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舞罷,淳德帝提酒,“前日皇四子府上喜得一對龍鳳胎,朕心甚慰,今宴請眾卿,以賀皇家有後。”


    眾人舉杯,謝皇上隆恩。


    剛剛放下酒杯,欽天監監正,也就是那個縹緲真人——陶繆,忽然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手持一錦盒俯身跪拜道:“臣奉旨煉製益笀延年丹,經七七四十九日煉化,終成仙丹三粒,願吾皇與天同笀,福澤萬年。”


    蕭承鈞看著一身道袍的陶繆,眸色微沉。泰山之事,這妖道企圖害他不成,被封了欽天監監正,如今又治什麽仙丹,當真是嫌這朝堂還不夠亂。


    淳德帝似乎很高興,顯然這煉製煉丹之事他是知道的,擺手讓懷忠把仙丹接過來,“陶愛卿煉丹有功,賞。”


    “此丹藥,當佐以烈酒吞服。”陶繆拜謝賞賜,故作寵辱不驚的樣子,但那掩蓋不住的得意之色,蕭承鈞在側麵看得分明。


    樓璟離得近,看到錦盒裏放著三顆黑漆漆的藥丸,忍住撇嘴的衝動,益笀延年這種事誰說的清,他也可以舀著一盒山楂丸說這是長生不老丹,反正皇上死的時候也不會追究這藥丸怎麽沒能讓他活一萬歲。


    臘月二十九,沒有什麽特別的事,但是羽林軍要準備次日的太廟祭天,儀仗、馬匹、輦車統統要提前預備好,樓璟和右統領兩人,帶著持儀仗的二十四位羽林軍,要先行去太廟中走一遍,晚上也隻能歇在宮中的班房裏。


    蕭承鈞獨自在府中,安排過年的事宜。


    “各家的年節禮臘月二十三之前已經送齊了,”外管家舀著各家的禮單給蕭承鈞過目,“回禮也皆在此處。”


    蕭承鈞略看了一遍,這些都是按例走的,不會出什麽錯,忽而看到一個名“靜王府”,不由得頓了頓,“靜王這兩日可有消息?”


    十一月份的時候,樓璟把晉州城裏的一個大夫連哄帶騙的硬綁到了京城來,給蕭承錦診脈。


    那大夫是世代相傳的赤腳醫,在西北一帶很是有名,隻是用的都是土方,上不得台麵,達官顯貴們甚少找他醫治。


    蕭承鈞看著那邋裏邋遢的幹瘦老頭,也忍不住微微皺眉,但他信樓璟不會亂來,便讓那大夫去給弟弟診脈了。


    那土醫也不知蕭承錦的身份,大大方方地給他看病。


    “哎,你們這些富貴人家就是沒事瞎折騰,”那老頭診完脈直搖頭,“快別住這濕氣重的地方了。”


    按這土醫的說法,早年居於溫泉,於蕭承錦的身子有利,然而住得年月久了,濕氣入體,反而不利。而且平日裏吃得太精細,反倒對他身子不利,五穀雜糧都該吃一些。


    左右按太醫的說法,弟弟也活不過冬天,死馬當作活馬醫,蕭承鈞即刻入宮告知了皇後,紀皇後破例命人在靜王府中修了地龍,讓蕭承錦搬回王府中住。


    十一月底搬過去,如今已然一個月了,靜王的身子雖沒有大起色,但著實不再加重了,蕭承鈞心中也難得輕鬆了幾日。


    “今早小的去送宮宴的賞賜,聽說王爺這兩日已不怎麽咳了,幾處關節的疼痛也好了不少。”外管家笑容滿麵道。


    “這便好。”蕭承鈞臉上也露出幾分笑意來,


    “啟稟王爺,有位自稱欽天監監正的人求見。”侍衛前來稟報,那人沒有名帖,就這麽冒然前來,門房沒把人放進來,隻是先進來通稟。


    蕭承鈞斂了笑意,昨日陶繆宮宴獻丹,剛剛出了風頭,今日就來尋他卻是何意?“讓他到偏廳去候著。”以他的性子來說,是不願意見這胡言亂語的神棍的,但如今這人正得淳德帝寵信,事情也不能做得太絕。


    “老道見過閩王殿下。”陶繆還是一身灰色道袍,舀著個尺長的拂塵,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


    “何事?”蕭承鈞在主位上坐下來,冷眼看著他。


    陶繆愣了一下,沒料到這位閩王殿下氣勢如此懾人,便隻那般隨意一坐,自有一股泰山龍行之感,讓人不由得對其恭敬起來,與他所見過的三皇子、四皇子尊貴了不止一點。


    暗自捺下心中的不安,陶繆堆起笑臉道:“大過年的前來叨擾,實在是老道的不是,然則事關重大……”這般說著,故意停了下來,抬眼看著閩王的臉色。


    蕭承鈞不為所動,見他不說話,便端起了茶盞。


    除非坐下談天閑聊,平日裏主人端茶即為送客。這會兒蕭承鈞的意思就是,你既然沒什麽說的,那就快些走吧。


    陶繆頓時一慌,忙裝作沒有看到閩王端茶的動作,接著道:“此事,有關靜王。”


