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這兩名軍士,一共有二十三名軍士從四周的密林中穿出,出現在林意的四周,但是林意聽到還有三個人的呼吸聲,各自相隔數十步,隱匿在這個山穀邊緣。


    除了其中一個略微年長,麵相將近四十歲之外,其餘的軍士看上去都是三十如許的年紀。


    這些軍士和林意幼年時熟悉的北部邊軍有極為相同的氣質,看上去都是沉穩,世故,看人都帶著一種桀驁不馴的味道。


    “你就是林意,林望北林將軍的兒子?”


    年紀最長的那名軍士對著林意行了一禮,看著林意,眼中有些感慨。


    林意有些意外,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有人用林將軍這三個字眼來稱呼他父親,但是他不想有人因言獲罪,於是他躬身回禮時,輕聲道:“我父親現在已經不能說是將軍,前朝的事情,需慎言。”


    “慎什麽言。”


    這名軍士不屑的一笑,呸的一聲吐了一根在嘴裏嚼著的草根,“這裏又不是建康,即便是傳到了上方將領的耳中,難道還能因這個治罪,仗不要我們打了?我們鐵策軍少了人,他不還得想辦法補?”


    “這是薛九,是我們的頭。”


    最開始的那兩名軍士其中的一名也對著林意笑了笑,道:“建康城的規矩那是貴人們的規矩,在邊軍行不通。林將軍以前率軍何等的勇武,若是當年我們被調到北邊,便是他的部下。”


    “再壞還能壞到哪裏去?”薛九捏了捏自己的下巴,道:“我們鐵策軍都是些什麽人?除了極少數倒黴鬼是作戰太過勇武又不善和人打交道,直接被調到這裏之外,其餘若非是將功補過的獲罪之人,便是得罪了上方將領,又或者本身是北魏那邊流亡過來的,否則有辦法的誰到鐵策軍?”


    “還有北魏那邊流亡過來的?”林意愣了愣,鐵策軍在所有人看來都是吃力不討好的軍隊不假,但是這點他之前倒是並未有耳聞。


    “多的去了,你以為北魏那邊不鬥?北魏那些人鬥得比我們厲害得多,而且他們和我們南朝不一樣,我們南朝的權貴至少講究臉麵,而且也怕做得太過引起皇帝的不快,但是北魏的許多王本身便是出身不同部落,他們在領地裏殺起以前敵對部落的人可是毫不手軟。先前平武郡一帶的鎮戊軍,一次就招收過兩萬餘逃亡過來的北魏流民,都是在北魏境內活不下去。”薛九鄙夷的笑笑,“平武郡那邊的將領也猴精,這麽多人張口吃飯,光是食糧都不夠,更不用說要是混雜有細作探子如何,結果說是妥善安置,其中所有壯年男子連夜就被分散到了各軍,基本上是十個我們南朝的軍士看管一個,戰場上有特別危險的就讓他去幹。至於婦孺則全部劃了一塊荒地,讓她們開墾去了。現在那些人不還在平武郡的離人城邊上?”


    “賀白晨就是北魏那邊過來的,隻不過不是那一批。”幾個人都推了推其中一名軍士。


    那名軍士靦腆的朝著林意笑了笑。


    林意看著他,卻是一點看不出來和南朝這邊的人有什麽區別。


    “他也是個倒黴蛋,父親幫拓跋熊養馬,不小心草料中混雜了毒草,養死了一頭,結果全家都要被抄斬,隻有他逃了出來。”薛九看著那名軍士,搖了搖頭,“別看他年紀不大,在鐵策裏卻已經是老軍,已經第十二個年頭了,比我在鐵策還多一年。”


    “那可真是夠久。”林意看著這名叫賀白晨的軍士,的確有些意外。


    “鐵策軍什麽都不好,但有一點比別的軍強一些,軍餉要高出兩成,賀白晨的銀錢倒是存了不少,再過兩年夠他在寧州大城購房置地再娶兩房媳婦了。”一名軍士打趣道。


    賀白晨麵孔微微一紅,卻不反駁。


    “林大人,你先前怎麽發現我們,難道是正巧你在附近,我們進來直接被撞見?”先前最早進來的那兩名軍士兀自想不通,其中有一人忍不住問道。


    “我是修行者,聽得出你們的呼吸聲。”林意看著這些軍士雖然桀驁,但不難接觸,也不掩飾什麽,道:“便如現在,我還聽得出你們還留了三個在外麵警戒。”


    這群軍士全部神色震驚。


    “鬥膽問一句。”薛九猶豫了一下,看著林意,“你難道已入命宮境,感知如此驚人?”


    “應該算是。”林意也微微猶豫了一下,想著應該算是,便點了點頭。


    “怪不得能到這裏。”薛九也不避諱,道:“先前我們來時毫不報希望,根本不覺得你會活著到這裏,或是能夠按時到這裏。”


    “昨夜我見到了半聖之間的大戰。”林意也不避諱,道:“我也懷疑能不能在這裏見到你們。”


    “你這背著的是什麽?”


    這時薛九的目光已經被林意背著的鹿皮袋吸引。


    “比較獨特的行軍口糧,摻雜有一些補充天地靈氣的藥物。”林意覺得這樣說這些人比較容易接受,“事關修行。”


    “難道你一直背著行軍至此?”幾名軍士拍了拍林意背上的鹿皮袋,感到了沉甸甸的分量,頓時色變。


    “對了,有重要軍情。”


    林意想到了重點,頓時也臉色肅然,看著薛九道:“昨夜我途經兩名半聖戰鬥處,我朝一名叫李青冥的神念境修行者被北魏一名修行者偷襲在先,而後殺死。但我聽到了那名北魏修行者的自語,我聽他的意思,唯恐北魏有什麽東西,可以感知周圍修行者的存在。”


    林意將當時那名北魏修行者所說的幾句話複述了一遍,然後看著薛九問道:“這軍情你看如何處理?”


    “我如何處理?”


    薛九用古怪的神氣看著林意,“此事應問你怎麽處理。”


    林意愣了愣,他不明白薛九的意思。


    “難道你不知道?”薛九看出了林意的疑惑,他自己也頓時皺起了眉頭,“林大人,你便是我們這一支鐵策軍的統領。”


    “我是你們的統領?”林意呆住。


    “你是南天院學生,出來便是校尉,位列一班,出去可統鐵策軍百人。我在鐵策軍之中不過是小隊,可統三十人。論官階,我比大人你小得多。”薛九自嘲的看著林意,道:“我們接的軍令,便是趕到此處和大人會合,接下來便受大人統禦。”


    “我連來此要做什麽都不知道。”林意無可奈何,他覺得這並非是嚴思玄他們的問題,因為自己情況極為特殊,那麽多南天院學生之中,應該隻有自己被編入了鐵策軍。


    一群鐵策軍士看著林意的眼神也很無奈。


    他們的眼神不言而喻。


    尋常軍士和統領的將領,職責自然不同。


    若是執行軍令不利,下方軍士還有上方將領頂著,但身為這一小隊的最高將領,出了什麽事情,便全是他的責任。


    “看來大人你在建康很討人厭,惹上的人地位不低。”薛九語氣輕鬆,心中卻是十分沉重。


    若說林意是出於某些權貴意思的犧牲品,那他們這些鐵策軍士自然也是倒黴的附帶犧牲品,前途堪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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