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間倒回三天前,有人跟墨熄預言,嘿嘿嘿,羲和君,我悄悄告訴你喲,三天後你會去嫖別人喲,那麽羲和君一定能將那人的滿口牙都打豁臉都錘碎。


    但他現在已騎虎難下,別無選擇。


    他最終還是在“閑談”二字上扣了一下指節,選的時候他整張臉都是青的,眉眼裏盡是壓抑的黑暗。


    墨熄選完了。


    顧茫朝他伸出手。


    “幹什麽?”


    “給錢。”


    “……你!”墨熄氣極,眼眶都紅了,卻是堵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我——!”


    顧茫不吭聲,隻默默攤著手等著錢,他現在的話很少,能不說就不說。


    而羲和君記憶裏的顧帥,話是很多的。當他站在驕陽底下曬著,麵對校場的列兵時,他總是邁著踢踢踏踏的步子,驕傲又威風地來回走著,衝下頭嚷著話,皮膚流著熠熠汗水,像是獵豹皮毛上落了水晶珠。總是咧嘴燦笑,黑亮的眼睛濕潤亮澤,還有一顆小虎牙。


    墨熄給了他重華國最昂貴的金色貝幣。


    顧茫也不道謝,站起來走到架子邊上,取下一個小罐子,小心翼翼地把貝幣放進去,然後又把罐子擺到高處。


    墨熄就這樣冷眼看著,心中百味陳雜,怒恨嗔怨,什麽都有,他看著顧茫的背影,忽然陰冷冷地問了句:“你那罐子裏,存了多少錢兩?”


    你任由多少人辱罵過,欺辱過,踐踏過。


    ……你……


    你陪多少人睡過。


    顧茫還是不吭聲,他放好了罐子,就重新坐回了墨熄麵前,幽昏的燈光下,顧茫的臉並不是那麽清楚。


    墨熄不知道他臉上是否有些細微的情緒,是自己所沒有捕捉到的。


    顧茫太寧靜了,寧靜的甚至有些反常。


    兩年的屈辱,已經把他最後的傲骨都磨沒了麽?


    可墨熄還沒向他討債,還沒聽他認錯呢……他怎麽能就此解下血肉,隻留給墨熄一副空落落的軀殼。


    “你給我的是金貝幣。給多了。”


    “……不用你找。”


    顧茫誠實道:“我找不起。”


    他說著,重新把竹簡打開,居然又一次地遞給了墨熄:“所以你再選一些,這上麵的,你都可以選。”


    墨熄:“……………………”


    他盯著顧茫的臉看,那張臉上一點受辱的痛楚都沒有,隻是安靜的,平和的,順理成章的,請墨熄再去選一些東西。


    墨熄轉過頭,銀牙都快咬碎,真是奇怪,他不該早有預料了嗎?從前嫖·妓,後來叛國,一次又一次踐踏他的底線,“上床不要太認真”這種話早就從顧茫的嘴裏說出來過了,如今為了苟活出賣身體,隻是從睡別人,變成了被人睡而已,又有什麽好意外的。


    “我不要選。”墨熄越來越煩躁,心裏的那口氣似乎快要壓不下去。


    他再也忍受不住了,倏地起身,麵色霜寒。


    “算了,我走了。”


    顧茫似乎從沒遇到過這樣的狀況,他眼睛裏終於有了一絲無措,他想說些什麽,但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墨熄已經轉身,顧茫拉住了他的衣袖。


    墨熄真的已近臨界,怒焰濺著危險的火花,隨時都要噴薄:“你到底想怎麽樣?”


    顧茫又不答話了。他回到架子前,重新取下那個存錢的小陶罐,把那一枚金色的貝幣捧出來,默默地遞回到墨熄手裏。


    “那這個還你。”


    “……”


    “再見。”


    “……………………”


    幾許死寂。


    突然間,“嘩”地一聲響,墨熄咬牙切齒地把竹簡扯過來,杵在顧茫眼皮子前:“你這兩年就在這裏苟且偷生做著這些見不得人的下賤勾當,覺得怎麽樣?可曾痛快舒心?別人扇你一個巴掌給你一點錢,這樣的日子你也能湊合是嗎?!!”


