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怡玢看著王綬雲開車軍部的車子衝出大門,她才讓司機緩緩開走,回到店裏看到正在招待客人的黃薇甜,黃薇甜送走客人看到陳怡玢靜靜的坐在等候區的楓木牛皮大椅子上,表情帶著一點迷茫。


    黃薇甜關心道:“怎麽了?”


    陳怡玢想了想,將事情說了出來,最後說:“我不知道我自己做得對不對?隨慶跟楊苒苒已經離婚了,可是她卻懷了孩子,如果我不說的話,也許隨慶一輩子都不知道這個孩子,可是我說了,他們的關係又如何界定呢?我在覺得,我似乎給隨慶帶去了一個難題。”


    黃薇甜給她倒了一杯熱茶,陳怡玢捧著熱茶,黃薇甜說:“你這樣的時候倒是難得,從我認識你開始,你似乎總是胸有成竹的樣子,多麽艱難的情況你都能挺下去,倒是少見你迷茫。”


    陳怡玢:“我是不願意參合到別人的家事的,隻是,我無法釋懷楊苒苒要打掉那個孩子。”她活了兩輩子,兩輩子都失去過孩子,在她心裏這種痛是一道永遠的傷疤,她很迷茫的問:“我是不是做得多餘了?”


    黃薇甜想了想,說:“這好歹是關於一個生命的,也許是隨慶特別想要的孩子,就算他們不能複婚,可是孩子留下也不是不可以啊。”


    陳怡玢歎了一口,這事畢竟已經做出來了,而且,她其實不後悔的成分多過後悔的,畢竟這事關一個生命。


    晚上她給大小姐寫信的時候還寫了這件事,說:“用自己認為的觀點做了一件自以為的好事,可是卻不知道這對人家而言是不是一件好事?覺得自己太自以為是了。”


    王綬雲一連好幾天沒有出現,再出現的時候樣子沒有什麽變化,隻是看起來氣色不太好,黑眼圈濃重,陳怡玢道:“那天也是我太魯莽了……”


    王綬雲卻道:“不,我該感謝你,我起碼應該有一個知情權。”


    陳怡玢不知道該說什麽,王綬雲沉默了半晌,黃薇甜看到倆人這個氣氛在旁邊還跟李少雍在說些笑話,可是王綬雲後來說了一句:“我百般求她,我不複婚,隻希望她留下孩子,將來交給我來撫養即可,絕不對她有糾纏,可是她還是不同意。”


    三人都沉默了。


    李少雍說了一句:“有時候女人狠起來讓人心冷。”


    四個人後來都沒怎麽說話,後來三個娃回來了,在家裏跑來跑去的,家裏才又熱鬧了起來。


    過了幾天,項大夫忽然找上門來,到店裏去看陳怡玢,陳怡玢到的時候,他已經等了很久了,一看到陳怡玢進來他就立刻起身了,陳怡玢挺驚訝的,道:“項大夫怎麽過來了?可是有什麽事?”


    項大夫道:“張老板放了我一天假,我們幾十個大夫輪班去給災民義診的,趁著有空我特意過來對你表達一下感謝。”說著就送上了一些水果和藥材。


    項大夫還頗為不好意思的說:“我還記得你的脈象,又給你拿了一些太平補藥,小小禮物,希望你不要嫌棄。”


    陳怡玢趕緊接過來,向他道了謝,又將他請到後麵的會客室裏,給他倒茶上點心。


    項大夫說:“多虧你幫忙,張老板也慷慨,看在你的麵子上給我開了五十塊大洋,說實話,這筆錢對我很重要,所以我真的不知道怎麽感謝你才好。”


    陳怡玢道:“不用感謝我,隻希望你好好鑽研醫術,學得一門傍身的手藝。”項大夫自然應承,說他也有意多學習一些西醫方麵的知識,將來更有發展雲雲。


    陳怡玢見他這樣賠小心的樣子,心裏想著到底她還是忘了尺度,於是很幹脆的跟他說:“項大夫您不用覺得欠我的,你可能不記得了,你在很多年前無意之間幫助了我,所以今日皆是因為當日之事還你的恩情罷了,你我之間以朋友相交。”


    項大夫聽到陳怡玢說以前幫過他,他趕緊在腦子裏想了很多,可是他畢竟親手救過很多病人,到底是哪一個他還真的記不住,陳怡玢看他仔細思索的樣子,打斷他說:“那時我也很小,還不是現在的樣貌,可能你也想不起來了,不過舊時的幫助我記在心裏的,今日才有此舉動,看到你能過上好日子,我心裏也是快慰的。”


