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玲聽得低下頭去,細聲道:“你怎麽知道人家願意不願意跟你在一起?”


    張宏遠道:“所以愚兄也不敢貿然表露出來!”


    梅玲細聲問道:“你說的都是心裏的話?”


    張定遠正容道:“張定遠豈是隨口胡言亂語之輩,如果愚兄說話有半句虛假,就……”


    梅玲突然一伸玉腕,拿手掌堵住了張定遠的嘴唇,插口道:“別發誓,小妹相信你!”


    突然又發覺自己失態,趕緊收手退開。


    張定遠隻覺梅玲玉掌掩覆之處,嘴唇仍覺軟馨溫香,有說不出的滋味,禁不住低低叫聲:


    “梅師妹”


    梅玲卻用幾乎隻有她自己才聽得見的聲音說道:“張師哥,你在島上醒來時,第一聲叫小妹什麽?”


    張定遠聽得一怔,但一霎間又轉上了喜容,急急道:“玲妹,玲妹.是要愚兄叫你玲妹嗎?”


    梅玲又喜又差,低聲道:“張師哥,小妹能叫你定遠哥嗎?”


    張定遠興奮地說道:“梅玲隨便叫什麽,愚兄都會答應。”


    梅玲嬌聲道:“貧嘴!”


    轉又往洞外一看,大色仍在黃昏.還不見要黑的形象,秀眉微微一皺.道:“大還不黑,時間一久,怕要……”


    張定遠問道:“玲妹說什麽?”


    梅玲暗暗一咬嘴唇,忽對張定遠道:“定遠哥,幫小妹把山洞用石塊堵起來!”


    說著當先奔出洞外,從山坡上揀了些大塊的山石,一塊塊堆向洞口。


    張定遠一麵幫著堆,一麵問道:“玲妹堵這山洞做什麽?”


    一個白如羔羊的玉體,橫陳在一堆零亂的白綾衣褶之下,那雪白的裙帶間,沾染著斑斑血痕……


    梅玲發出一聲無力的驚叫,隨手拿著衣裙裹住了身體,嬌庸撐坐起來,柔聲責備道:


    “你怎可偷看我!”


    低頭見自己身下落紅斑斑,不禁羞得無地自容。


    隻聽張定遠冷冷問道:“你給我吃的是什麽藥?”


    這話語,這聲音,都使梅玲大大感到意外,直如一盆冷水,澆在心坎的深入,使她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什麽?你”


    抬頭看時,張定遠的臉色,竟還比他說話的聲音時怕三分,那將要出口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給我吃的是什麽藥?”


    張定遠又重複問了一遍,聲音更加冷漠。


    他那一雙銳利的目光,緊緊盯住梅玲的眼睛,似要把她兩眼看穿。


    梅玲的花容慘變,突然伸手指著定遠,顫聲喝道:“你……你……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話聲未完、她已伏在自己膝前大哭起來。


    張定遠臉色微微一變,似有邁前安慰幾句之意,但一瞬間又自恢複了冷冰冰的神情,努力一咬下唇,第三次問出了同樣一句話語:“你給我吃的是什麽藥?”


    短短九個字說完,他英目中淚水已滾滾流了出來。


    張定遠自覺臉上濕潮,急急把頭一撇,“嘩”地一聲,抖手搖熄了火摺。


    梅玲哭泣中突然一躍而起,把一堆衣衫劈麵打在張定遠頭上,瘋狂嘶叫道;“滾出去!


    滾出去!……你這騙子,滾!滾!滾!……”


    張定遠呆呆地站著,沒有移動。


    梅玲發出一聲狂吼,也顧不得掩遮玉體,一下子衝到定遠身前,把她那一雙粉團般的拳頭,雨點似地擂向定遠的前胸,口中不停地嘶叫著:“滾!滾!……你快點滾出去!


    張定遠突然大聲說道:“好,我走,我正要去找你幹媽問個明白!”


    說走就走,果然轉過身子,雙掌連環交劈,但聽嘩啦啦一陣巨響,石塊倒處,張定遠已衝出洞口。


    梅玲跟著撲倒在洞口的亂石堆旁,口中沙啞地叫道:“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張定遠一口氣奔上山坡,奔到河邊,腦子裏亂七八糟,也不知想些什麽,閃眼看見兩隻白色小船,靜靜停泊在月光之下。遂毫不猶豫地,大步奔了過去。


    但!


    當他正要跨上小船時,卻隱約聽見梅玲沙啞的喊叫,那幽靜而絕望的喊叫聲斷續地傳入他的耳中,捶擊在他的心扉之上。


    這刹那之間,定遠遲疑了!


    一個奇妙的聲音在催促他:“回去,回去……回去安慰她!……”


    “回去,張定遠,快些回到山洞去……”


    “快,快點回去.快點跑回去.快!快!快!……”


    這無形的聲音,象是愈來愈大,輪回疾轉般的在他的腦中衝撞。


    張定遠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突然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耳朵,半瘋狂般大叫道:“不!不!


