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氣很濃烈。


    昏黃色的空氣包裹在臉上,有種微微刺痛的感覺。


    尤其是眼瞳很難忍受這種灼燒般的感覺,林意開始很自然的流淚。


    隻是他臉上的神色也開始變得越來越怪異。


    因為他的身體,似乎在自己適應著這樣的環境。


    他的呼吸很自然的變得緩慢了許多。


    雖然並沒有完全自然的轉化成內息,但是呼吸的間隔和頻率,卻是自然的降了下來。


    吸入胸肺之中的瘴氣雖然也帶給他刺痛的感覺,讓他渾身都產生不舒服的感覺,但是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到,那些殘留在胸肺之間如針刺般的感受,先是被胸腹中和口鼻之中的藥氣衝淡了一部分,接下來又被自己的氣血,如同衝刷淤血一樣的化去。


    “你怎麽樣?”


    他花了很短的時間便確定這裏的瘴氣已經不可能對他造成多大的影響,於是他輕聲的問身後的元燕。


    “沒事。”


    元燕呼吸有些困難,隻是隱匿在她體內的強大真元正將那些絲絲沁入她胸肺的毒素拔除出去,她的確沒有事情,而且她不刻意掩飾自己的情緒,便讓她的麵容顯得有些漠然。


    此時在黃霧的遮掩中,落在林意的眼中,便是顯得她的麵容分外的堅毅。


    林意心中對她的評價便又自然高了數分。


    “那我們就在那裏和他戰上一場。”


    他點了點頭,伸手指了指前方一處。


    昏黃色的瘴氣裏,有一塊如臥牛般的巨石,巨石有兩人多高,長有數丈。


    “好,就在那裏。”


    元燕很幹脆的點了點頭。


    同樣,她在心中對林意的評價也又高了一些。


    她知道林意的想法。


    背靠著那塊大石戰鬥,便不需要考慮來自身後的襲擊。


    對那種承天境的修行者而言,最需要擔心的,其實並非是來自正麵的力量,而是來自眼睛看不到的角落的某股真元。


    林意很喜歡這種幹脆的勁道。


    他莫名的沒有害怕,反而忍不住笑了笑。


    “好!”


    他很幹脆的將身上背著的鹿皮袋往巨石邊上一靠,將狼牙棍砸在身前,抽出雙劍,背靠著巨石站好。


    元燕更簡單,她和林意並肩站立,靠在大石上,就如同一起被罰站的男女學生。她的手中隻有一柄很尋常的短劍。


    “要不要給你換一柄?”


    林意注意到了她手中的這柄劍,忍不住說了一句。


    “好。”


    元燕伸手將短劍遞給他,然後接過林意遞過來的一柄長劍。


    這短劍也是巫溪學院的東西,在她看來,的確承受不住承天境那種對手的力量。


    林意遞給她的這柄劍她也認得,這是南朝的一柄名劍,名為映月。


    這柄劍在林意的手中應該還發揮不了真正的威力,當強大的真元注入,奔行在劍身的花紋中後,這柄劍才會顯現真正的妙用。


    破空聲已經清晰的在她和林意的耳廓響起。


    按照那名遊擊軍將領的來勢,應該最多十數個呼吸的時間,便會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隻是這十數個呼吸的時間,在此時卻顯得有些漫長。


    她便有時間不自覺的想些雜事。


    其中也有一個念頭在她腦海之中一閃而過。


    若是這名遊擊軍將領比她想象的還要強大,若真是她盡出手段都不敵,那她倒真是會和這名南朝的少年一起戰死在這裏。


    那可真是奇妙而無法想象的人生。


    她在此之前也從未想過這種可能。


    而她死後呢?