    項大夫心想這就是勤勤懇懇當個好大夫的好處了,他心裏這些天其實也是頗為有思量的,一方麵雖然覺得自己運氣好受了一位病人幫助,可是這亂世哪有無緣無故的幫助啊,他真的怕是個騙子什麽的,但是想到張少白在平城的名聲,也沒人敢在這樣的太歲名聲上動土,於是抱著試試看的念頭去了,結果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甚至還真的見到了張少白,張少白還拍著他的肩膀說:“陳小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啊!”讓項大夫覺得一切好像在做夢一樣。


    所以他一得空就趕緊打聽到了陳怡玢的地址,登門來謝,畢竟搭上了張少白這條線,他以後的生活也能好過一點啊,結果聽到陳怡玢說一切的幸運皆是因為他早年的相助,而且人家也說了是還恩情,那就是說還完了這事就拉倒了。雖然這麽聽起來他心裏鬆了一口氣,但是又覺得這麽一個好的機會就這麽沒了,也是頗為可惜的。


    趕緊跟陳怡玢說:“若是以後府上有人,我是說人都難免有個頭疼腦熱的,需要我來出診,你隻需派人來跟我說一聲,我肯定隨叫隨到的。”


    陳怡玢一聽,又說:“我自然是需要項大夫幫助的,需要的時候我不會跟你客氣的。”


    送走了項大夫,陳怡玢想著授人與魚不如授人予漁,這各人的生活最終都還得靠自己去走,別人都代替不了。以後再拉項大夫一把的時候,也得做得痕跡淡一點了。


    下班回家又特意去朱公館去看朱伯逸,朱伯逸穿著一件月白色的長褂子,在書房裏看著一本古籍,如果不是他梳著時下的斜分短發,會讓她有一種看到古代讀書人的感覺,朱伯逸細長白皙的手指搭在舊黃的古書上,看書的時候表情很閑適、享受,倒真有一種古代貴公子的樣子。


    她進了朱伯逸的書房才真的是長見識,早聽說他是後世有名的收藏大家,現在可算有了概念,隻見他的屋子裏好多穿線的古書,分門別類的放在紅木玻璃書櫃裏,還有幾個櫃子裏放著他收集的古錢幣和古董,紅木的雕花書桌上擺著幾方印石,牆上掛著一幅八大山人的畫,整個屋裏很多珍本孤品,這一個屋子的藏品恐怕細細的用玻璃罩子擺放的話,可以擺滿後世半個博物館吧。


    朱伯逸看到陳怡玢這驚訝的欣賞表情,心裏反倒是受用,他這人若是別人誇他有錢、聰明,他都沒覺得怎麽樣,他生來就富有,自己又天性聰明,於掙錢一道上更是仿佛無師自通,雖然體弱但是也不影響他接掌家族事業,唯有收藏一道上,別人誇他的時候才真是讓他覺得開心,而且也樂意跟人談起這方麵的事。


    可惜陳怡玢是一個外行,隻知道感歎和誇讚,但是朱伯逸也還挺受用的,不過陳怡玢看到這些古書,想到後世在十年混亂時期的時候,朱家很多重要的藏品都被毀了,到後來捐獻給平城圖書館和博物館的也不過是剩下的少量藏品了,這真是一件十分十分遺憾的事,便說:“雖然孤本獨品才更有價值,但是若能刻印一些珍貴的複本,或者自家親朋留存或者開放給世人看,才算是這些古籍真正的作用吧,否則時間久了,字跡淡了,書頁壞了,這些前人的智慧終究就會斷了的吧。”


    想一想,又怕自己說得太委婉朱伯逸聽不懂,又說:“近些年連年戰亂,恒之也還是要為這些珍本和古董考慮考慮的。”


    朱伯逸卻笑道:“我書房裏的幾本書其實已經聯係商務出版社出一些精品收藏本了,我也覺得自己能看到這流傳了幾百年的孤本固然是好,但是若是這些先人智慧丟失在我這裏,那我可是罪人了,再說平城人都知道我愛收藏,來借的人屢屢不絕,我也是怕了,每每被人借走珍本,我的心裏總是心驚膽戰的,最終我還是決定做一些精美的複刻本供大家研究吧!”


