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窟香生花萼樓,萬方同慶是中秋。


    傾城人看雙牛鬥,小小兒郎解鬥牛。


    話說王員外一日正與院君敘話,偶見鏡中的形容,不覺鬢已將斑。員外道:“媽媽,俺與你的年紀已是半百,苦奈膝下無兒,俺的心上欲將侄兒嗣續宗祧。”院君道:“這個極是。”員外就立了侄兒為子,改名“環”字,今年十六歲,麵貌卻也富麗,就見了員外、院君,又見姐姐金蓮。見了延慶,向金蓮道:“姐姐,這個是誰?”金蓮道:“這裏俺娘的過繼兒子王延慶。”王環道:“姐姐,這是兄弟了。”王環與延慶見了個禮。


    一日,員外把延慶送進書館裏去,先生教他讀書。那裏曉得這延慶竟是個過目成誦的神重,先生甚是歡喜。一日員外正到書房,恰好看見延慶在那裏舞弄槍棍,員外道:“你小小年紀,弄他做甚?”延慶道:“這個才是文武全材,學會了它,也就是個武藝。”員外假意要去打他,誰知延慶一溜出了莊門,忽見田裏有兩條水牛在那裏爭鬥。延慶道:“不好了!俺家的豆麥都被他踏壞了。”急忙趕下田裏,把這兩條水牛的角一把扳住解開,對莊夫道:“你們拖了去罷。”那些看牛鬥的人,都是伸舌搖頭。這教:


    老大無能看半年,不如員外小兒郎。


    且講那萬花穀秀雲岩有個道士,說是反朝的一個宰相掛冠入山,姓王名禪,曾拜雲中子為師,日誦《黃庭》,夜則蒲團打坐。每到天明彩東方青氣,參透了玄機妙秘,往來雲漢。一日,西池王母大會群仙,那王禪在雲頭裏看見了雲中子駕雲從西而來。王禪道:“師父何往?”雲中子道:“今日西王母壽誕,大會群仙。”那王神垂下雲頭,仍舊在萬花穀秀雲岩打坐。這教:


    談玄自有無窮妙,熟讀黃庭參道機。


    那雲中子赴了群仙大會,回歸洞府,隻見武曲星官遷宮。雲中子掐指一算:“咦!就是那年的魁罡星,降凡於複姓呼延為子,今年已交十餘歲,成傳法了,所以武曲遷宮。”雲中子駕起雲頭,來到萬花穀,就按下雲頭,叫一聲:“徒弟!”王禪開眼一看,說道:“師父可是群仙會回來?”雲中子道:“非也!”把武曲星遷宮的話,對王禪說了,道:“徒弟,你須下山到王貴莊去,度了複姓呼延慶的上山,教授了他的行兵十法,然後送下山。”雲中子依舊駕起雲頭,回歸洞府去了。  王禪想起那王方平仙師的叱石成羊法:“待我試他一試,何不教他變了一個老虎,就好騎他到王貴莊去,豈不好麽?”那王禪就對了這塊頑石,把手在石上一摸,吸一口氣道:“變!”你道這塊頑石變的什麽?誰想竟變一個猛虎,王禪就跨上虎背道:“快走!”一霎時已是王貴莊了。王禪道:“住!”這虎就歇在莊前。那莊前莊後的人都唬得目瞪口呆,說道:“不好了!我們莊上有了老虎,性命哪裏還保?我們且去告知員外,多喚些莊夫,大家拿了家夥,篩起金鑼來,隻怕唬行動他,也未可知。”眾人擁到莊子裏邊,說到:“不好了!員外的莊門口來了一個極大老虎!員外快快喚些莊夫,帶了家夥,我們大家到莊上,鳴金追趕,或則趕了他去,大家就好安逸了。”王員外聽說莊前有虎,滿肚疑惑,說道:“我們在此住了幾百年,從未聽說有老虎。莫管他,同你們去看來,再作理會。”


    眾人同員外到了莊前,員外四麵的一看,問道:“虎在那裏?”眾人道:“好奇怪!方才這裏明明有一個猛虎。想是員外出來看他,那老虎也怕我們追捉。”員外聽了哈哈大笑,說道:“疑心生暗鬼,不聽自然無。那裏什麽老虎?這是你們自己眼花了。”員外踱進莊門,來到廳上。恰好院君聽說莊前有了老虎,慌慌張張見了員外,說道莊前有虎的話。員外笑道:“媽媽,你那裏拾的馬屁孛,我已看過,那有什麽老虎?”院君聽說,就回進房去。那金蓮也聞莊前有虎,來見院君。院君道:“我已問過員外,莊前並沒有什麽虎,都是鄉裏人以誤傳訛的話,女兒不必驚慌。”這教:


