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傅家都沸騰了!


    傅明孝和周氏是喜悅興奮和緊張忐忑的,兩人時不時互相看一眼,視線最後總會落在傅老爺子身上。傅明悌和蔣氏因早就計算好怎麽行事,臉上的表情倒沒有什麽不正常,隻是看向傅老爺子身上的目光多了幾分探討。


    傅老爺子的心情有些複雜,他知道帝師府這次來所謂何事,但他還沒有想清楚要不要說出真相?!他雖然收留養大了傅明禮,對他卻從未付出過真正的關注和關心!


    因為他的存在隻是為了救當時難產命懸一線的妻子!


    後來,妻子楊氏發現傅明禮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對他們一家諸刁難,更是在得知大兒子落榜他居然高中秀才後,變本加厲,態度越發的惡劣!


    而後,楊氏數次幹擾傅明孝科舉考試甚至以孝的名義逼傅明禮放棄科考,大兒子排擠他,大孫子看不慣傅思宗學習好設計陷害讓他染上五石散的毒癮,他都沒有出聲,因為他覺得傅明禮的命是他給的,他不能奪了他們傅家人該有的榮耀和名聲!


    所以,他聽之任之從未約束過楊氏對他們一家的吵罵,甚至為了維護傅家顏麵聽了大兒子和楊氏的話想將楚氏沉塘,想把傅思宗拋到山上任其自生自滅!


    甚至在傅明禮為了替大兒子和三兒子頂罪丟了功名生死未卜時果斷放棄了他!


    如果不是傅雲杉不願意放棄最後一線生機,傅明禮怕早成了雙河鋪某一旮旯裏的一柸黃土,草都長滿了墳頭……


    想到此,傅老爺子的身子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這樣的待遇這樣的結果,如果他真說出了真相,傅明禮真成了帝師府的長孫少爺,會放過他們一家嗎?能放過這麽對待他們的傅家人嗎?


    他不敢賭啊!


    “爹……”傅明孝見傅老爺子立在原地盯著廳外的柱子發怔,上前喚了聲,扶住傅老爺子的胳膊,“爹,帝師府的人還在院子外麵等著呢,咱們快過去吧?”


    臉上帶著祈求的神情。


    傅老爺子看著眉目有幾分像自己的兒子,神情極其複雜。


    重回帝師府是他幾十年的心願,他多少次夢裏懊悔不該收姨娘那十兩銀子,多少次幻想若有機會重返帝師府,他將如何如何好好做事……


    可錯就是錯了!他再懊悔也改變不了被趕出帝師府的事實!再多的幻想也終是幻想!


    他想說出真相,可是他怕傅明禮成了帝師府長孫會對他們一家懷恨在心,他不敢拿一家人的生命去賭!


    他想成全兒子也成全自己重返帝師府,可是他又覺得對不起大公子當年的救命之恩!


    若早知今日,他一定會對傅明禮好上千倍百倍……


    若早知今日,他情願老五死後從未收養過傅明禮……


    可若真能早知,他一定不會收那十兩銀子,不被趕出帝師府……


    “爹!”傅明孝晃了晃傅老爺子的胳膊,伸手在他眼前搖了搖,“爹,你在想什麽?帝師府的人又過來催了!”


    傅老爺子回神,看了眼立在廳外的帝師府家仆,心裏重重一歎,打定了注意,微微彎了腰,笑道,“勞小哥帶路,老奴這就帶兒子過去。(..tw無彈窗廣告)”


    “傅老管事,傅管事,請!”一身藍色家仆裝的家仆絲毫不敢怠慢,還了一禮,帶頭朝外走去。


    傅明悌和蔣氏互相看了一眼,蔣氏微微撇了撇嘴,倒了杯水遞給傅明悌,又給自己倒了杯,坐在椅子上,楊氏瞪了蔣氏一眼,蔣氏回了個不鹹不淡的眼神,楊氏眉毛一怒,要發火,突然又似想到什麽,生生忍了口氣,自己給自己和女兒琥珀倒了杯喝了!


