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盡歡仔細的看著她發亮的眼睛,眉頭緩緩的皺了起來。


    這個時候的老婦人並不顯得多麽威嚴,但那種強烈的自信,卻給他造成了無法形容的壓力。


    他沉默著一時沒有回話。


    “強大的力量可以和人分享,但最為強大的力量,卻不可能和人分享。人世間最討厭的,便是這一個‘最’字。”老婦人看著他,就像是勸誡般溫和的說道:“你說我都不了解我手中的這件東西,那如此說來,這件東西的威力應該比我想象的還要強大,但你我都應該清楚,這件東西不可能說給很多人輪流使用,它隻能屬於一個人。如果你是最終得到它的人,這一切都出於你的謀劃,那我和你說這麽多的確是廢話,但如果不是,你便需要考慮我對你說的條件。”


    高盡歡搖了搖頭,有些感慨和驕傲的說道:“其實你的確多慮了,你身在這個位置,你也應該明白,有時候一個人做事,哪怕付出生命,也並不一定是為自己考慮。”


    “為了族群,為了使命?”


    老婦人笑了起來,道:“當然會有許多理由,但誰是最終的得利者?還有,所有這些理由,都是建立在能夠成功的基礎上,隻要是失敗,就全無意義。如果你覺得你失敗之後連命都不重要,那麽或許作為交換,你有什麽心願或者有什麽想要我幫你做成的事情,也可以用來作為交換。”


    高盡歡認真的想了想,他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然後有些心悅誠服的看著她,說道:“你的提議的確很有誘惑力,如果真到了那種時候,我想可以接受你的提議,不過你也別想用這番談話,就在我心中先種下我可能會敗的種子,我不會受這種情緒影響。”


    老婦人笑了笑,她沒有說話,但也就在此時,一直在承受痛苦的賀蘭黑雲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悶哼。


    有一股狂潮就像是直接衝入了她的識海。


    她的腦海之中,似乎驟然多了很多東西,接著,她體內原本屬於自己的,已經被壓榨到身體邊緣的真元,被盡數壓出體內,與此同時,無數股她無法理解的狂暴力量,在她的體內瘋狂流轉,全部朝著那顆黑牙湧去。


    那顆黑牙還有一截沒有徹底沒入她的身體,但她的身體裏,卻就像是已經出現了一座黑山。


    這些狂暴的力量似乎來自虛空,毫無征兆的在她體內出現,又全部朝著那座黑山衝去,但也就在下一刹那,她感到了這些狂暴的力量來自於那名老婦人。


    “沒有用的。”


    高盡歡感知到了什麽,但他搖了搖頭。


    在他搖頭的刹那,他的身外也並沒有什麽強烈的元氣波動,然而在此時賀蘭黑雲本身就已經無比紊亂的感知裏,卻出現了四條黑色的閃電。


    這四條黑色的閃電在高空的雲層上方形成,但又好像來自於另外一片虛空,又並不真實存在。


    賀蘭黑雲不知如何應對,但她體內的那座黑山卻已經起了反應。


    黑山動蕩起來。


    一股更為深沉的黑色直接出現在那四條黑色閃電的上方,將那四條閃電同時吞了進去。


    天空裏噗的一聲輕響。


    沒有任何強烈的元氣衝擊,甚至連空中的那些雲彩都沒有發生變化,然而抬頭看向高處的高盡歡卻是眯起了眼睛,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


    “想不到。”他出聲說道。


    在他的所知裏,從來沒有人能夠以這樣的速度和這件法器融合,並能夠動用這件法器的力量。


    這隻能說明這名老婦人也有一些他不能理解的特殊手段。


    然而他當然不會覺得自己不能戰勝這名老婦人。


    就如宇文獵連魔宗那樣的存在都能控製一樣,對於這件法器,他也有著特殊的控製之法。


    他揚起了手中那根詭異的骨杖。


    當他的真元湧入的瞬間,那根骨杖頂端的寶珠劇烈的旋轉起來。


    這顆寶珠和五根幹枯的手指發出刺耳的尖銳摩擦聲,紫黑色的光焰和慘綠色的熒光交織在一起,竟是湧出了一道道黑色的濃煙。


    黑色的濃煙包裹住了這根骨杖,甚至包裹住了他的這條手臂,而骨杖頂端的那顆寶珠,在黑煙的包裹之中,卻是顯現出一種昏黃的色澤,就像是一顆詭異的眼珠。


    賀蘭黑雲和這名老婦人的身體表麵,驟然出現了一條條黑色的紋理,這種黑色的紋理就像是她們肌膚上自然透出的黑色,但又像是外麵有無形的繩索在不斷纏繞在她們的身體上,朝著她們的血肉之中不斷的勒緊。