    我不要回去!……”


    倏地把身子一縱,躥上了一隻小船之中,單掌往下一切,拴船的繩子應手而斷,順著水勢飄了出去。


    隻聽張定遠的聲音隨著水波遠去!


    “玲妹,我是真心愛你的,可是,我不願被我愛人用這種手段攫取,我不願被你欺騙,我不願……”


    那低低的輕訴,在河水波濤中蕩漾,卻沒有被第二個人聽見……


    梅玲伏在亂石中哭了半晌,突覺有人扶住了她的雙臂,隻聽一個蒼老的聲音,輕輕地叫道:“玲兒,玲兒……”


    梅玲慘然大叫一聲:“幹媽”


    投入了那人懷中。


    那是個白發如霜的老道姑,她用手輕輕撫摸著梅玲的秀發,慈祥地問道:“玲兒,這是怎麽回事呀?快點告訴你幹媽。”


    當然,這老道姑不是別人,正是這神礬島上隱居遁世的“江海神尼”。


    梅玲伏在“江海神尼”懷中抽泣,激動的心情,漸漸安靜下來。


    “江海神尼”扶起梅玲的粉臉,輕輕拭去她臉上淫濕的淚水,極其憐惜地問道;“玲兒,為什麽要這樣哭呢?那張定遠跑到哪裏去了?”


    梅玲嗚咽地說道:“他……他走了……”


    “江海神尼”吃了一驚,駭然道:“他走了?”


    梅玲失神地睜大了淚汪汪的眼睛,低泣道:“幹媽,女兒該怎麽辦呢?……”


    “江海神尼”疑聲問道:“他為什麽走得那麽急?”


    梅玲幽幽說道:“那顆藥……那顆藥……他事後以為我在騙他……”


    “什麽?”


    “江海神尼”急問道:“你事先竟沒跟他說明那藥服食後的反應?”


    梅玲淒然一歎,細聲道:“他的脾氣我知道,如果事先跟他說明,他情願毒發身亡,也不會服食那藥。”


    “江海神尼”慨然歎道:“難得你這番苦心,那東西卻不識好歹……”


    突把口氣一變,問道:“他臨走時說了什麽?”


    梅玲道:“什麽也沒說,隻說要去找你老人家問個明白。”


    “江海神尼”聽得大怒,一下推開了梅玲,厲喝道;“這畜生真不是東西,你對他這般委屈求全,他竟沒有半點憐香惜玉之意,貧尼一定要把他追回來!”


    說著,果然往江邊奔去。


    梅玲連忙大叫道:“幹媽,幹媽……”


    急急迫了出去。


    可是!當她被那河麵的寒風一吹,使她倏然間了現了自己近乎裸露的身體,又飛快衝回洞中。把那條毛毯裹在身上,重又追了出來。


    “幹媽,幹媽,……”


    遠遠河麵上一點白影,脫弦疾矢般射向彼岸。


    “江海神尼”早已走得沒了影子。


    那河邊剩下的一隻小船,也被神尼乘走了,梅玲隻好呆呆地站在河邊,癡癡凝視我映光波湧的河麵……


    “定遠哥,定遠哥,你還會回來嗎?……”


    水流的嗚咽聲,掩蓋了一切。


    梅玲的泣訴聲,混入了流水的嗚咽……


    張定遠是個道地的旱鴨子,不但不會遊水,就對駕舟劃船,亦是一竅不通。


    等那小船泊上南岸,竟已到了下遊十數裏之處。


    定遠棄舟登岸,不由暗暗舒了口氣,隨把身上衣衫整了整,沿河邊往上遊奔回。


    但!


    他的身子剛剛奔出數丈,突聽身側響起一陣焦急的叫喊聲:


    “張定遠,你停一停!”


    張定遠聽得耳熟,倏然停身回顧,隻見月下一個纖纖細影直奔過來,竟是那大仇人莫青萱的女兒莫淑貞。


    張定遠一看是她,眼中立時閃現怒火,數次受她禍害的教訓,使他對這位嬌美無比的小女子,生出了蛇蠍般的恐懼。


    在他的心中,隻有一個意念,似乎,莫淑貞的出現,多多少少總要給他帶來無可防備的災難。


    所以!


    他絲毫沒有客氣,冷冷地對莫淑貞喝道:


    “你叫我做什麽?”


    莫淑貞似對他這種態度並不在乎,臉上泛起了淒楚的笑,淡淡說道:


    “我知道,你恨我!”


    張定遠冷哼道:


    “我為什麽要恨你”


    莫淑貞幽幽一歎.淒聲道:


    “你恨我是莫青萱的女兒,你恨我有許多次害得你幾乎喪生……盡管那都不是我心裏願做的,但我終究是害苦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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