    陳怡玢笑,說:“恒之心胸寬廣啊。”


    朱伯逸又向陳怡玢介紹了一下自己的藏品,講得津津有味,每當他講這些事的時候,他的臉色不自覺的紅潤了,仿佛他不是一個體弱常病之人,而是在大學的課堂上談古論今的教授一般。


    說了半天,朱伯逸才問起陳怡玢來拜訪的事,陳怡玢趕緊說道:“想在恒之的紗棉廠裏加工一批棉衣,張老板向我的小店定製五千套棉衣,我現在小本生意沒法那麽快速趕出來,就來向你求助了。”


    朱伯逸當場給紗棉廠的管事打了電話,隨後就應承了陳怡玢,又說:“我知道你們訂製棉衣是給災民賑災,那天賑災晚宴我雖然沒有去張公館,但是也捐了錢的,你的棉衣我還真是沒有想到,到底還是女士心細,張老板訂這五千件也還是不夠,那我再捐五千件吧,想必這就差不多了。”


    陳怡玢知道朱伯逸的實力,這些不過是舉手之勞,便說:“也是我們為災民盡了一份心意吧。”


    解決了棉衣訂單的事,陳怡玢這邊也緊著給‘蝶戀花’招工,還特意讓管家到城外的棚戶區裏招那些手腳勤快的女人,結果那天來了起碼百十來個人,陳怡玢一下犯了難,她這小店隻需要再招三十來個人,其餘的人按理是應該刷下去的,但是看到這些女人充滿希冀的乞求眼神,陳怡玢心裏沉甸甸的。


    她也還是認真的篩選這些婦人,太老的沒有工作能力的不能錄用,她就讓賬房給這樣的老婦人每人五塊大洋,她們也歡喜的離開了,剩下的眼睛不安分的,賊眉鼠眼看人不正的,又篩掉了十來個,這種她也是每人一塊大洋,剩下的這些挑選容貌周正一點、目光清正的三十來人在店裏培訓,其餘幾十人每人也先給了兩塊大洋,說半個月以後再來店裏,自有其他安排。


    這百十來號婦人都好像過年了一樣,畢竟兩塊大洋對於這群朝不保夕的婦人而言也是很重要的錢啊!若是省著花,一家三口吃一些粗糧完全可以撐過半個月啊!


    這些人想著現在還沒有進‘蝶戀花’正式工作已經是這般光景,若是進來了豈不是生活更好,她們都仿佛覺得有了奔頭,離開的時候步伐也都是輕快的。


    而留在店裏的三十幾個人更是高興了,打發走的都每人給兩塊大洋,留下的呢?豈不是更好?


    陳怡玢又重新將每一個人的都麵試了,讓這些女人自我介紹,並且說出自己的特長等等。有一對母女同時入選了,那夫人現在雖然已是中年,但是眉目清秀,年輕時必是一位美人,因為那位女兒已是十分的漂亮了。


    這位夫人的夫家姓唐,因丈夫在逃亡時去世,所以她帶著女兒倆人討生活,好在以前夫家也小有些錢財,倒也勉強在城郊住了一段時日,可是眼看錢袋見空,女兒又這般漂亮,她雖然每日讓她抹黑了臉,可是也遮不住這天生麗質啊,這時候聽到人說那個‘蝶戀花’招女工了,想到報紙報道了這次賑災的時候‘蝶戀花’的兩位女老板慷慨解囊的事情,唐夫人就趕緊領著女兒來了。


    唐女郎此時也洗幹淨了臉蛋,柳葉彎眉鵝蛋臉,笑起來的時候眉頭輕蹙,甚是惹人憐愛,若是陳怡玢後世看過《紅樓夢》,就該想到這位女孩頗像裏麵的林黛玉了。


    唐女郎的聲音也很是動聽,她說:“我叫唐阿鳳,來自福建,我在家的時候跟姆媽學過繡花。”


    陳怡玢雖然沒有看過後世的《紅樓夢》,但是她也覺得這位唐阿鳳有點眼熟,一聽她說話忽然想起來了,這難道是後世紅遍大江南北的女明星,唐晚照嗎?


    她還仔細的打量了唐阿鳳,發現還真的是後世那位大明星,陳怡玢之所以能認出來也是因為唐晚照十七八歲就在屏幕上成名了,現在的唐阿鳳也就是十五六的樣子,跟十七八相差不大,自然能認出來了。


    招工招來了大明星,陳怡玢一下都愣了。不過也就那麽一會兒,她調整好心態,她年輕的時候也曾經看過唐晚照的電影啊,也頗為喜歡這位明星的,現在見到未成名的她,心裏還真是蠻覺得奇妙的。


    可是想到唐晚照後來年紀輕輕就在自家自殺身亡,也是一陣感慨,看著眼前唐阿鳳眉目清清,滿臉純真的樣子,真想不到這位女郎後來會因為跟男人情傷就輕易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陳怡玢又繼續麵試了剩下的人,一邊麵試一邊將這些人的情況登記到一個本子上,這個本子是她私下裏記下的員工筆記,也好方便她將來給這些人分配工作。給這些人初步分了工作和師父,給每人發了‘蝶戀花’的專屬服裝,又派人安排這些人食宿。