    在賀蘭黑雲的感知裏,她體內的那座黑山上驟然出現了無數巨大的鎖鏈,這些鎖鏈捆縛住這座黑山,將這座黑山和她身體裏遊走的元氣隔絕開來。


    賀蘭黑雲不知道如何應付,高盡歡說這名老婦人都不知道這件法器到底是何物,但對於她而言,她更是一無所知。


    在這樣局促的時間裏,她甚至無法理清陡然湧入她腦海之中的許多畫麵和感知。


    她無比的茫然,隻是隱約感到恐懼,她直覺這座黑山的氣機若是被徹底鎮壓,自己的生機也會直接消失。


    就在這時,老婦人閉上了眼睛。


    那些在賀蘭黑雲體內遊走的狂暴氣息沒有和那些巨大的鎖鏈抗爭,而是極為有序的纏繞在那些鎖鏈上。


    這些狂暴的氣機也像是無數的鎖鏈纏繞上去,沒有去撕扯原本存在的那些鎖鏈,隻是瞬間將這座黑山往下拖去。


    噗的一聲,她的胸口湧起一團氣浪。


    那根黑牙徹底沒入了她的身體。


    她的胸口就像是陡然生出了一朵黑雲。


    老婦人睜開眼睛,她正好看到了這朵黑雲,心中莫名的有些欣慰,甚至還覺得冥冥之中存在著天意,因為賀蘭黑雲的名字裏,正好有著“黑雲”兩字。


    在賀蘭黑雲的感知裏,這座黑山卻是瞬間沉入了她的氣海。


    她的氣海原本已經空空蕩蕩,因為她體內原先屬於自己的真元都已經被逼出了體外,但當這座黑山瞬間沉入她的氣海時,她的氣海裏卻是響起了無數的轟鳴聲。


    她的氣海裏,瞬間出現了無數真元,就像是澎湃的海浪衝擊在這座山上。


    她的氣海,真的變成了一片海。


    “怎麽會這樣?”


    高盡歡的瞳孔劇烈的收縮起來。


    他的臉上也出現了痛苦的神色,因為就在他的真元瘋狂的湧入他手中這根骨杖的刹那,這根骨杖上流散的元氣也如同根須一樣刺入了他手掌之中的血肉。


    他的這條手臂之中的鮮血不斷的流入這根骨杖之中,他這條手臂上的血肉也萎縮起來。


    他心中震驚和不可置信的情緒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但他也沒有任何的猶豫,他體內的真元以更猛烈的態勢爆發出來,注入這根骨杖之中。


    賀蘭黑雲氣海之中的那座黑山晃動起來,但令賀蘭黑雲奇怪的是,她並沒有感到任何的痛苦,而且隨著這座黑山沉入氣海,她腦海之中也一片清明,她感知到了那些狂暴元氣運行的規律,接著她甚至領悟到了該如何控製此時氣海之中的真元。


    她不知道老婦人是如何通過這件法器和她建立起獨特的聯係,不知道對方是如何傳授給自己這些,但老婦人的確就像是傳了一門功法給她。


    高盡歡體內的真元在毫無停頓的狂湧而出,他明明感到自己的力量落在那根黑牙上,但就在他麵前的那個荷塘裏,卻是響起了一連串的轟鳴。


    荷塘裏的水直接就消失了。


    一池的池水直接往上躍起,就像是一蓬活物,然後瞬間被震碎成無數細碎的水汽,就像是一蓬帶著濕氣的粉塵往外飄散出去。


    荷塘的中心,就像是有一條蛟龍拱了出來,然後泛開一條極深的溝壑,無數的爛泥就像是箭矢一般飛射出來。


    高盡歡身體裏的震驚和不可置信迅速的化為了寒意。


    這座花園裏,竟然藏匿著他都根本無法理解的法陣,那根黑牙,就像是變成了這個法陣的陣樞,他和他手中這件法器的力量,竟然無法真正鎮落在那根黑牙之上,反而被荷塘下方的地脈所引走。


    “你竟然是一名強大的陣師?”


    他隔著無數往上飛射的汙泥,眼中更是出現了一種古怪的悲哀之意。


    “略懂。”


    老婦人微微一笑,“我將這件東西養在這裏,你一開始就應該想得到的。”


    “我的確應該想得到的。”


    高盡歡眼中悲哀的神色更濃了些,他看了一眼賀蘭黑雲,道:“皇宮裏那座廟裏的法陣,隻是南朝那名年輕陣師和蕭東煌,不應該會那麽出色,隻是我沒有想到這世間有什麽陣師能夠做成這樣的事情。”


    “我對煉器也略懂。”老婦人說道。


    “略懂到能夠用這樣的法陣牽扯這件法器上的元氣糾纏?”高盡歡的臉色蒼白起來,他垂下了頭,感傷道:“怪不得你一開始就有那樣的自信,原來一開始你說的是對的。”


    他的目光落在手上的那根骨杖上。


    那根骨杖上的黑氣已經開始消散,隻是紫黑色的古杖上一些新鮮的血跡形成了一條條如經絡一樣紋理,看上去更讓人覺得惡心。


    “本來你們死就好了。”


    他喃喃的接著說道,“但這樣,我們都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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