    人人見這田間虎,誰識王禪化石為。


    且說王禪到了王員莊前,就把那騎來的石虎伏在田間,那曉化成了一塊頑石。王禪走到王員外的門口,說道:“員外在府麽?”門公道:“是那個?”王禪道:“特來拜訪員外的。”門公道:“請少待。”到廳前看見員外,門公道:“員外,外麵有個道人,他說特來拜訪員外的。”員外細想:我沒有什麽相與的道人,既來拜訪,且請他進來便了。門公來到外邊,說道:“師父,員外有請。”那王禪到廳,相見了員外。


    員外道:“師長從那裏來?”王禪道:“特來拜見。”員外道:“大師貴處?”王禪道:“貧道是萬花穀秀雲岩。”王神正與員外敘談,恰延慶走出廳來。員外道:“過來見了大師。”延慶奉命過來作了揖。王禪道:“好,這……”員外道:“是過繼的。”王禪道:“可惜!”員外道:“可惜什麽?”王禪道:“可惜他在母腹中就遭兵戈擾攘,父子分離南北,須早早習些玄奧,以免目下之災,他日之難。過了十六歲,得有父子相逢夫婦重圓。若不早作主張,解除不及了,豈不可惜?”員外道:“請教大師,如何與其解災除難?”王禪道:“小官人今年可是十歲出頭,若交與貧道做個徒弟,傳授給他玄妙,就有一切兵戈災難,也不礙的了。過後,依舊將小官人送還員外,你意何如?”


    員外聽了,心裏甚是惶惑:若聽了道人的話,就要把延慶領了去﹔如不聽這道人的話,有什麽災難到來,又要抱怨及我。員外一想,這話倒要與女兒講的。員外道:“大師請坐,待老漢去來。”


    員外走進金蓮房內,說道:“女兒,你可曉得,今日老父聽了道人說起延慶,心中十分疑惑。”金蓮道:“道人說延慶怎麽?”員外道:“他講延慶未出母胎,已遇兵戈,日下有災,他日有難,及早學習些武藝,臨事也好解除。若下與道人做徒弟,倘日後偶有災異,如何解法?道人說教化延慶之後依舊送他回來。”金蓮道:“爹爹快去回複道人,斷不能與他領去做徒弟的。自古道:‘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員外道:“待我回他去。”


    那曉延慶聽說回複道人,他反倒哭將起來,道:“親娘怎麽不放我去做徒弟?要我在家受災難,巴不能讓我學些法術,習些武藝,以後好與祖父報仇。”金蓮道:“做娘的因你年小是兒童,那裏放得了心?”延慶道:“如今母親舍不得孩兒,隻怕日後母親不能相救孩兒,悔已晚了。”員外道:“你師兒兩個不必哭,待我與大師商量。”


    員外問王禪道:“大師聽講:因為兒年太小,待他長成,送與大師為徒何如?”王禪道:“既如此,貧道奉別了。”員外相送王禪出去。那曉延慶跟將出來,叫道:“師父!徒弟是要跟師父同去的。”王禪道:“上山修道,是最苦的事。”延慶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王禪道:“既要我領你去,且坐在田裏這塊石上。”那延慶扒上石頭坐定,叫道:“師父快去!”員外隻道他坐石上頑耍,不去睬他,員外與王禪作別,王禪道:“員外改日會罷。”員外道:“專程恭送仙長。”王禪走上了石頭道:“請了!”員外道:“請!”打了一躬,抬起頭來,隻見他師徒兩人坐在虎背,在雲頭裏,睜眼細看,已去遠了,員外心裏如熱油煎沸,痛苦萬分。且去與女兒說明,再作理會。


    員外對金蓮道:“那延慶決意不肯在家,已同道人去了。”金蓮聽罷大哭,院君急來查問女兒為何這般慟哭,翠桃道:“員外說,小官人方才被道人領去了。娘娘聽了啼哭。”院君也含一包眼淚,同翠桃再三解勸。


    不知以後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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