    忙了一天晚上回家很晚了,孩子們已經都跑到薛奶奶家裏了,他們三個嘰嘰喳喳的在薛仁愛家裏的大客廳寫作業,阿寶年紀大一些,從小接受過西式教育,像阿光不懂的英文單詞什麽的,阿寶也都能囫圇的說出個大概來。


    薛奶奶坐在旁邊笨拙的學習織毛衣,也許是在織圍巾,粗細和針腳都十分不均勻的拆拆織織的,一邊看著孩子們一邊很隨意的織著毛衣,臉上也是帶笑的。


    三個娃一看到陳怡玢回來,立刻圍了上去,阿光還拎著作業本上前去問陳怡玢,陳怡玢講解了一遍之後,阿光仰著小腦袋瓜兒看著她,帶著自豪和崇拜的小模樣說:“姆媽真厲害!比阿寶哥講得明白多了!”


    阿寶一聽就不樂意了,開始跟阿光理論,然後兩個娃又玩成了一團。


    薛仁愛舉起自己奮鬥了好幾天的織片,說:“你姆媽教我的,看我這笨手,練了好幾天也不太成樣子。”


    陳怡玢安慰道這是一個熟練的活兒,薛奶奶頗為遺憾的說:“我還合計給三個娃娃每人織一條圍巾呢,看樣子是費勁了。”


    珊珊小姑娘因為從小不受父母重視,心裏最細膩也特別體貼人,立刻就仰頭跟薛奶奶說:“薛奶奶給的,我都喜歡!”小姑娘聲音脆脆甜甜的,讓薛奶奶的心裏一下也熱乎乎的,很開心的摟住珊珊,說:“怪不得人家都說閨女是爹媽的小棉襖,我們珊珊真是薛奶奶的小棉襖啊!”


    珊珊露出缺門牙的小牙齒,笑得十分靦腆可愛,小女孩也到了換牙的年紀了啊。


    又跟孩子們一起在薛奶奶家裏呆到很晚,陳怡玢跟薛仁愛聊天總有一種很受益的感覺,因為薛奶奶雖然沒有讀過書,但是為人非常有計謀,周永成能拚到如今這個地位有一半功勞要是這位賢內助的功勞,陳怡玢跟她聊了一會兒,講到今天麵試了很多女工,有些女工店裏會培養,剩下七十多位不知道怎麽安置。


    薛奶奶提議要不安排到朱家的紗棉廠裏吧?


    陳怡玢覺得總靠別人來幫忙也不是長久之計,就跟她提了她的計劃,想開幾家美食店,又具體講了一些細節,薛奶奶聽了之後說:“你這個方法很好,就是同時開幾家店鋪,需要的店麵成本有點高,在西半城我們……”剛想說我們幫派,又一想她已經不是黑老大的太太了,改口說


    道:“在西半城的事情找子寒就可以辦到,所以你盡量在西半城開店吧,東半城那是沙弗人的地界,張少白的觸角恐怕還沒有那麽遠。”


    陳怡玢點了點頭,說她在考慮考慮這事兒怎麽操作。


    薛奶奶又說:“若是你跟子寒不好意思張嘴就跟我說,我跟他倒是可以張這個口了,我在他那裏還是有幾分薄麵的。”她這麽說就是客氣了,她跟張少白的關係豈是幾分薄麵能說明的。


    陳怡玢點點頭說:“我不會跟您客氣的,我還想著若是我的小鋪子再開業還想拉您入股,大家一起忙起來。”


    薛奶奶推辭,說她現在年紀大了,隻想帶著孩子。雖然這麽說,但是大家都看到每當孩子們上學不在家的時候,薛奶奶將自己關在家裏不出去的樣子。


    陳怡玢說:“不耽誤您多大的功夫,隻要您有空幫我掌掌眼,全當您散步遛彎了。”


    薛奶奶笑道:“你這孩子,這麽個正事還說成是散步遛彎,真是狹促鬼。”


    陳怡玢笑嘻嘻將孩子們領走,薛奶奶隻覺得孩子們一走,自己家好像一下就空蕩蕩了,旁邊跟著的老嬤嬤就勸:“陳小姐邀您入股,一方麵也是想讓您出去散散心,另一方麵大概也是想借借您的勢吧。”


    薛奶奶道:“陳丫頭的哥哥在平城也是頗為吃得開的,別說她就是開幾間美食鋪子,就是開個銀行大概也是能開起來的,說借我一個下堂婦的勢到底還是沒那麽多,大概還是看我自己在家,想讓我出去多走走吧,這孩子的心性倒是正派啊,想不到我薛仁愛到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有這樣一番善緣,真是菩薩保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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