    或許也沒有人會知道和林意一起死在這裏的是北魏長公主。


    若是有人來收屍,她就會被當成普通的南朝少女,說不定和這名南朝少年葬在一處。


    然而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並沒有對她的情緒造成任何的波動。


    當破空聲越來越近,她的眼瞳反而變得越來越明亮。


    此時充斥她腦海的便隻有一個念頭。


    當年唯一可以保護自己的娘親都死了,自己都沒有死,現在自己怎麽會死在這樣一個南朝修行者的手裏。


    絕對不可能死在這裏。


    也就在這時,身旁的一聲大叫破壞了寂靜和她的戰意,讓她差點忍不住轉頭過去罵上一聲。


    “鐵策軍林意在此,被我南朝奸細追殺,周圍有無同僚,快來救命!”


    林意大叫,聲震山林。


    “你還真是不放棄一切可能。”


    羅烈侑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他的身影隨著身影出現,落在林意和元燕的身前。


    “萬一有我朝厲害的修行者過來,你不死慘了?”林意看著他說道。


    “那也至少要半聖才行。”羅烈侑笑了起來,“但按我所知,距離這裏最近的,修為最高的,也隻是三清老人那幾個,你聲音即便再傳遠數倍,應該也沒有神念境的修行者聽得見。”


    “更何況你算什麽?”


    羅烈侑微諷的看著林意,淡淡的說道,“你是罪臣之後,軍階比我還低,別說神念境,就算是有如意境的修行者聽到,都未必會特意趕來救你。對於他們而言,那些權貴子侄的姓名,甚至一塊地仙翁,都比你重要許多。”


    “不要說得如此涼薄。”


    林意吐了口口水,“我南朝像你這樣的修行者,畢竟是少數。”


    “我是少數嗎?”


    羅烈侑冷笑了起來,“你很聰明,你現在應該想到了是誰告訴了我你的行軍路線,隻是你知道為何我和那人之間有這樣的交情?”


    林意搖了搖頭,異常簡單,“興趣不大。”


    羅烈侑沒有在意他的這句回答,隻是冷冷的接著說道:“前朝皇帝被殺前四年,我們雍州軍和數郡鎮戊軍在東梁州和北蠻打仗,我們是作為援軍趕去,但是那片戰場有數支軍隊為了保全自身,竟然見我們危急都不救。我們一批人十停死了九停,剩餘的自然都是生死兄弟,現在雖然換了新朝,但是當年的許多將領,偏偏是那些牆頭草的畏戰將領,他們投降和倒的最快,現在反而很多都在朝中的官階遠勝於我們,你說這樣的官階升上去,有什麽意義?”


    “你說的我很讚同。”


    林意揮了揮劍,挑了挑眉,就像是叫屈:“我父親那麽能征善戰,從不畏戰,衝鋒在前,但是改換了新朝卻變了罪臣,按你所說,你更不應該對付我,你應該去對付那些人。”


    然而羅烈侑卻根本不理會他說的這些話,羅烈侑隻是冷漠的接著說道:“所以要什麽英勇殺敵,活著保全自己就好,對於修行者,力量才是根本。”


    “你諸多不滿,為何不直接去北魏?”元燕忍不住問了一句。


    羅烈侑微諷的看了她一眼,“北魏和南朝有什麽分別?一定仗打得好,作戰勇猛的將領就活得長,就活得好,活得痛快?”


    元燕沉下了臉。


    她想到了自己,她無法回答這樣的問題。


    “可是不管怎麽想,這些都是你的想法。人可以無趣,人可以無聊,可以憤世嫉俗,但是不能無恥。”


    林意卻是認真的看著這名遊擊將領,說道:“任何的經曆,都不能給你光明正大的無恥的理由,無恥就是無恥,沒有理由。”


    他說得一本正經,底氣十足。


    在齊天學院,他無論是罵戰,還是打架,都沒有輸過。


    “無恥的人還少嗎,又不差我這一個。”


    羅烈侑抬起了頭來,他的麵色漠然,沒有絲毫的憤怒情緒,然而在下一刹那,他體內的真元瘋狂的湧動起來。


    他的袖中嗚咽,一道灰影劇烈的震動起來,飛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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