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巡王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他感到了天空之中出現了濕潤的氣息。


    等他微微抬起頭時,一場細雨已經落了下來。


    這場雨的形成很獨特。


    之前那名光明聖宗的女子盡情的釋放真元,攻擊他們所有人時,那種純淨的光明同時將大量的水汽抽離出去,震發到了高空。


    但此時,更多的水蒸氣來自於從南邊吹來的風。


    南風原本溫暖濕潤,而此時的這陣風,來得很急,以至於他可以輕易的想象得出,為了能夠讓這頂火焰浮屠來到這裏,火焰浮屠上的修行者付出了多少真元為代價。


    大量搬運的天地元氣,也帶動了大量的水汽,所以這場雨就這樣毫無征兆的落了下來。


    雨水是這種鉛塵的天敵。


    雨水衝刷下來,鉛塵吸附和混雜在雨滴之中,變成黑色的雨珠不斷墜落,他可以感覺到身外的天地元氣似乎重新開始恢複了活力。


    那些火器鉛丸失去了作用。


    但對方似乎也不需要再用這些火器鉛丸,因為他們等待的人已經到來。


    北魏的軍中響起連續的軍令聲。


    果然,當黑色的雨絲不斷的墜落,發出比平時的雨珠墜地更響亮的聲音,那些箭矢和彈丸的破空聲便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那些亡命衝鋒的北魏軍士,全部開始如同潮水般後退。


    原本那些不惜代價都要衝到他們身邊的北魏軍士,此時卻在盡可能的遠離他們。


    也就在這個時候,西方巡王和煉獄神王等所有人,他們才隱約猜出了風裏那一聲“夠了”的意思。


    那一聲聲音,是說這些北魏軍士的赴死已經夠了,既然他已經來了,便不要再上去送死。


    這一聲“夠了”,同時也是對著他們說的,是讓他們不要再殺死這些根本不是對手的尋常軍士和修行者。


    ……


    “隻有一個人?”


    徹天神將不解的看著煙塵起處,她感知著這種地麵的震動,確定衝來的隻有一個人。


    黑色的雨水比水溝裏的油汙還要汙濁,但是雨水衝刷在她的身上,她體內的真元微微震蕩,當天地元氣重新歡呼雀躍的被她的真元召喚而來時,所有這些汙濁,哪怕是肌膚毛細孔裏沾染的鉛粉,都被無聲的震蕩出去。


    她在這樣的黑雨裏開始顯得無比的潔淨。


    無比的潔淨,在此時的黑雨裏就顯得很特異,自然落在尋常人的眼中,就顯得很強大。


    這場戰鬥進行到此時,她的確已經不敢小覷人世間的這些修行者,隻是方才的戰鬥也印證了,他們在人數占據絕對優勢的情形下,哪怕配合不算默契,也是占盡上風。


    她也很震驚於這人的力量感,那給她的感覺,也是猶如一頭真正的荒古蠻獸。


    隻是潛意識裏,她還是根本無法改變自己一貫的認知。


    她這麽都不覺得,一個人就能這樣衝陣,就能直接衝向她們所有人。


    “如果這人就是林意,那我們應該小心。”


    煉獄神將眯起了眼睛,他看著越來越近的煙塵,感受著那種可怖的衝擊力,道:“若是連殷離歌都敗在了他的手中,他又能這樣快的趕來,他便應該是比這些人更難對付。”


    徹天神將點了點頭,但還是忍不住說道:“我寧願覺得是殷籬歌出了問題,根本沒有來得及出手,他就早已經趕往了洛陽。”


    煉獄神將點了點頭。


    他的潛意識裏也是這樣想。


    但在下一刻,他的身體卻似乎排斥他自己的想法。


    因為他忍不住想到另外一種可能,如果這人真的是擊敗了殷離歌而來,而且又經過了洛陽,那便意味著,他又已經擊敗了洛陽的北方巡王。


    他的身體裏充滿涼沁沁的意味,怎麽都無法驅散。


    徹天神將感覺他的情緒有些古怪,便又輕聲說了一句,“我們這些人,便是當時的魔宗都盡可以對付,他的師兄都不可能是魔宗的對手,更何況是他。”


    煉獄神將當然覺得她說的話很有道理,按照之前所有傳遞到手中的訊息,這名何修行的弟子雖然強,但似乎不可能對付得了魔宗,在此之前,無論是他還是陳子雲,似乎都在準備和魔宗對決,但都避免很快遭遇魔宗。


    隻是再怎麽覺得她說的有道理,那種地麵的震動卻越來越讓他心顫。


    唯一讓他此時稍定的是,西方巡王沒有走。


    西方巡王很平靜的在等待著。


    西方巡王之前體現出來的力量,讓他暫且安心下來。


    隻是這種安心也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


    哪怕是心中怎麽都無法突破自己的認知,潛意識裏怎麽都覺得這人根本改變不了什麽的徹天神將。


    她很快也是臉色微變。


    煙塵衝天。


    那股煙塵很快到了眼前,湧入了北魏大軍的後側外圍。


    當這股煙塵真正接近之時,氣勢比遠觀的不知大了多少倍。


    隨著那人的每一次狂奔跳躍,就有一蓬可怖的氣浪炸開,衝起的煙塵便瞬間往上衝出數十丈,每一道煙塵隨著這人的不斷落地,便頭尾相連的銜接在一起。


    真正到了眼前時,這些煙塵,就像是一條巨龍,就像是一條山巒!