    出了院子,看到馬車上熟悉的傅家標誌,傅老爺子又是一陣恍惚,傅明孝用了力好不容易才把傅老爺子扶上車,那家仆坐在前麵揚起馬鞭,夜色中,吊在馬車前麵的車燈晃悠悠的朝楊莊飄去。


    傅家莊園位於楊莊,離雙河鋪坐馬車也就不到半個時辰的路程,占地不多,周圍用牆高高圈了,裏麵景色卻很是精致,亭台小閣,流水小溪,鳥語花香。


    傅家莊園周圍是租給佃戶的田地,不多,隻有二百多畝,楊莊有四分之一的人家種的是傅家的地,也因此楊氏的娘家在楊莊很是受村民巴結,楊氏唯一的侄子更是橫行霸道,沒人敢管!


    馬車到傅家莊園的時候,楊莊好多種了傅家田地的佃戶都圍著想見傅家人一眼,被幾個家仆好聲好語的勸散著。


    一見到從馬車中下來的傅老爺子和傅明孝,楊莊好多人都低聲嘀咕,楊康嬉笑著上前打招呼,“姑父,表哥……”


    傅明孝皺了皺眉,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傅老爺子頭都沒抬,跟著領路的家仆直直進了莊園。


    莊園待客正廳,正中左首位坐著一位中年男人,右邊坐著一位星眸閃亮的少年,而左下手坐著一位上了年紀的灰袍老年人,傅老爺子一見那灰袍老年人神情就有些激動,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老奴傅元給表公子,表少爺請安……”身子膝行幾步到灰袍老年人腳下,顫巍巍叫了聲,“給楊、楊管家請安……”


    “傅元啊,許多年不見了。你還好嗎?”楊管事摸著下巴的胡須微微一笑,抬手將他扶起來,“你也是上了年紀的人,這裏不是帝師府,不用這樣的虛禮!”


    傅老爺子濕著眼睛起來,招過一旁給上座兩位請過安的傅明孝,“這是我的大兒子,取名明孝。”


    “明孝給楊管事請安。”傅明孝有些懊惱傅老爺子不該這麽介紹自己,卻也不得不做出乖順的模樣彎腰行禮。


    星眸少年托著腮看傅老爺子,“傅元,小雲杉怎麽沒有一起過來?”


    傅老爺子抹去眼角的淚,側身麵對少年,彎腰道,“回表少爺,杉兒今日住在鎮上,並未在家,是以沒有帶她過來見表少爺。”


    “哦,這丫頭,整天瞎忙活什麽呢?本少爺一年才來一次,你去……”少年蹙眉,圓鼓鼓的臉蛋皺巴在一起,明顯是不高興的神情,看上去卻極其可愛。.tw


    坐在左首位的中年男人看了少年一眼,淡聲道,“桐安,不許胡鬧,咱們這次來是有正事要辦的!”說著,抬頭看了傅老爺子一眼,“傅元,傅明孝說你曾在四十年前收養過一個男嬰,可有此事?”


    “爹……”餘桐安嘟嘴喚了聲,倒是老實的坐在一邊不再吭聲。


    楊管事的神情也在這一瞬間緊張嚴肅起來,直直的看著傅老爺子。


    “回表公子,確有此事。”傅老爺子彎腰恭謙道,傅明孝一陣狂喜,他喜悅的目光還未到眼底,就聽傅老爺子接著道,“但老奴並未將孩子抱回家,而是交給了一個走街串巷的賣貨郎,那賣貨郎三十歲才討到媳婦還是個不能生的,所以……”


    這就是他打定的注意,既不說出傅明禮是真正的帝師府長孫,也不說自己的兒子是帝師府長孫,這個秘密就讓他從此消失罷!


    傅明孝瞪大了眼睛,低聲叫,“爹……”


    傅老爺子垂眸斜瞪了他一眼,傅明孝頓時明白他爹想幹什麽了,額頭的汗一下子就下來了!


    “賣貨郎?”中年男人愣了愣,急急問道,“那賣貨郎姓甚名誰?如今家居何處?”


    “賣貨郎姓陳,他本是走街串巷的,居無定所,老奴已許多年不曾見過他了……”傅老爺子不卑不亢的說著,後背心卻早已被汗浸濕!傅明孝背後扯了扯傅老爺子的衣服,傅老爺子抬手拽落,給了兒子一記老實點的眼神!


