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睿微微垂下頭。


    他輕聲的對著身後一名隨從說了幾句。


    那名隨從麵色沒有絲毫的改變,但是眼瞳裏也出現了深深的震驚神色。


    他悄然的離開了韋睿的身邊。


    當韋睿和這些迎接他的百姓說了些話,進入驛站之後不久,這名隨從領著那名小姑娘進入了驛站,到了韋睿的身前。


    驛站的官員和其餘人員都被請了出去,這些人對韋睿無比尊敬,自然不會有不快的感覺,而且他們十分清楚,韋睿這樣的人物是真正的南朝柱石,這樣的人身上,再小的事情也是大事。


    這是一名形容有些憔悴的小姑娘。


    她的身上不見任何的武器,她的神態也很安靜,隻是即便是這名隨從,看著這名少女也直覺有些危險,所以他甚至在帶來了這名少女之後,並未離開,隻是在韋睿的身後坐了下來。


    “一起吃吧。”


    韋睿點了點案上熱氣騰騰的酒菜,看著這名少女,平靜的說道:“遠來是客,洛陽到這裏很遠,你來到這裏也不容易。”


    “您已經猜出了我是誰?”元燕的眼睛深處也有敬畏的光芒閃動,她可以確定之前韋睿肯定不知曉自己的行蹤,然而他卻偏偏能夠在一眼之中便猜出自己是誰。


    “離家很遠的人往往會有離家很遠的人的氣息,而像你這樣背負著家國的人,就更不同。”


    韋睿看著元燕,伸筷幫著她夾了些菜,看著她慢慢的吃起來,他才一邊喝著肉羹一邊問道:“隻是我原以為你會去找林意。”


    元燕笑了笑,她的笑容裏有孤獨,但更多的是驕傲,“您應該明白,像我這樣的人不可能由著自己的性子做。”


    “那是自然。”


    韋睿正色道:“更多的是責任和負擔,或者說犧牲。”


    “我離開北魏是意外,但不久之後我卻明白,是必然。”


    元燕認真的吃著菜,同時認真的說道:“其實魔宗的部眾就算不發現我和林意的關係,魔宗遲早也會叛回南朝,他要吃肉,必定是吃最大的一塊,他一直在等著機會將南朝皇太後吃掉。所以當他叛回南朝的時候,我也應該會到南朝來。”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


    她的筷子停頓了一下,然後也替韋睿夾了一塊肉,然後接著慢慢說道:“我對林意了解,按我所想,如果一定要請求南朝某個人的幫助,也自然是找他,隻是他和南朝皇帝之間無法調和,我皇兄要和南朝皇帝聯手對付魔宗,隻有您才是從中撮合的最佳人選。”


    “真是厲害。”韋睿由衷的感慨道。


    “不是我,是我皇兄厲害。”元燕看著韋睿,道:“隻是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魔宗,他知道魔宗在南朝必定生亂,隻是就連他都沒有想到,魔宗竟然能夠將天下獨聖的人都殺死。”


    “我也沒有想到。”韋睿卸下了鎧甲之後,便更加像個尋常的老人,他現在不需要掩飾自己的任何情緒,所以情緒低落時,便顯得更加落寞。


    “我們皇帝也沒有想到,原本按照他的想法,若是何修行那名弟子順利被殺死之後,接下來要除去的就是魔宗,如此一來,最大的不安穩就隻剩下了林意,林意若是出兵討伐,便成了真正的逆賊,而林意若是割據黨項,那對於南朝的直接威脅也小於之前的北魏。他接下來先可以用雷霆手段一舉擊破北魏,再慢慢來解決黨項的事情。”


    韋睿苦笑起來,“即便之前由我來看,這計劃也沒有什麽特別嚴重的問題,無敵就是無敵,僅憑皇太後一個人,便足以能夠決定戰局。她若是親征,不僅北魏可平,而且可以迅速收複人心。任何的意見,在南北的真正一統麵前,都不算什麽。然而誰會想到無敵的人死了。”


    元燕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她對南朝皇帝和皇太後自然沒有什麽好感,隻是對於北魏而言,她卻不得不拋棄個人的好惡。


    “在魔宗叛到南朝之後,我北魏自然岌岌可危,隻是在我看來,你們皇太後被魔宗殺死之後,蕭衍的皇位卻更加岌岌可危。”她認真的看著韋睿,說道:“我受我皇兄之托來見您,是因為我知道將軍您並不在意您個人的得失,而在於南朝的安危,在意這些民眾的安穩,所以在我看來,您和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和蕭衍談,我皇兄其實現在很願意和他談,他願意和蕭衍聯手對付魔宗,殺死了魔宗之後,我們都停刀兵。另外一個選擇是拋開他直接和陳家談,我們和陳家聯手對付魔宗,同時讓他讓出皇位。”


    韋睿點了點頭,他也不先做表態,隻是示意元燕可以接著說下去。


    元燕道:“隻是我皇兄和任何人聯手,都自然基於北魏的存繼…所以這隻是他的設想,他最後要找的,隻是願意和北魏停止刀兵的那個人。”


    韋睿感慨的笑了起來,“所以最後的選擇是林意,想必對於你而言,林意應該是願意和北魏停止刀兵的那個人,他應該不會一定要想著南北合流,滅掉北魏。”


    “如果我隻代表我自己,我隻會和林意談,因為我信任他。”元燕點了點頭,她沒有掩飾的說道:“隻是將他擺在最後,這對他並不公平,而且他和蕭衍之間恐怕無法調和,我其實並不願意最後我皇兄也變成他的敵人。”


    “但是對你皇兄而言,似乎也是形勢所迫。”


    韋睿平靜的說道,“畢竟他在黨項,相隔太遠,現在最能夠影響北魏的存亡的,還是蕭衍和陳家。”


    “無論是在修行還是在戰場上,您都是真正的前輩,您現在應該明白我和我皇兄的意思了。我和我皇兄的喜好,對於整個北魏的生死存亡而言都不值一提。”元燕停了下來,她認真的對著韋睿行了一禮,道:“所以我想知道您對於這天下的態度,我想聽您的意見。”


    韋睿苦笑起來。


    他微微抬起頭來。


    清晨的陽光很柔和,但此時對於他而言,卻莫名的刺眼。


    他隻是個歸老的老人,然而可笑的是,這個帝國接下來的命運,卻突然又落在了他的手裏。


    他今日的一個選擇,便會徹底決定這個帝國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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