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定遠一聽水龍神君之言,心中頓時一涼,廢然鬆開了水龍神君的手腕。


    水龍神君身子往後一翻,“呼”地倒躥而起,直往水中栽去,張定遠出神中微微一震,再伸手去抓他時,竟然沒能抓著,隻好眼睜睜看水龍神君穿入水波之中。一但聽一陣極其得意的笑聲傳來!


    水龍神君一個穿沒水中的身子,突然從二十丈外半浮水麵,手中高高舉著一顆紅光閃閃的珠子,在大笑聲中說道:“張定遠,這不是‘水龍寶珠’嗎?”


    張定遠聽得心中大怒,喝了一聲:“老匹夫!”


    就要往水龍神君撲去。


    梅玲在旁一把將他拉住,低聲道:“別忘了你是不會水的!”


    張定遠去勢一頓,那“水龍神君”早又沒入水中,刹那間沒了蹤影,剩下的隻是一片滾浪,映照著朗月無垠。


    張定遠頹然歎道:“我的江湖經驗實在太差了!”


    梅玲輕輕安慰道:“遠哥,別唉聲歎氣,我們等見過師父,再去找水龍神君,萬一找不到水龍神君,也可以把那徐幽蘭妹妹抱到我幹媽那裏,她老人家一定有辦法救她!”


    張定遠聽得一怔,奇怪道:“玲妹也認識她?”


    梅玲輕笑道:“我不認識她,但我知道她很喜歡你。”


    張定遠默然了!


    他萬萬料不到,梅玲竟會說出這樣的話語,這叫人有多窘迫呀?


    的確


    徐幽蘭是深深喜愛著他的,她拚著叛棄父親,而救了定遠性命,那份深刻愛意的表現,就不是常人所能企及。


    然而!


    梅玲竟不因徐幽蘭愛定遠而生氣,反倒要去救助於她,這又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懷呢?


    張定遠深深被梅玲寬大的情操感動,禁不住抓住梅玲的小手說道;“玲妹,你實在太偉大了,但是,請你相信我,我所以要救徐幽蘭,完全是因為她曾救過我的性命。”


    梅玲聽得嫣然而笑;“我懂!我懂!我怎會不相信遠哥呢!”


    定遠婆娑著梅玲的手背,低低地說:“玲妹,你真好!”


    梅玲笑道:“什麽時候學會了這一套?”


    張定遠誠摯地說道:“今天我才發現,你是世界上唯一真正了解我的人。”


    梅玲深情地凝視著定遠的臉龐,極其神往地說道:“遠哥,在我內心深處,實想獨自把你占有,不容別人來奪,可是我卻更加明白,當一個女孩子愛上了一個她所喜愛的情郎時,心情是何等忐忑激蕩和充滿美麗的希望……”


    稍稍一頓之後,語調突轉堅定,接著道:“遠哥,我能和你長相廝守,的確感到十分幸運,但,你要記住,千萬不能讓她們過份傷心失望。”


    張定遠聽得心神一震,不由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梅玲很坦然地說道:“我很了解失戀痛苦的份量,那將是一個純潔少女心扉所承受不起的,隻因我愛你,我就不能讓你做一個負心之人,我願把你的心讓一部份給她們。”


    她這番話,是誠懇的,決無半點做作。


    可是!


    張定遠卻是聽得不十分舒服,忍不住駁辯:“玲妹,你這種寬宏大量的胸襟,的確叫人感佩,而你愛屋及烏的誠意,實也令我心折,隻是,有一點,你別忘了,人的情感並不是物品,你有什麽權利把我的感情轉讓給別人?”


    梅玲笑道:“遠哥,你固執了!我並不是要把你給我的情感轉讓,你該直接把情感付給她們。”


    張定遠道:“你這話更可笑了,我的全部感情,已經完整地獻給了你,怎還會有多餘的付給別人?”


    梅玲聽得粉臉一紅,撒嬌道:“你不會抽一半回去,我要你那麽多幹什麽!”


    張定遠禁不住失笑道:“你真該打!”


    果然在她掌心輕輕打了一下。


    梅玲叫屈道:“人家說的是真話嘛!”


    張定遠慨然道:“你對男女間的情感二字,根本還沒有完全了解。”


    梅玲噘起小嘴,道:“偏偏隻有你才了解!”


