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沒藏王……”


    一名男子安靜的重複著這一句話。


    彼是達爾般城,他在洛陽。


    龍門山中無數洞窟,他在其中之一。


    他身著黑衫,石窟之中除了一個蒲團,一缸清水和一側放在竹片上的數個硬饃之外,別無它物。


    他是魔宗,不管是在北魏還是在南朝,魔字往往意味著邪惡,但今日之北魏,這魔字卻反而增加了他的神秘之感,尤其是那些天生喜歡質疑的桀驁不馴的年輕人,反而越發為他吸引,以至於幾乎所有的北魏人提到魔宗時,便自然會稱呼為魔宗大人,以示尊敬。


    他最早從漠北歸來,帶著一些漠北而來的苦修者在龍門山上挖窟修行,後來無數人效仿,有些是敗在那些苦修者門下,成為誠心侍奉的弟子,有些卻是北魏的權貴,想要獲得和他親近的機會,有些是尋常民眾,想要獲得他的庇護。


    但凡真心想要求他幫助的,他一概盡力滿足,所以他的聲名越來越盛,越來越得到人的尊敬,得到更多人的侍奉。


    要得到,往往最好的方法反而是不計報酬的付出。


    這龍門山苦修石窟之興盛因他而起,但近十年來他漸漸行蹤無定,此時悄然處在這尋常石窟之中,也根本不引人注意。


    “勝敗乃兵家常事,隻是對不住你。”


    魔宗有些感慨的抬起頭來,看著恭立在這洞窟口一側的一名年輕女修,道:“賀蘭黑雲,我原本答應將你祖上的那枚寒諭扳指賜你,還要令你有祖上之能,以回報你多年侍奉左右,盡心盡力的為我匯總軍情。這達爾般城一失,卻是令我食言了。”


    這名女修五官非常立體精致,和尋常的南朝和北魏人不同,她的脖子也分外白皙且長,一眼便能令人記憶深刻。


    聽著魔宗的致歉,她麵色平靜的躬身行了一禮,道:“若已到了您手中卻不賜予我,這便是您的過錯,但您已經費盡心機幫我準備好了,隻是途中出現了意外,那便不是您的過錯。”


    “隻是那寒諭扳指今後能夠設法去奪,那仙靈玉卻恐怕很難再有,難得齊全了。”魔宗搖了搖頭,滿眼歉然的看著他的這名部眾,緩緩說道。


    “世事不如意,十有八九。”賀蘭黑雲道:“不執著,便能放下。”


    “好一個不執著,便能放下。”


    魔宗突然笑了笑,道:“算著時日,林意那鐵策軍應該也已經進入了黨項細封氏的領地,夏巴螢和細封氏、野利氏的軍隊應該兵臨夏爾康城下,那吐穀渾的阿柴諄也非善類,你便讓吉祥天諸人不要設法去找林意和夏巴螢麻煩,安靜的坐山觀虎鬥罷了。”


    “他們自然會聽命,若是他們敢動手,也不會等待著您的命令。”


    賀蘭黑雲看著魔宗,道:“隻是上官家恐怕心有不甘,他們不會甘心。”


    “他們不甘心?”


    魔宗微諷的笑笑,道:“你隻需代我一句話去,反問他們一句,誰能殺得死林意?”


    賀蘭黑雲麵色一直很平靜,甚至可以說毫無表情,但此時聽著魔宗的這一句話,她的臉上卻是微微動容,她沒有想到魔宗對於林意會給出這樣高的評價。


    “楊癲不是他的對手,吉祥天他們也不會是他的對手,你們也不會是他的對手。至於我?”


    魔宗臉上嘲弄的神色越來越濃,“既然他是何修行的弟子,即便我親自出手,也不一定能夠殺死他,上官家心有不甘,隻是想要我親手去對付他,隻可惜我不會因為他們的意願去冒險。想要殺林意,便要想如何才能殺死林意,便要知道他所修的功法,他的弱點所在。”


    賀蘭黑雲點了點頭。


    她當然很讚同魔宗的說法。


    魔宗之所以能夠成為北魏人人尊敬的魔宗大人,並非隻是因為他是個強大的修行者,更多還是因為他的智慧。


    他從不會看輕敵人,也從不會高看自己。


    而且身為一直追隨在魔宗身邊的人,她比所有人都清楚,即便到了今時今日,南天三聖,以及南天院,依舊是魔宗不想輕易去觸動的禁區。


    對於魔宗而言,那是接近神靈的禁區,而凡間的事情,總有辦法可以在凡間解決。


    “真的什麽都不做?”


    在準備離開之前,賀蘭黑雲認真的問了魔宗這一句。


    “我若是現在多做些什麽,也未必能夠阻止林意變得更強大。更何況劍閣裏麵還有一個原道人沒有老死。他現在自然視我為敵,但我不出現在他麵前,我便不是他首先要麵對的敵人。”


    魔宗淡淡的說道:“等到黨項和吐穀渾按他的意思平定,他的強大,會使得他首先要麵對的敵人是南朝皇帝。我越是表現出可以為南朝皇帝陛下效命,他便越是會成為南朝的威脅。”


    賀蘭黑雲點了點頭,她轉身走出兩步,但又停了下來,道:“隻是其實剛才我那句話不隻是問這些。”


    “你說是我想找南朝皇帝會麵這件事,需不需要做些什麽解釋給北魏的民眾?”魔宗忍不住笑了起來,看著賀蘭黑雲道:“我突然想找南朝皇帝會談,這件事你怎麽看?”


    “用最小的代價結束戰爭。”


    賀蘭黑雲道,“你隻是要南北一統,到底是蕭氏作為皇帝,還是元氏作為皇帝,這對於你而言都一樣。”


    “所以你看,我不需要解釋。”魔宗看著她說道:“每個人按照各自的喜好,對不同的事情便有不同的看法,認為我是魔鬼的,他自然覺得我所做的事情是魔鬼,但敬我愛我者,他自然會認為我所做的事情是為了天下蒼生。若是大多數北魏民眾依舊敬我,他們慢慢想了,便會自然覺得我做的是最正確的事情。畢竟不會再有那麽多人死在戰爭之中,不會有那麽多人失去至親,畢竟南朝的皇帝更為仁厚。真正害怕改變和失去眼前一切的,並非是這些尋常民眾,而是權貴。隻是那些權貴,畢竟是極少數。”


    賀蘭黑雲點了點頭,帶著一些個人的好奇,看著魔宗道:“隻是達爾般城失去了那麽多…真的不心痛?”


    “如何能不心痛。”


    魔宗真正的苦笑起來:“天育法瓶、寒諭扳指、打神鞭、證道果、無字天書、落日弓、地煞真火法引….光是我隻聞其名,卻都未見過,讓我心動的至寶和功法,都至少有一二十件,若說不心痛,那便是太過虛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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