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沒有馬上去看天經上所述的修行方法,他沉默了很長時間。


    此時回想起來,真正改變他人生的便是遇到了沈約,然後再得到了南天院荒園裏何修行的傳授。


    所以隻要這劍閣還存在,隻要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活著,不變成他所不喜的那些同窗的模樣,那一切便像是夜空裏那些星辰運行的既定軌跡一樣,他恐怕遲早都會發覺自己和劍閣的聯係,來到這裏,見到這份經書。


    對他這人生軌跡產生這樣改變的人,那自然就是他的老師。


    不管沈約和何修行之間如何敵對,此時他心中對這兩人都是同樣的尊敬,充滿感激。


    時間悄悄的流逝。


    林意的心境再次平靜下來。


    他翻開了這本經書,逐字逐句的認真看了下去。


    隻是不過半個時辰,他便合上了這份經書,然後將之重新放入那個青銅箱,接著走出了這棟樓閣。


    原道人和那名雙目皆盲的老人依舊外麵的山道上等著他。


    “劍閣的前身…是道觀?”


    林意對著這兩人躬身致謝,不管這兩人此刻如何以他為主,但在真正看這經書正文那段沉默的時間裏,他確定自己能夠有這樣的際遇和自己的為人處世,和自己善意的看待這個世界和回報別人的善意有關。


    所以不管他擁有什麽樣的身份,他應該依舊是建康城那個破落小院中的少年。


    “劍閣的前身的確是道觀,道本無名,道觀就是名為無名觀,在前朝建元年間才改名劍閣。”原道人平靜回禮,他不知林意為何有此一問,但隻是詳細的解釋道。


    “道觀最早的那些道人,可有一些重汞丹藥遺留?”林意看著他問道。


    天經上所述的修行方法其實並不複雜,最早葛丹生都是內服重汞丹藥,然後再尋思真元運行之法將體內的重汞融合在真元之中,所以當真元運行法門清晰之後,現在修行這門功法的難點隻在於那些重汞丹藥。


    那些用朱砂、銀、汞以及一些獨特的靈藥煉製出的丹藥,在丹火轉化之中,也略微改變了那些東西的性質,削減了一部分的毒性。


    葛丹生毫無疑問也想到了這些,他在天經的最後附了一些煉丹的手段,以及羅列了許多在他覺得可以用來修行的重汞丹藥的名稱。


    在林意看來,要重新煉製則太過麻煩,雖然有藥方,但是有現成的丹藥,便可以直接試煉這種功法。


    “早些年那些重汞丹藥已經無存,但何閣主當年觀經之後,找人煉製過一批,現在在劍閣裏還有留存。”原道人聽著林意的問話,絲毫沒有意外,隻是眼睛裏有些莫名的感慨。


    沒有無漏金身決,對於他們這些老朽而言,天經便是在這裏存著,也是和塵埃無異,毫無用處。


    對於他而言,林意在看過天經之後便毫不猶豫要嚐試這種危險的功法,本身便是意味著劍閣的真正強大傳承再續。


    “跟我來。”


    原道人在前麵引路,引著林意到了一間溪畔的靜室之前。


    “這便是何閣主當年修行的靜室。”


    當原道人說完這句話時,又一名獨臂的道人來到這間靜室之前。這名道人和原道人的年紀也相差無幾,隻是他斷的是左臂。


    他的單手穩穩的托著一個石盤,石盤裏有幾個丹瓶。


    林意對著這名道人也躬身致謝,然後他接了這石盆,走進了這間靜室。


    ……


    靜室外麵看來平淡無奇,隻是雅致,但內裏的牆壁卻是一片胭脂紅。


    這是一間胭脂柳靜室。


    那些看上去如同柳枝一般組成內裏牆壁的胭脂色枝條,實則是產自深海的一種珊瑚。


    這種珊瑚色澤豔麗,可以用來磨成珠寶,但這種珊瑚最大的功效卻是聚靈。


    這一間靜室對於尋常修行者而言是十分奢侈的,它的聚靈效果,大約是林意和齊珠璣、蕭素心在南天院時所居的那個院落的五倍。


    隻是這種聚靈對於不修真元功法的林意而言無用。


    這間靜室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字,正中有一個尋常的蒲團,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牆壁上掛著的字很輕易的吸引了林意的目光。


    “我即是道。”


    落款便是何修行。


    第一感覺依舊是驕傲。


    這副字的每一筆都流淌著一種張狂往外無盡延伸之意,讓人可以想象寫這字的人是何等的指天畫地,唯我獨尊的氣概。


    像這樣的人,即便麵對的是沈約那樣的對手,又怎麽可能會認輸?


    至於這四個字的本身,便蘊含著無數種可能。


    不得當時何修行的心情,而何修行已經死去,後來人便再也無人可以知道當年何修行寫下這樣的四個字,是想表達什麽樣的真意。


    林意對著這副字坐了下來。


    他坐在蒲團上,拿起了一個丹瓶,打開。


    丹瓶裏的丹藥紅得就像是一簇火焰在跳動。


    這是飛霞丹,葛丹生記載的諸多可以用來修行的重汞丹藥中的一種。


    這種丹藥除了當年那些道士善用的朱砂、銀粉和重汞三種主材之外,還加入了數種蠻獸的骨粉。


    有金屬和骨粉,這種丹藥比現在任何靈藥煉製的丹藥便顯得更為晶亮,甚至像是琉璃,而不像是可以服用的丹藥。


    不知為何,當取出一顆丹藥準備丟入口中時,林意再看著麵前的那副不可一世的字,突然他便忍不住也驕傲的笑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似乎也感染了何修行的一絲狂意,那種不為任何人改變自己道理的氣概。


    “如果我沒有那麽運氣差早死,如果給我和你同樣長的修行時間,我這個徒弟,將來或許會比你更強。”


    他對著這副字笑了笑,輕聲說了句,然後將手中的這顆丹藥吞服了下去。


    這或許算是隔著時空的,師徒間的一次對話。


    笑意還在林意的嘴角彌漫,這顆丹藥已然入腹,然後迅速的化開。


    這種重汞丹藥的藥力發散,也遠比現在修行者世界的丹藥的藥力來得迅猛。


    在林意的感知裏,就像是有數十頭渾身燃燒著的惡狼,瘋狂嚎叫著衝入他的經脈,然後襲向同一個地方——他的心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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