    熔流終於衝破禁錮,壓抑著的狂怒就此噴湧而出。


    墨熄喘息著,眸中閃著猩紅,眼眶卻是濕潤的:“那種男人你都陪著,你還是從前的顧茫?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居然曾經和你這種人是朋友,曾經為了你和別人吵架,我居然曾經把你當我的……我的……”


    “我的……”


    他說不下去了,一臉毒氣攻心的樣子,氣的連嘴唇都在顫抖。受到了他激烈的情緒影響,屋內用靈力點燃的燈燭瑟瑟抖動,光線一明一暗,投射著他們倆人目光相對的側影。


    墨熄攥起顧茫的衣領,顧茫躲避無門,反倒是散亂了衣襟,兩人幾乎是鼻尖抵著鼻尖,眼睛杵著眼睛。


    墨熄胸膛激烈地起伏著,就這樣盯著顧茫一會兒,忽然目光落下,掃到顧茫**的肩膀。


    那上麵青青紫紫全是鞭子抽過的痕跡……


    墨熄隻覺得腦中“嗡”地一聲,似有什麽熔斷了,他眼中的猩紅裏除了愈發熾盛的怒,還陡然多了些他自己都說不上的情緒。那情緒驅使他驀地抬手,狠狠扼住顧茫的臉頰,將人猛地抵在櫃子上,一手砰得撐在顧茫臉側,高大的身形壓下。


    燭火垂死掙紮,終究不敵墨熄身上爆發出的狠戾靈流,驀地熄滅了。


    黑暗中,墨熄盯著顧茫近在咫尺的臉,那粗糙的,帶繭的手指發狠地碾過顧茫的臉頰,嘴唇,嗓音既是憤怒,又是低啞。


    他是那麽怨怒,甚至沒有發現顧茫眸色的異樣,沒有發現顧茫一閃而過的驚愕。


    “為了活著,為了一點錢,要你怎麽樣都可以,對不對?”


    顧茫似乎是被他掐的太難受了,臉頰漸漸漲紅,終於不再那麽沉默,而是在墨熄手下掙紮起來。


    可是墨熄的理智已經告罄了,他眼裏根本看不到顧茫的痛苦,周遭那麽黑,死一般的黑暗,兩邊隔壁的屋子裏都是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呻吟,無孔不入地提醒著墨熄這是什麽地方,顧茫是在這裏做什麽的,他們在這裏又是可以做些什麽的。


    墨熄為自己腦中閃過了這樣刺激的念頭而微怵了一下,頭皮發麻。


    鄰屋的女人似乎被弄到了極處,叫的愈發高亢湍急,黑夜間**碰撞的聲音簡直清晰得像是貼在耳邊。而顧茫在他身下因為呼吸不暢而做的掙紮一點不落,全被他當做了恬不知恥的磨蹭勾引。


    墨熄的眼睛慢慢地暗下去,裏頭有翻沸的鐵水,燙的驚人,因為怒,或者因為其他。


    “放……開……”


    墨熄沒有放手,隻是出聲冷笑,那笑聲中一點快慰的滋味都沒有,盡是極致的失望與妒恨。


    他裹挾著仇恨,亦或者還有別的什麽東西,嗓音濺滿星火,沙啞得令他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他俯身,貼在顧茫耳邊:“好。你不讓我走是嗎。那你要我選什麽?要我跟你上床,讓我操你?”


    “……”


    忽而咬牙切齒地怒道:“你當初還沒被我操夠嗎?!”


    太衝動了。


    此言既衝出,自己也覺得心驚。


    墨熄幾乎從不說這種字,他是個聽到嶽辰晴說葷段子都會皺眉的人。可是這一刻他竟被逼得魔怔至此,幾句話不假思索衝口而出……凶煞的,威脅的,狠戾的。


    獸性蟄伏的。


    絕望的。


    墨熄暗罵一聲,忽然重重砸在架子上,顧茫存錢的小瓦罐晃了幾下,啪地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他下意識地一轉頭,目光刮過,並沒怎麽在意。是過了一會兒,他才猛然意識到什麽,倏地鬆開掐著顧茫的手,直起身子,轉頭看向地麵。


    一點月色從窗外照進。


    那小小的儲錢瓦罐裏,原來什麽也沒有……


    顧茫竟然並沒有得到過哪怕一枚最小最小的白貝幣。


    那罐子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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