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盡歡仰頭看著她,他看到無數的黑色鳳羽在她的頭頂上方飛舞。


    他就像是看到了一名新王的誕生,渾身不自覺的戰栗起來。


    在下一刻,他朝著賀蘭黑雲拜伏在地。


    他恨不得親吻她的腳尖,來顯示自己對她的忠誠。


    ……


    晨光裏,商丘城外的道路上漸漸湧起刺鼻的血腥味。


    一匹異樣精神的戰馬馱著一名異常疲憊的身影,出現在商丘城頭的所有人眼中。


    無數北魏人的連續赴死讓此時的魔宗連抬頭都覺得困難,都覺得痛苦。


    然而就在此時,當所有處在商丘的人都感應不到洛陽城中的異樣氣息時,魔宗卻感應到了洛陽城中的異樣氣機。


    他的眼中再次出現了一抹有些感慨的神色。


    路長且阻。


    和他所想的一樣,並非是解決了他這裏的困境,他麵前便是一片坦途,人間再無可以淩駕於他的存在。


    洛陽城中有變數,是比他此處更大的局。


    所以此時控製他的那名“師叔”,也的確和他所想的一樣,並非是執掌著棋盤的那人,也依舊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他有些悵然的歎息了一聲。


    他其實很想和他的這名“師叔”談一談,但他明白對方不會和他一樣想。


    商丘城的城牆上響起無數軍械的震鳴聲。


    沒有人知道他為何會如此悵然若失的歎息,但這些強悍的聲音,卻是對他這一聲歎息的回應。


    “魔宗大人。”


    有一個聲音響起。


    這一聲聲音很中正平和,隻聞其聲不見其人都已經讓人有堂堂正正之感。


    當這個聲音落下的時候,一名身姿挺拔的中年修行者也從城頭落了下來。


    這是一名身穿輕鎧的將領。


    他濃眉,蓄著短須,麵色極為平靜,身上散發著鐵血的氣息。


    在魔宗叛離北魏之後,北魏的修行者和將領稱呼魔宗便隻稱魔宗,不再加上“大人”這樣的敬稱。


    但這名將領卻依舊以魔宗大人來稱呼他。


    甚至在他雙腳落在地麵的刹那,他便朝著魔宗認真躬身行了一禮,然後說道:“晚輩屈聽山,曲江人士,早年受魔宗大人的恩惠,所以向上峰請求,第一個出來和魔宗大人一戰。”


    魔宗看著這名將領,微微頷首。


    在整個北魏,他更改了許多弊端,也重置了幾個工坊和一些修行地,給了很多人機會和恩惠。


    這名將領隻是那些曾經無比尊敬他的無數北魏人之中的一個。


    “你的死是有用的。”


    魔宗看著這名將領,認真的說道。


    沒有人理解他此時的話,包括這名將領也不能。


    平地裏響起一聲雷鳴。


    這名將領將自己體內寶貴的真元全部激發出來,飛身掠起,朝著他斬出一刀。


    魔宗的手指彈動了一下。


    他其實可以連手指都不用動。


    但他這也是對這名將領的尊重。


    噗的一聲。


    這名將領的心脈處出現了一個血洞。


    他的身影還在空中飛掠,刀光還在前行,但這名將領卻已死去。


    熱血淋灑在地上,整個天空被金屬的光澤瞬間遮掩。


    無數的箭矢、飛劍和軍械拋射出來的刀刃、弩箭,就像一片海洋朝著魔宗覆蓋而去。


    魔宗沉默的看著襲來的這片金屬狂瀾,眼瞳之中除了疲憊之外,隻有厭倦。


    當當當當……


    無數的金屬震鳴聲響起,就像是商丘城外的這主道上驟然多了無數的打鐵鋪子。


    當大量的塵土碎屑揚起之後,密密麻麻的箭枝和各種金屬器物橫七豎八的插在地上,就像是一片金屬的稻田。


    微涼的風穿過這些金屬的枝幹,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低鳴聲。


    韋長恭和城門上的許多將領和修行者身體緊繃,他們臉上的神色異常的堅毅,他們體內的力量蓄勢待發,然而在下一刻,他們臉上毅然決然的神情卻盡數化為驚愕,接著便變成駭然。


    “魔宗呢!”


    “他在哪裏!”


    一片緊張和駭然的大叫聲和厲喝聲幾乎同時響起!


    煙塵落處,魔宗身下那匹馬已經變成一攤破碎的血肉,然而那攤破碎的血肉之中,卻並無魔宗的身影。


    沒有人覺得這一擊已經殺死了魔宗,並將他的身體攪碎。


    然而所有人的視線裏,卻失去了魔宗的蹤跡。


    “他在哪裏?”


    不隻是他們,就連那名始終跟著魔宗,始終隱匿著身影在暗中看著他的“師叔”都徹底失去了他的蹤跡。


    ……


    宇文獵也很疲憊。


    但看著消失在商丘城外道上的魔宗,當那些密密麻麻的金屬枝幹進入他的眼瞳時,他的眼瞳卻是劇烈的收縮起來,他身體肌膚的毛發也如同驟然遭受極寒般豎立起來。


    不隻是他的雙瞳之中失去了魔宗的蹤跡。


    他的感知裏也失去了魔宗和天命血盒的蹤跡。


    這對於他而言是根本不可能和不可理喻的事情。


    他的心髒劇烈的跳動起來,呼吸也急促起來。


    隻有一個可能。


    魔宗掌握了控製天命血盒的方法,或者說至少掌握了不被他的氣機所控製的方法。


    想清楚了這點,他的身上開始不斷湧出冷汗。


    冷汗如漿黏|濕了他的衣衫,讓他不斷發抖起來。


    他能夠控製魔宗,隻是因為他有控製天命血盒瞬間殺死魔宗的手段,但若是這種手段失效,那他就自然反過來成為魔宗的獵物。


    魔宗的修為和力量遠勝於他,他根本不可能匹敵。


    他恐懼的朝著四周望去,心裏充滿逃的欲望,然而在接下來的數十個呼吸裏,魔宗卻始終沒有出現。


    他的情緒略微平靜了些。


    他開始明白情況應該比他一開始所想的要略微好一些。


    魔宗還沒有找出徹底解決他控製的法門,隻是設法遮掩住了他本身的氣息,讓他無法輕易的將他找出來。


    隻是他心中的寒意卻並未就此消失。


    他隻覺得像魔宗這樣的人,能夠做到第一步,就能走出第二步,第三步。


    他隻希望洛陽那邊不要出什麽意外,希望九死蠶已經真正的重歸他們手中。


    ……


    魔宗悄然的行走在商丘城裏。


    商丘城裏全部都是悲壯決死的氣息。


    街巷之中有無數種聲音和情緒不斷的衝入他的耳廓和腦海之中,但他避開了所有人的耳目,他就像真正的幽靈一樣在街巷之中行走,卻沒有人發現他行走在這座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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