    張定遠道:“愚兄雖也了解不深,但卻懂得一個原則性的事實,那是玲妹所不知道的。”


    梅玲道:“你倒說來聽一聽。”


    張定遠道:“記得偉大的哲人劉大先生曾經說過:什麽都可以犧牲唯獨愛情不能!因為愛情並不是私產,它是屬於兩方麵的,你如犧牲自己,正等於犧牲了你的愛人!玲妹,你該了解,在愛的大前提下,你是沒有權利對自己情感事物作任何犧牲的。”


    梅玲聽得疑惑了!


    她,似懂!非懂!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但是!


    無論怎樣,她都能深深體會出,張定遠對她的愛,是一種常人無法企及的真摯情懷。


    恰在這個當兒!


    白綺雲的聲音已從船尾響起:“玲姐姐,張哥哥,你們有完沒有,我的船可要靠岸了。”


    兩人聽得相顧失笑,轉向岸邊看去,隱隱地,走遠已經認出,那正是他三天前挨師父打的地方。


    禁不住伸手摸了摸臉,臉上的腫傷,仍還沒有完全消退。


    梅玲忽然皺眉道:“真糟!”


    張定遠大惑不解地問道;“你又想起了什麽不愉快的事?”


    梅玲道;“我們實不該站在這裏說一大堆話,準讓白家妹子偷聽去了。”


    定遠道:“她正在船尾駕駛,怎可能跑來偷聽我們談話?”


    梅玲道;“你哪裏知道,此船乃是幹媽精心特製的機關船,船中除尾部一個舵台之外,尚有四個暗杆,可供駕駛之用,我們左邊船篷裏,就有一支暗杆。”張定遠不信道:“就是有支暗杆,你又怎知白小妹適才躲在其中?”


    梅玲道;“我和她相處較久,她如真正等得不耐,必會跑來此處理怨我們,如今她隻在船尾呼叫,分明是故意要我們聽見她乃在船尾。”


    張定遠聽得笑道:“想不到她小小年紀倒還有這種心機!不過,就讓她偷聽去,也算不得什麽糟糕之事,你又何必大驚小怪?”


    梅玲狠狠白了定遠一眼,道:“你這人真傻,那小妮妮可是個鬼靈精呀!”


    呀字說完,人已躍向船尾。


    張定遠怔了一怔,自語道;“女人們說話,都是透著古怪!”


    也向船尾奔去。


    這時,那大船已漸漸泊向岸邊。


    白綺雲把船停穩,對梅玲說道:“玲姐,要不要小妹等你們?”


    梅玲想了一想,道:“不必了,你如果有興趣,不妨快駛船在河裏上下遊找找,如果發現了水龍神君或萬毒尊者的下落,你就偷偷跟著,給路上留些暗記。”


    白綺雲眨了眨眼,道:“為什麽要跟著他們?”


    梅玲道:“因為張哥哥要找他們。”


    白綺雲瞟了定遠一眼,嬌聲道:“人家才不高興替他辦事呢?”


    張定遠忙道:“白姑娘如不願意,就不必勉強了!”


    梅玲卻拉了定遠一把,笑道:“真是呆子,小妹是說反話呢!”


    說著用力一扯,和張定遠雙雙縱落岸邊。


    白綺雲嬌聲叱道:“玲姐你可記住,小妹跟你沒完了。”


    但聽嗤然聲響,船已閃電般射入河心,眨眼間就沒入了茫茫的天水月色之中。


    張定遠歎道:“真是一個怪人!”


    梅玲笑道:“有什麽怪?”


    張定遠搖著頭,牽住了梅玲的小手,緩緩往那數十丈外的小草坪走去。


    梅玲把她那秀發蓬鬆的頭頸,斜斜依靠在張定遠的肩頭,微微仰望著天際,呢喃地叫道;“遠哥哥!”


    張定遠柔聲問道:“什麽事?”梅玲道:“等會兒師父來了,我該怎麽講?”


    張定遠笑道:“隨便你怎麽講都行。”


    梅玲道:“我要在師父麵前告你一狀,說你專門欺負我!”


    張定遠笑叱道:“你敢!”


    梅玲道:“我有什麽不敢。”


    張定遠突把身於一轉,摟緊了梅玲的纖腰,伸手在梅玲脅下一陣猛搔,直癢得梅玲格格地笑個不停。


    定遠把臉埋在梅玲的鬢發上,笑問道:“你還敢不敢?”