    中年男人臉色一怔,掩不住的失望,“連個居所都沒有,怎麽去尋啊?”一邊說一邊無奈的搖頭,突然,他猛地抬頭,定定看著傅老爺子,“傅元,你撿到孩子的時候,那孩子是用什麽包裹著,包裹什麽顏色,繡的什麽花紋,孩子身上可有什麽胎記?”


    傅元一愣,臉色有些發白,忙垂下頭做沉思狀,“老奴是在家門後撿到的孩子,當時孩子身上用葵色的小棉被包裹著,繡的圖案……”他猶豫了半響,搖了搖頭,“時間太久了,請恕老奴實在記不得了!”


    “葵色的!”餘桐安神色一肅,轉頭對中年男人道,“爹,顏色是對的,說不定那個孩子就是表大伯……”


    傅明孝眼珠轉了幾轉,收回拉扯傅老爺子衣服的手,正想跪倒在地說出他就是當年那個孩子時,被傅老爺子一把抓住了手,動彈不得!


    “伺墨!”中年男人一聲喚,一身天藍衣袍的人走進來,“傅元,你將那人的長相仔細說出來,讓伺墨畫出來!”


    “這……”傅老爺子的臉色越發難看,頭垂的更低,“餘表公子,時間太久,老奴……老奴實在……”


    “想起多少畫多少吧。”中年男人有些頹然,卻又不想放棄,明明是一個希望,表姑病在床上還等著他證實消息帶著表哥回去,他怎麽能讓她失望傷心……


    傅老爺子應了聲是,拉著兒子出了正廳,跟著伺墨往一旁的空房走去。


    “爹!”傅明孝掙紮了幾下,傅老爺子的手越抓越緊,手指甲深深掐進傅明孝的肉裏,傅明孝疼出了汗,“爹,疼……”


    傅老爺子看了眼前麵的伺墨,故意落後幾步,對兒子低聲喝,“老大,一步錯萬劫不複!你想讓傅家所有人都給你陪葬嗎?!你給我打消了這個念頭!再不許動歪腦筋……”


    “爹,往前一步就是富貴榮華啊!你不是一直想回帝師府嗎?我成了長孫,你就是第一功臣,帝師府那些人還不供著敬著你?!再說,大郎還在牢裏啊,他犯的是死罪啊,沒有傅家重長孫的身份,他必死無疑啊……”傅明孝哀戚著臉,眼中卻閃著對金錢權勢的渴望,“爹,他也是你的長孫啊,你忍心看他……”


    “傅元!”伺墨開口,喚了他一聲,傅老爺子父子慌忙抬頭,看到伺墨正站在一個房間門口。


    傅老爺子收了神色,微微一笑,“就來。”


    說罷,給了兒子一個不必多言的眼神。


    傅明孝恨的咬牙!


    這麽好的機會,爹居然要放棄,唾手可得的富貴權勢啊……


    傅明孝想撇開傅老爺子自己去說,卻也知道,如果逼急了傅老爺子,他到時候直接來一句他是我親生兒子,一切就真的萬劫不複了!


    一張人像折騰了一個多時辰,傅老爺子口述,伺墨執筆,塗塗改改終算完成了,拿到中年男人手裏時,墨跡還未幹。


    “就是這個人?”


    “是。”傅老爺子躬身。


    中年男人眸間燃著一抹希望,看了傅老爺子一眼,擺了擺手,“你退下吧。”


    “是,老奴告退!”傅老爺子轉身帶著傅明孝出了院門。


    楊管事一陣歎息,“茫茫人海,到哪裏找個四十年前的賣貨郎,或許……”他臉色一正,將自己未完的話吞了,神情有些悲傷。


    中年男人也是一陣歎息,看著畫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臉,遞給伺墨,“照著這幅圖畫幾千份往各地派發,重金懸賞找人!一定要找到這個人……”


    伺墨點頭,接過畫轉身出了廳。


    門口,有傅家車等著,見他們出來,笑道,“公子讓我送傅老管事和傅管事一程。”


    “有勞。”


    到家,馬車返回,傅明悌和蔣氏迎了出來,一看到傅明孝的臉色,目光互相撞了一下,都明白這是傅明孝失敗了,傅老爺子沒有說出他是帝師府長孫!


