒疾上襲,孤需要的不是及時紓解,而是任其發展——寒疾越重,孤身上的靈獸氣息就越重,也越容易感知到血魔獸的具體位置。”


    “而就在昨天,孤剛剛確定了那片殘魂的具體所在,本想著即刻派人收回……卻在今日孤一上朝,就得知大澤城已經失守的消息。”


    大殿裏的陰冷之氣隨著他唇齒輕動,而一下子壓到了極致。


    君上閉上眼睛,握著龍椅扶手,手背上根根經絡暴突,他森然道:“燎國啊——定是燎國也終發現了血魔獸不能恢複的秘密。如今大澤城在他們手中,一旦他們搜捕成功,最後一縷魂魄落到燎人手裏,等著重華的斷不是一座城兩座城的膠著,而必然是花破暗當年那一戰的重演。”


    他的眼裏彌漫著霧一般的血氣。


    “羲和君,你可明白了其中的厲害關係?這件事情涉及國之根本,任何或有二心的人,孤都絕不能訴之以真相。”


    “大澤失守,遠比表象看到的更為嚴重。所以孤將會立刻派遣軍隊前去收複大澤,全軍由你統兵。但是你一定要清楚,此行目的不為城池,而是為了湖澤裏的血魔獸殘魂——你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尋到它。”


    頓了頓,說道:“若非如此,當血魔獸魂魄聚全,涅槃重生之際,莫說重華了……整個修真界都將陷入混亂。”


    “到那個時候……勢必是,九州浩劫,四海塗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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