    梅玲一麵笑,一麵喘息說道:“不敢了……不敢了……好哥哥……饒了我罷……”


    張定遠輕輕在梅玲的粉臉上香了一下,放開了雙手,口裏帶笑說道:“下次再頑皮,我可決不饒你!”


    梅玲半晌才上住笑聲,嬌蠻地橫了定遠一眼,呶起了她那豔紅的小嘴:“壞死了!”


    低頭去理自己的衣衫。


    正在這個當兒!


    驀聽一陣風嘯,月色下,一個灰衣道童急急奔了過來,停在了五尺之外,急急對二人問道:“兩位可是東方前輩的高足?”


    張定遠倏然一驚,知道一定是出了禍事,忙答道:“東方赫正是家師,道兄有何指教?”


    那道童一見張定遠自認身份,送急不可待地匆匆說聲:“令師身受毒傷,快快跟小道來!”


    說罷,也不等定遠回答,早已展開身形,往來路奔了回去。


    張定遠伸手一拉梅玲,急急飛身直追。


    那道童雖是小小年紀,輕功竟然十分了得,張定遠和梅玲全力疾奔,也隻和道童跑了個衝前接後。


    張定遠默察奔行方向,正是向武當山奔去。


    可是!


    到了武當山下,道童竟然是過門不入,仍繼續往前飛馳。


    張定遠忍不住揚聲問道:“家師到底被誰所傷,現在臥病何處?”


    那道童隻說聲:“去了自然會知道。”


    竟再也不肯答話。


    梅玲心中疑惑,小聲道:“師父究竟被誰所傷呢?萬毒尊者和千毒神尼都不可能呀!”


    張定遠亦低聲道:“不錯,千毒神尼決非師父對手,那萬毒尊者適才和我們河中相遇,根本也不象曾和師父會過麵的模樣。”


    梅玲忽然驚叫道:“我知道了!”


    張定遠聽得一震忙問道:“是誰?”


    梅玲道:“毒傷師父的,一定就是毒傷徐幽蘭姑娘的那個人……”


    張定遠隻緊張了一半,就廢然鬆馳下來,插口道:“說了半天還是白說,你又怎知傷徐幽蘭的是誰?”


    梅玲道:“我的確想起一個人。”


    張定遠的心神立刻又緊張起來:“到底是什麽人?”


    梅玲道:“當今武林之中,有誰的毒掌這等霸道,憑萬毒尊者的玩毒技倆,竟也無法療治,這不是太令人難信了嗎?”


    張定遠急道;“你別扯遠,快說你想到的是誰?”


    梅玲道:“我想隻有一個人崔花婆。”


    “崔花婆?”


    張定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跟著問道:“是死亡峽的崔花婆嗎?”


    梅玲道:“天下哪裏還有第二個崔花婆。”


    張定遠奇怪道:“崔花婆深居死亡峽,從未聽說她離開過穀地,怎可能到中原武林來搗亂呢?”


    梅玲道:“如果有人拉上關係,請她出穀助拳,許以極大利益的話,以崔花婆那種為人,並不是一件難事。”


    張定遠腦子一轉,想起了崔花婆在死亡穀中不守三十招之約,而且未曾放出七位武林名人之事,果然覺得崔花婆的為人並不高明。


    可是!他仍然感到不解的是,崔花婆的絕技隻是“鐵飛輪”,又怎和毒物沾上關係呢?


    “玲妹,崔花婆並不是玩毒著名的呀,你怎會想到她的頭上去?”


    梅玲搖頭道:“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你隻曉得崔花婆住在死亡峽,但你知不知道她入死亡峽前,是個什麽身份?”


    張定遠道:“這點倒沒聽人說起。”


    梅玲道:“若非先父在世時,無意中談出此事,我也不會知道的。”


    張定遠一麵牽著梅玲疾奔,一麵傾耳凝聽,隻等梅玲往下再說。


    梅玲稍稍一頓,繼續說道:“據先父說,那崔花婆原是四川唐門的仆婦,隻因她天生聰明,期望習武之心,隨著她托身唐門躍然大動,終於在一個難得的機會中,盜取了唐門中一部‘毒功神笈’……”


    張定遠驚聲道:“她在盜得‘毒功神笈’之後,是不是就躲入了死亡峽中?”


