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驚天動地的駭然叫聲擊破了夜空。


    劍溫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此時,一聲狂暴的怒吼聲伴隨著真元的激蕩,甚至壓過了江心洲上所有北魏軍士發出的驚叫聲,一道魁偉如山的身影以恐怖的速度穿過江心洲,身下的地麵不斷的炸開,激起的塵浪衝起數丈的高度。


    劍溫侯的眉頭皺了皺。


    隻是這刹那間,他已下了決定。


    他的身前瞬間湧起了無數的風沙。


    無數原本漂浮在空氣裏,連修行者都無法感知的微塵以恐怖的速度朝前行走,從不為人知變成無數白線。


    白線過處,浮橋上許多被白線穿過的北魏軍士驟然靜止。


    白線在他們的身後變成了血線。


    那名留在浮橋上牽製劍溫侯的神念境老婦人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光,她慘淡的笑了起來,整個身體由內往外炸了起來。


    她身下的浮橋迅速往下壓去,無數木材碎裂露出水麵,渾濁的水麵奇異的往下凹陷如碗。


    她殘存的所有力量,在此時化為一個玉石俱焚的氣團炸開。


    然而這樣的力量依舊無法阻止劍溫侯分毫。


    凹陷如碗的水麵上出現了一條筆直的痕跡,有如大劍切過。


    劍溫侯的身影在這個還在往外炸開的氣團中間切過。


    按照正常的推斷,此時的林意應該傷重不可能活,然而在方才皺眉的刹那間,劍溫侯已經說服自己不要用這種常理推斷。


    林意不是正常的修行者,此時還沒死,就有可能能活。


    但即便如此,哪怕他說服了自己,他也隻是覺得林意陷於垂死之境而已。


    此時隻有鍾明穀不這麽想。


    他的手臂被扯斷,五髒六腑的傷勢沉重至極,連脊骨都已經斷裂,然而他的感知卻依舊清晰。


    他感到就像是有一團火山在林意的身體裏噴湧出來。


    林意的雙腳落地。


    他渾身的血肉都在抽搐,很難站穩,但終究是站穩了。


    鍾明穀此時也已經重重落地,距離他不過一丈。


    隻是這一丈的距離,他發覺很難跟得上,但他覺得對方還未死去,他這個時候所有的意識,就是要殺死這名江心洲上的北魏統帥。


    他的身體裏還有力氣,所以他很自然的,將手中的斷臂朝著鍾明穀砸了過去,就像他平時全力投擲飛矛一樣。


    所有眼見這樣畫麵的人呼吸都是一滯。


    這無疑又是很血腥的畫麵,然而最為關鍵的,卻是林意還能站穩,卻是他的一擲還有攝人心魄的力量感。


    鍾明穀苦笑了起來。


    以他的修為,在他的感知裏,林意投來的斷臂自然不能算快,隻是他此時根本無力躲閃,甚至連移動自己的身體都做不到,他想要行險殺死林意,然而卻失敗。


    在這個時候,他親身體會到了先前敗亡在林意手中的那些修行者的無奈。


    噗的一聲,他噴出了一口血。


    他的斷臂落在了他的胸口,他的胸口往下微微凹陷下去,讓他的頭顱再也無法抬起。


    與此同時,劍溫侯的手落了下來。


    他的手落在林意的衣領,然後倒飛出去!


    轟!


    一柄重劍砸在他和林意的殘影之中。


    狂暴而悲憤無比的力量將這艘船的船首全部砸碎。


    席如愚的雙手抱住了往後頹然翻倒的鍾明穀,他看著劍溫侯和林意在夜色中帶起的道道殘影,仰頭發出了一聲震天的狂吼。


    數名北魏將領無法握住手中的兵器跌坐在地。


    並非是因為此時席如愚悲憤的狂吼,而是因為他們平時對鍾明穀敬若神明,對於這些人而言,鍾明穀不隻是這支軍隊的軍師,還是始終指引著他們前行和進步的老師。


    他們看到在席如愚的手中已經軟綿綿毫無生氣的鍾明穀,他們渾身的力氣也似乎被瞬間抽空。


    沒有人比此時的席如愚更加悲慟。


    像他這樣的人物,朋友和夥伴原本就很少。


    鍾明穀不隻是一名和他並肩作戰過很多次的夥伴,更多的時候是照出他不足的一麵鏡子,是他的手足。


    當感覺到不對時,他甚至沒有考慮自己作為一軍主帥的安危,瘋狂的傾瀉真元趕來,然而卻依舊沒有改變結果。


    如果劍溫侯不退走,他甚至會全力和劍溫侯拚命。


    鍾明穀的身體在他手中變冷,無法用言語形容他此時的心情,他的眼瞳一片血紅。


    ……


    瘋狂的爆發真元意味著急速的消耗。


    連敗兩名神念境修行者,再視若無物的將林意帶回,此時的劍溫侯看似輕鬆,然而體內積蓄多年的真元已經消耗過半。


    他的每一分真元都值得珍惜,但在這飛掠之時,他的左手五指毫無停留的又彈出數縷真元,朝著林意體內探去。


    他的眼睛裏再次燃起驚詫的光芒。


    林意的身體就像是無底的深淵,他的真元落入其中,都瞬間消融不見。


    他在這一刹那之間的感知,隻是確定林意的內腑的確都遭受了嚴重的損傷,換做平常人,此時應該就已經死了。


    林意痛苦的咳嗽了起來。


    之前他不敢呼吸,隻怕呼吸便泄了氣,再也無法用力。此時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劇烈的咳嗽,不斷的咳出血塊。


    他無法在讓自己顯得無比強悍,他的身體弓了起來,震顫不停。


    他丹田之中的那顆“內丹”似乎已經徹底的裂開,那些裂塊不斷的崩解,不斷變成無數滾燙的熱流,不斷的衝刷在他的血肉之中。


    他體內所有傷口,包括那些五髒六腑的傷口,都似乎在被岩漿灼燒。


    無比的痛苦。


    但是他還活著。


    他咳嗽的聲音不斷在風中傳向四方,就像是很多打鐵鋪子裏用舊了的皮鼓風帶著破殼聲。


    他此時覺得自己不夠強悍,不夠給這支北魏軍隊更大的壓迫感。


    然而他是錯的。


    那些北魏人不是這麽想。


    江心洲上,北岸之上,無數的北魏軍士渾身冰寒的站著,大腦一片空白。


    對於他們而言,這就像是一個噩夢。


    而林意,則是噩夢裏麵永遠都不會死去的那個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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