    狂風撲麵,飛沙走石!


    細碎的砂石隨著狂風擊打在北魏軍士的鎧甲上,發出無數令人心悸的脆響。


    隻是一個呼吸之間,她便清晰的看到了最前方煙塵裏的那道身影。


    和此時的聲勢和炸開的煙塵相比,那道身影顯得十分細小,但那種不見氣力耗減,不見衝勢減緩,反而力量變得越來越迅猛的態勢,讓她感覺這道衝來的細小身影,就像是一座高速移動的小山。


    她原本心中都沒有煉獄神將那般的不祥預感,甚至她有可能是他們這些人之中,最有信心的一位。


    因為對方來的隻有這一個人。


    但此時,當一個人的狂衝之勢都讓她覺得有種沙塵暴的感覺時,她的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情緒在左右,她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厲喝,“來者何人!”


    ……


    在戰場上,互相喝罵和互報姓名是很普遍的事情。


    將軍和修行者的威名,也是軍隊士氣的支撐。


    在鍾離之戰之前,楊癲和元英等人的名號隻要一報,隻要北魏的軍隊發現來援的軍隊的將領是楊癲這些人,頓時就會士氣大增。


    在這名徹天神將的潛意識裏,對方應該回答她這個問題,同時應該會反問她是誰。


    然而她想錯了。


    來的是林意。


    林意在所有軍隊的戰鬥裏,他的風格就是簡單粗暴。


    而且他焦躁。


    誰以這樣的速度,馬不停蹄的從南朝的邊境趕到北魏的縱深地帶,都會有些焦躁。


    更何況他在遠處時,就已經看到了為了等到他的到來,吳姑織等人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


    和西方巡王這些真元修行者相比,他對真元的流動或許沒有那麽敏感,但他對修行者的氣血,卻比這些真元修行者要敏感得多。


    在他的感知裏,吳姑織都將近油盡燈枯。


    而且他和所有這些巡王和神將都不同。


    他是人間的修行者。


    他不是那種高高在上,在宗門和學院裏不食人間煙火靜修的修行者。


    他是軍中的將領。


    他的每一次戰鬥,都麵臨著許多尋常軍士的死亡。


    每一名尋常軍士的死亡,都令他刻骨銘心。


    他見到了太多北魏軍士的死亡。


    這些人,都是用生命去拖延時間,等待著他的到來。


    如是種種。


    他連一句話都不想說。


    他連一個呼吸都不想停頓。


    他連每一刹那都不願意浪費。


    他根本沒有回話。


    他隻是瘋狂的奔跑,衝掠,他毫無道理,毫無花巧的,直直的,直接朝著他麵對的這名徹天神將和煉獄神王衝去!


    他就像是一塊真正的隕石,直接用自己的身體,朝著最前方的這兩名幽帝的後人,直接撞去!


    徹天神將的耳畔,自己的聲音還未消失,她便已經覺得身前的空氣變得黏稠緊繃起來,與此同時,她的耳畔出現了裂帛般的空氣撕扯聲和破空聲!


    看著原本似乎很遠的煙塵,驟然毫不講道理的和自己拉得很近。


    看著直接朝著自己迎麵衝來的身影,她駭然的一聲驚呼,氣海深處的本命真元隨著她心髒的劇烈抽搐,瘋狂的壓榨而出。


    數道蘊含著可怕力量的如陰影般的劍氣直刺林意。


    與此同時,煉獄神王身上響起了火焰噴湧般的呼嘯聲。


    他心裏盡是不祥的預感,所以他做出了和徹天神將完全不同的選擇。


    他沒有像徹天神將一樣,下意識的去施展手段擊殺這人,而是下意識的先行躲閃。


    不同的選擇,便瞬間迎來了不同的命運。


    喀嚓嚓….


    在數聲駭然的驚呼聲,甚至可以說是尖叫聲中。


    那數道蘊含著可怕力量的劍氣盡數破碎。


    林意的身體,直接衝過這些崩碎的,如同實質般的真元和元氣碎片,在這些駭然的尖叫聲中,直接衝撞在了徹天神將的身上。


    轟的一聲。


    徹天神將的身體就像熟透的西瓜被一塊大石撞過一般,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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