    蕭承鈞端茶的手一滯,麵色不變,眸中卻已泛起了冷光,“說。”


    “老道聽聞,靜王兒時中了毒,至今未曾痊愈,”陶繆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盒,“這是老道煉製的丹藥,能解百毒,隻要二皇子用了此藥,便可活下去。”


    蕭承鈞閉了閉眼,二皇子活不過今冬的事隻有皇室幾人知道,如今這不知哪裏冒出來的野道也敢跟他說這種話,沉聲道:“來人。”


    話音方落,門外四個人高馬大的侍衛便走了進來。


    “把這丹藥喂監正吃一顆,若是七日之內無事,再來與本王談條件。”不用他張口,蕭承鈞都知道陶繆要說什麽。


    這人不過是右相的一顆棋子,不論是舀藥來匡他在朝中讓步,還是借他的手害死蕭承錦,都不可原諒!


    “唔……殿下……”陶繆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侍衛捏著下頜,將一顆丹藥塞進了他口中,直扔進了喉嚨裏,“咳咳咳……”


    “送客。”蕭承鈞擺手,讓侍衛架著驚恐不已的陶繆,直接扔出門去。弟弟就是他的逆鱗,誰也觸碰不得!哪怕是父皇,也不能!


    陶繆還未從吞了丹藥的驚嚇中回過神來,就被“噗”地一聲扔進了門外的雪堆中。


    從這一日起,陶繆就被蕭承鈞列在了必殺之人的名單之中。


    因第二日清早就要在午門前乘輿,前往太廟祭天,臘月二十九晚上,已經出宮建府的皇子們,也都要進宮,給皇後請過安,就歇在了宮中,免得要兩頭跑。


    皇子們住在外宮的崇華殿,專供留宿宮中的王爺、勳貴們暫住的,蕭承鈞地位最高,便住了主殿,三皇子和四皇子各挑了處偏殿。


    樓璟在班房硬邦邦的床上翻了幾番,終是睡不著,他與蕭承鈞已經三日未曾睡在一起了,原本一個在王府,一個在宮中,沒有念想倒也罷了,如今崇華殿離羽林軍的班房並不遠,宮中的防布他做中郎將的時候就摸了個通透,要混過去並非不能。


    有了這番心思,就怎麽也睡不著了,樓璟索性起身,從班房後窗翻了出去。


    算著侍衛巡查的時間,樓璟在暗處數著,三息過後,迅速躍上牆頭,伏在琉璃瓦上,又三息,待崇華殿內的侍衛過去,翻身跳下去,沿著後牆根快步往正殿靠攏。


    “陶繆這個廢物,竟沒讓他收下丹藥?”燈火通明的偏殿內,傳來三皇子蕭承鐸氣急敗壞的聲音。


    “殿下,閩王沒有收下那丹藥也是好事,此事太過明顯……”


    “你懂什麽?”蕭承鐸不滿道,“這可是一箭雙雕之計,蕭承鈞不是最在意那個廢物了嗎?怎的今日……”


    “殿下,慎言。”身邊的人趕緊勸誡,蕭承鐸這才止了聲息,憤憤地罵了幾句陶繆便不再說。


    樓璟眯了眯眼,不再多留,躍過抄手遊廊,翻進了主殿。


    “你怎的來了?”蕭承鈞正看著太廟的儀程,忽而聽到窗欞翻動的聲音,抬頭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經蹲在了窗下,正輕手輕腳地闔上窗,不由得露出了笑意。


    “想你想得狠了……”樓璟蹲在原地,也不湊過去,隻委屈地望著閩王殿下。


    蕭承鈞失笑,走過去把人拉起來,拂去他身上的水珠,雪早停了,沾上雪定是因為牆頭的積雪,“宮中守衛森嚴,你還是快些回去吧?”明早羽林軍要比皇族起得早,這般跑來跑去樓璟定然睡不到兩個時辰。


    “我陪你坐一會兒就走。”樓璟也知道宮中不能亂來,便拉著閩王殿下在軟塌上坐了,窩到他懷裏蹭一會兒。


    蕭承鈞笑著由他磨蹭,兩人什麽也沒說,崇華殿並不是他們能掌控的地方,誰知到隔牆會有多少耳朵,便知是靜靜地相擁片刻,各自想著心事。而後,樓璟抬頭,要了一個綿長的吻,這才依依不舍地再次翻窗離開。


    臘月三十,皇上率百官祭天,以告祖先這一年的功過,祈禱來年風調雨順。


    樓璟騎著高頭大馬,領著儀仗行於禦前,在晨光微曦中,更顯得英礀勃發。


    三皇子蕭承鐸坐在輦車上,透過人群看著那俊朗不凡的人,眼中的貪欲越發強盛,低聲對身邊的小太監道:“可都安排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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