    傅明孝心裏惱火,臉色自然不好看,一抬頭看到傅明悌和蔣氏擠眉弄眼的模樣,一陣煩躁,伸手撥開兩人朝院子裏走去,“我累了,我先回屋休息。”


    傅老爺子看著兒子的背影,歎了口氣,神色疲憊的挪著腳步往裏走,楊氏忙扶著他,擔心的道,“怎麽了?是不是帝師府的人為難你了……”


    傅老爺子搖了搖頭,不說話,楊氏張了張嘴沒敢再問,夫妻倆回了後院。


    傅明悌和蔣氏跟著回了自己屋,傅明忠和崔氏有些莫名其妙,崔氏皺眉看了眼大房和二房的屋子,覺得這兩家肯定有什麽事瞞著他們三房,當下低聲罵罵咧咧的拉著傅明忠回了自己家。


    傅明悌和蔣氏回了屋,蔣氏就笑了,“看老大那臉色,肯定是老爺子沒有說實話!”


    “你還笑?”傅明悌蹙眉看了妻子一眼,神情煩躁,“老大沒上位,老五肯定也沒上位,咱們的富貴榮華全泡湯了……”


    蔣氏一愣,反應過來歎了一口氣,“你說老爺子是怎麽想的?滔天的富貴啊!他就這麽輕易放手了?他不是一直想回帝師府嗎?”


    “爹這是深思熟慮的結果!”傅明悌看著窗欞上的窗紙,“爹娘可從沒對老五一家好過,還曾害了楚氏六郎和老五的命,你想老五如果懷恨在心,恢複身份第一件事還不得將咱們一家誅滅九族啊!”


    “啊……”蔣氏縮了縮脖子,有些發杵,言語間充滿了不確定,“老五他……不是這樣的人吧?”


    “說房子是借錢蓋的還有可能,可那麽大一家店鋪……沒個千兩銀子是拿不下的,老五不照樣瞞著咱們開起來了?”傅明悌的目光有些冷厲,神情有些惋惜,歎了口氣,“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方家


    因得到京城傅家來人的消息,傅迎春格外開心高興,似看到了未來的錦繡榮華,一整個下午都處在興奮狀態,晚飯時更是擺足了架勢拒絕去飯廳用飯,要過來請她去吃飯的方氏身邊一個一等丫頭將飯端到自己屋,丫頭將事回給了方氏,方氏蹙眉,臉色雖然不好看,卻還是讓丫頭將飯送了過去。


    她又要丫頭伺候她吃飯,一會兒說這個菜味道不好,一會兒挑剔丫頭夾菜太少故意不讓她吃飯,丫頭忍著委屈伺候她吃完飯,才被放行。


    入了夜,方之行照例去了她房裏,兩人直折騰到後半夜才歇下,第二日,傅迎春一覺睡到午時。


    吃過午飯去花園遇到柳氏帶著小如小意在花園喂魚,她笑意盈盈的走了過去。


    “姐姐午安。”膚如凝脂,人如美玉,一身綠衣粉紗春裝,腰間係著粉色腰帶,盈盈下拜,很是一道風景。


    柳月眉回眸看了她一眼,淡聲讓她起身。傅迎春走到柳月眉身邊,嗤笑一聲,“姐姐真是悠閑,不像妹妹我老是被少爺纏著,睡都睡不好,哎喲,我的腰啊……”


    這是赤果果的挑釁了!


    小意臉色一沉,“傅姨娘,少夫人是主子,不是你的姐姐!還請傅姨娘認清自己的身份!”


    “來人,給我掌嘴!”傅迎春看了柳月眉一眼,目光輕蔑,“主子們說話,哪裏容得你一個丫頭撒野?!姐姐,你說是嗎?”


    傅迎春身後的丫頭因方夫人和三少爺對傅迎春的寵愛,膽子越發的大,聽到主子的話,擼起袖子,啪啪給了小意兩個巴掌,片刻,小意兩個臉頰都紅了起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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