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淨胡天牧馬還,月光羌笛戍樓蘭。


    借問梅花何處落?風吹一夜滿關山。


    話說呼守勇提了牛夫人的鐵棍,出了後門,把這棍子一直飛舞過來。龐家那些兵將摸頭不著,眼睜睜讓他過去。守勇想道,好了,如今要大步的走哩。那龐丞相喝令兵士:“你們隨我一同衝到裏邊,務要小心捉拿,不可放他過去。”那將士隨了丞相衝進牛府。


    那曉牛夫人大罵出來。丞相道:“牛夫人,不必著惱。自古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因呼守勇躲在你家,所以驚動。”牛夫人道:“老龐,隻怕你是強盜,今日領了許多嘍囉,趕到我家搶劫麽?”丞相道:“老夫乃朝廷欽命,領兵查拿反賊呼守勇。你不把反賊交出,反說老夫是強盜,好個不怕死的潑婦!”那曉牛夫人就伸過手來,在老龐麵孔上打一下半斤重的大巴掌。丞和道:“牛氏休得無禮!老夫是當朝丞相,你這潑婦膽敢罵我?”牛夫人道:“老身教訓你這奸賊!”丞相道:“眾將官快快搜捉那反賊呼守勇兄弟,出來見我。”誰知牛夫人趕上前來,一把揪住了丞相的胡須,舉手又打。那龐丞相出於無奈,隻得叫道:“牛老夫人,請息怒,有話好好的講。”那兵將欲來解勸,又恐牛夫人不分皂白,一起打在裏邊。況他是誥命夫人,不好還手,倘然搜不出呼家兄弟,豈不是又要吃他的虧哩。於是個個不敢向前。


    那龐丞相被牛夫人扭住,罵道:“你這奸賊,好端端為何打到我家?”丞相道:“夫人,你錯怪了,老夫是奉旨追拿反賊,聞說呼家兄弟在此,老夫故來請教。”牛夫人道:“莫非皇上差你來抄搶我家的麽?”丞相道:“總是老夫錯了,請放了手罷。”那牛夫人趁勢放了。這五營四哨的官將齊聲道:“老太師且發令起營,不必在此耽擱了。”


    丞相正要上馬,那曉又被牛夫人拉住,丞相急得目瞪口呆,細細想道:“事到其間,不得不如此。陪下笑臉,說道:“牛老夫人,不必如是,老夫賠禮了。”牛夫人道:“你是奉旨到我家來拿反賊的欽差,為什麽倒來賠我的不是?也罷,依你說是奉旨來的,我看朝廷金麵,放你去罷。”丞相聽說,十分歡喜,立刻上馬,吩咐三軍,速往西路追去,隻要拿住了反賊,定即加功請賞。如敢不力協追,自有軍法。三軍奉令,星夜起行。正教:


    日落轅門角鼓鳴,千群麵縛出藩域。


    洗兵魚海雲迎陣,秣馬龍堆月照營。


    且說呼守勇得了姑媽這條鐵棍,急煎煎飛奔而逃,一路行來,忽已紅日西沉。遠遠望去,隻見隱隱一座高山,尋思道:我且趕上去,尋個廟宇,且歇息片時再走。那曉走近山坡,忽聽一聲大炮,守勇心裏好不害怕,他想:難道龐家的伏兵在此?天啊,如今教我從那一條路走?


    守勇正想,那曉來了兩員女將,後麵許多嘍囉,上前攔住道:“漢子,你往那裏走,快放下買路錢來!”守勇道:“你們錯了。我是逃災避難的窮人,劫我則甚?”那女將道:“好大膽?”提起刀來就砍,守勇急將鐵棍架住。三人大戰。勝敗未分。


    那女將重又道:“來將何名?”守勇道:“俺乃忠孝王呼得模之子,呼延讚之孫呼守勇是也!俺爹爹因遭龐妃狡奏,冤殺俺一家三百餘命,龐家怕俺複仇,被他父女刁蒙,朝廷十分昏瞶,差了妃父龐集,四處進兵追捉,俺無奈奔逃,在此經過。”那女將聽畢,急忙跪下,通:“妾等不知恩人駕到,望乞恕罪。”守勇道:“請教將軍高姓。”女子道:“啊呀恩人,妾等就是趙家莊上趙大郎的妻與妹。”道猶未了,忽聽遠處炮聲不絕,人馬聲喧。那趙大姐同鳳奴奔上山去,四麵一望,隻見西南上旌旗招展,相對說道:“想是龐家的追兵來也,我們且令軍士送了公子上山,待我們殺退了追兵,然後同公子去見大王。”守勇隨在山上安息。


    且說龐丞相領兵追至高山,不道山場裏放起一個大炮,山坡上吹號鳴金,燈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日。那丞相甚是驚怕,不道旁邊衝出一班嘍囉,擋住了去路,大喝一聲:“呔,毛賊休走,快拿買路錢來!”丞相大怒道:“有你這班不怕死的強徒,膽敢攔住了大兵的去路。”那趙大嫂飛刀礦來,丞相即令與戰,吩咐:“要取這女人的首級來見我。”那曉龐兵殺不過這兩員女將,那趙大嫂趁他畏懼,乘勢一戰,殺得他北鬥歸南,龐家已是兵殘將寡。這教:


    何處吹笳薄暮天,寒垣高鳥沒狼煙。


    愁人一聽頭堪白,蘇武爭禁十九羊。


    趙大嫂、鳳奴這兩員女將已經收兵上山去了。龐丞相忍氣吞聲,隻得收了殘兵,再行追趕,正是: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且說趙家莊的趙虎臣趙大郎,原是田間野老,溪畔閑人,娶妻孫氏,尚未生育,妹子鳳奴,被龐丞相之子黑虎搶去,幸虧呼世子相救,兄妹得以團聚,故把妹子送與世子為妾。那曉龐黑虎被呼家妹丈打了幾下,不多幾日黑虎就死了。誰道是黑虎的妹子封了貴妃,那父女兩個商量起來,把一個功臣之子呼得模抄斬一家三百餘人,因不見他兩個兒子,故又起兵追捉。趙大郎恐怕龐奸害及,摯家而走。不道冒雨衝風已經半月,正在心焦,恰遇了一個救墾,姓梁名玉,山西人氏,善用一十八般武器,大郎和妻妹一同拜他為師。那梁玉看三個人武藝精奇,教他們守了這座高山,自己下山去了。三人即守住了山寨,查點嘍兵,立法最嚴,那些軍士們人人稱善,個個頌揚,這也不在話下。


    方才巡軍報大郎說,夫人同鳳奴與一個小英雄戰了半晌,後邊又有人馬追來,三人協同,殺得追兵望風而去。那道:


    果然將相本無種,卻是男兒當自強。


    那頭目進見道:“稟上大王,方才小將奉令巡山,夫人與鳳奴把一個小英雄交小將帶上山來,稟見大王。”趙大郎道:“那小英雄叫什麽名字?”頭目道:“他說是呼家將的子孫,因遭龐妃作對,殺了一家三百餘人,尚在起兵追捉他兄弟兩個。又說,他的兄弟叫呼守信,至今尚未會麵。那呼守勇是單身逃難經過此處,恰好遇著夫人和鳳奴,令小將引見,如今這呼守勇候在營門口,請大王下令。”


    那趙大郎明了這話,立刻吩咐開門,軍上都要披掛,隊伍排列整齊。令四員頭目跪道相迎,口稱:“高山大王趙虎臣,特遣小將們接呼將軍到營相會。”


    守勇且喜且疑,喜的是雖然為寇,且係稱孤道寡,也是凜凜威風,但不知可是俺父王昔年有恩於彼,如是殷懃接待﹔若非舊識,為什麽這般光景?守勇正滿肚疑想,耳邊忽聽笙歌嘹亮,頭目道:“將軍,俺大王在此接見。”守勇抬頭一看,隻見他:


    頭戴九龍達登,左右插的雉雞毛,橫搭一條狐狸尾,身穿大紅圓領,周圍繡了滾龍,腰間圍的白玉宮縧,足登的粉底烏靴。


    趙大郎踱出營來,見了守勇,說道:“恩人為何到此?”連忙攙了守勇,一齊進了營來,相見了一番,分賓主坐下,各將舊日之事細述一遍,大那道:“那年救舍妹的時節,覺得尊軀還懦弱些哩,如今恩人真正年富力強了。”守勇道:“俺有何技能,承大王謬讚。”


    正在敘談,那頭目稟道:“夫人同鳳奴來了。”那守勇聽說,就立起身來回避。大郎道:“恩人,房下同舍妹出來叩謝大恩,何必回避?”守勇道:“俺有何恩德,安敢稱謝?”大嫂、鳳奴一齊出來相見。守勇道:“方才追兵趕來,如何退得他去?”大嫂道:“龐集親自領兵追來,被我姑嫂兩個與龐家血戰山坡,殺得他兵殘將損,大敗而逃。”守勇道:“俺今日著不相遇二位,那龐兵將來時,叫俺如何抵敵?幸承二位神力,救了這個難。”大郎道:“我們都是至親骨肉,理應排難解紛,何必講這些套話。況舍妹前年已許過恩人的了。”守勇道:“俺現在難中,死生未卜,且自漂泊山河,行止莫考,豈可耽誤令妹的終身?”大郎道:“這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婚姻大事,不是耍的。一家夫婦,那有不同患難的麽?古人雲:‘夫唱婦隨’,即此也。”正教:


    高梧葉盡鳥巢空,洛水潺湲夕照中。


    寂寂天橋車馬絕,寒鴉飛入上陽宮。趙大郎道:“妹子,你同姐姐進去梳洗罷,待我吩咐頭目收拾起來。”趙大嫂同了鳳奴來到裏邊,頭目進營端正。


    不知以後如何,且聽下麵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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