    梅玲搖頭道:“那崔花婆當年一個仆婦身份,又怎有機會攜書逃出唐門勢力?”


    張定遠奇怪地問道:“那她是怎樣來到死亡峽中?”


    梅玲道:“崔花婆當時也知道唐門勢力浩大,盜得奇書後,並未離開唐門,隻在夜深人靜時偷偷取出來翻閱;


    張定遠禁不住失聲叫道:“這該有多危險呀!”


    梅玲側臉瞪了定遠一眼,接著說道:“誰知道,崔花婆盜書後的第三天,唐門就發現了崔花婆盜書之事,在追出奇書之後,崔花婆本是萬無生理,可是,她當時不會武功,卻使她拾回了殘命,隻被唐門逐出大門,就再沒多加為難。”


    張定遠聽到此處,突然接日道:“我明白了,崔花婆在離開唐門之後,就悄悄躲入了死亡峽,開始練她從奇書上偷看來的武功。”


    梅玲道:“如果那奇書上的武功如此易練,唐門中人也不會輕易放崔花婆離去了。”


    張定遠急問道:“難道崔花婆的武功並不是奇書上的武學?”


    梅玲道:“當然不是。”


    張定遠疑聲道:“那她的武功又是從哪裏來的呢?”


    梅玲道:“崔花婆的武功,是得自死亡峽舊主人的傳授,但是交換的條件卻是要崔花婆盡她記憶默寫出一些唐門中毒器的原料,以及那‘毒功神笈’中所列的幾樣奇毒的名稱。”


    張定遠道:“死亡峽的舊主人又是誰呢?”


    梅玲道:“死亡峽的舊主人就是四五十年前,武林人聞名喪膽的‘死亡老人’。”


    張定遠道:“他現在去了哪裏?”


    梅玲道:“死亡老人因為一念之貪,獲得了崔花婆背誦出來的幾種天下奇毒,就開始研究一種十分可怕的毒功,誰知毒功還沒練成,他就被奇毒浸淫而死去。”張定遠道:


    “玩毒之人死於毒,玩火之人死於火,自古早有明訓,他這種下場實是咎由自取。”


    梅玲卻道:“他人雖死了,可是毒功並未廢棄,崔花婆深居死亡穀數十年,就是繼死亡老人之後,研究著可怕的毒功。”


    張定遠駭然道:“如此說來,那崔花婆的毒功該是練成了?”


    梅玲道:“依我想來,一定是她的毒功練成了,要不然,世上絕不可以有萬毒尊者所不能解的毒。”


    說話間,前麵道童已閃進了一座蒼鬆茂密的大山之中。


    張定遠和梅玲心中一陣緊張,同時急忖:“該到了!”


    果然!


    再往前向山麓疾奔一程,鬆林間已出現了一間小小的茅草房屋。


    道童問到門邊,輕輕推開房門,轉對張梅二人道:“二位請進。”


    張定遠口裏說聲:“多謝道兄引路!”


    閃身衝了進去,梅玲緊緊跟在他身後,一起進了小屋。


    小茅屋內,螢燈一盞,照見了一個依榻而坐的白發老叟,那正是曾經叱嚇一時,名噪大江南北的白花劍客東方赫。


    東方赫此時正在奄奄待斃,一張老臉,早已變得漆黑一片,從前豪邁蓋世的雄風俠氣,再也無法看見。


    東方赫這種淒慘的景象,直使衝進屋來的張定遠和梅玲,驚駭地當場怔住。


    隻聽那道童在門外大聲道:“你們二位不可移動東方大俠的身體,等家師回來,或有救助之法。”


    二人聞聲一驚,如夢乍醒,梅玲慘叫一聲:“師父……”


    直往床前撲了過去。


    張定遠雙目蘊淚,轉身向道童道:“家師被何人所傷?”


    那道童搖頭說道:“小道若是知曉,在路上早就告訴你們了。”


    張定遠恭身一揖,道:“多謝道兄照拂,不知道怎樣稱呼,令師又是那位前輩?”


    那道童還了一個問迅,道:“小道道號‘弄月’,家師乃是‘白雲山人’。”


    張定遠聽得一怔。遲遲道:“在下孤陋寡聞,實未聽過令師大名。”


    弄月道:“家師一向少在江湖走動,閣下自是不會聽見家師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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