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日暮被他看得毛毛的,想起在偏殿裏的時候甄偵說的話,又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本想瞪他一眼,最後還是沒了氣勢,蔫蔫地縮回躺椅裏,用被子裹住自己。


    若是阜遠舟在,肯定能看得出這家夥的不知所措。


    不過顯然甄偵還沒那麽高深的修為,看見他這般,微微蹙了眉,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出口的話卻是變了味:“皇榜已經出來了,恭喜你,高中狀元。”


    蘇日暮懶懶地打了一個嗬欠,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哦。”


    不意外也不驚喜,考中狀元就像是在街頭猜中一個燈謎那麽簡單似的。


    這個樣子,要是讓參加文試的考生看見了,非得抽他一嘴巴子不可。


    甄偵雖然不是考生,看了也有些想扶額,不過見他似乎有些累了的樣子,便斂了那份無奈,走過去拉過一張椅子坐在他旁邊,伸出手,示意他把脈門交出來。


    蘇日暮很自然地把自己的爪子伸出去。


    甄偵探了一會兒脈,對方丹田中的空虛讓他眉頭皺得更深。


    感覺到甄偵緩緩將一股內力輸了進來,蘇日暮驚了一驚,卻又不敢貿然彈開他,弄得兩敗俱傷,“你……”


    “別說話,運氣調息。”甄偵淡淡道。


    “我們內功路子不同……”


    “你的內功功法兼容不同功力。”


    “你怎麽知道?”蘇某人心裏一凜。


    “你給我渡過內力。”


    “……”


    “專心點,弄死你自己就算了,別連累我。”


    “……最多岔個氣而已,哪有這麽嚴重……”


    ……


    府尹府。


    “祝太史令,王主事,福錦侯家的小世子,阮太守,林大司農,吳衛尉,趙太師……嘖嘖嘖,真是腥風血雨。”府尹府的師爺陳旭將今天斬首的官員的最後一份卷宗整理好,搖搖頭,嘖嘖有聲道。


    “可不是,”捕頭王琥聳聳肩,“抄家抄了一天,那些金銀珠寶都看得兄弟們想吐了。”


    另一個捕頭上官即良歎口氣,“你那邊還好,我這邊看著刑場一整天,斬了七八批人,弟兄們都不想吃肉了。”


    陳旭摸摸下巴上蓄的須,明明不到三十歲的人偏偏要做出這樣老成的動作,看起來有點搞笑,“難怪今天府裏吃的都是齋菜,害大人沒吃飽。”


    傳說中沒吃飽的某位大人咬著燒餅一臉囧囧有神地看著三個得力手下:“……啊?”


    同吃燒餅的燕舞咽下嘴裏的東西,眨巴一下眼睛道:“我還以為是府裏又超支了。”


    畢竟之前剛給濟世堂捐了一批藥材,他們兩個還擔心衙役們吃不飽oo。


    陳旭:“……”


    王琥:“……”


    上官即良:“……”


    所以說,府尹府的財政赤字狀態已經頻繁到兩位大人都淡定地吃燒餅了麽……


    楚故無奈地擦掉嘴巴上沾著的芝麻,問:“該抓的都抓了該斬的都斬了?”


    上官即良、王琥和陳旭均是點頭。


    “放榜的時候發生這種事,莫非也算是辭舊迎新?”陳旭笑了笑。


    “……真是特別的迎新方式,不知道進士們喜不喜歡。”王琥挑眉。


    “……”嘴角抽搐的楚故不知道該對這個作何評價。


    把那些卷宗數了一下,燕舞琢磨:“應該差不多了吧?”


    楚故從陳旭手裏接過有一份資料,遞過去,“這是最後一個,爺說交給你了。”


    燕舞接過,翻開看了看,了然。


    所謂交給他了,就是讓他上朝的時候參上一本,名正言順除了這個人。


    當朝第一諫臣,就是敢諫一些別人不敢動的人物。


    “又要幹活了?”王琥挑眉,站起來鬆了鬆筋骨,“幹完這單就能歇歇了。”


    上官即良黑線一頭,“你以為你是土匪麽?”


    陳旭打量他一眼,“看起來……不管怎麽看,上官你比較土匪一點。”


    上官即良:“……”


    王琥大笑。


    那邊幾個人鬧作一團,燕舞看著那份資料若有所思,“這人……似乎是小偵在翰林院當應奉的時候的那個頂頭上司。”


    “嗯,一個老混蛋,”楚故嫌惡地蹙了蹙眉,“那時候爺動不了他,這回可不能放過這家夥了。”


    燕舞用食指刮了刮自己鼻子,嘿嘿一笑,“那麽,落在我手裏,我就替小偵好好報仇了嘿!”


    ……


    甄府,聽朝小閣裏。


    被甄偵用內力帶著運氣調息了一輪,蘇日暮精神倒是好上了很多,不再是蔫蔫的樣子了。


    不過……


    甄偵看著恢複精力自動遠離他的某書生,莫名地就是不爽,於是挑起眉頭,問:“我就那麽像是洪水猛獸?”


    蘇日暮咳了一聲,“當然不是。”洪水猛獸哪能和您比啊,你比那些玩意兒還嚇人!


    甄偵故作沒聽懂他的潛在意思,單手撐在躺椅上,湊前去,“那你躲我躲得那麽厲害做什麽?”


    “躲你?開玩笑!”蘇日暮嘴硬,“小爺還能怕了你不成?!”


    甄偵幹脆按住了他的肩膀,“如果你不一直往後閃的話,這句話會更有底氣一些的。”


    說話間,他已經湊到了蘇日暮麵前,一雙墨眸眼波流轉,豐潤優美的唇邊帶著盈盈笑意,恰似桃花十裏風吹的溫柔,偏偏嚇得蘇日暮臉上一紅,直接躲開他的手“啪”的貼到牆上當壁畫。


    “你、你再過來小爺就不客氣了啊!”


    “嗯?你能怎麽不客氣?”甄偵倒是頗有興味,一傾身鎖住了他的退路。


    “喂喂喂!你你你……”蘇日暮驚得連話都說不全了。


    “撲哧——”甄偵實在忍俊不禁,歪倒在躺椅上毫無形象地笑個不停,“又不是、要對你怎麽樣……幹嘛露出那種良家婦女被痞子纏上的表情?”


    不是他定力不夠,是素來天老一我老二地老三牙尖嘴利氣煞死人的蘇大酒才的那副模樣太有喜感了,居然還臉紅,換做是熟悉他的阜遠舟來看也定是笑得滿地打滾。


    蘇日暮囧了,滿頭黑線地怒瞪他。


    要不是這個家夥昨個兒在皇宮乾和宮偏殿裏說了那麽些莫名其妙不知所謂的話,他至於麽他?!


    甄偵笑夠了,也不起來,就這麽慵懶地靠在躺椅上,由下往上注視著渾身豎毛的蘇日暮,好一會兒沒說話。


    蘇日暮被他看得感覺自己的頭發都快飛起來了,更加憤憤地怒瞪他,粗聲粗氣道:“看夠了沒有?!?”


    甄偵沒搖頭也沒點頭,用食指點了點下唇,似有所思的樣子,“為什麽突然不敢接近我?因為昨天的那些話?”


    他開了口提起那件事,蘇日暮也就不跟他打哈哈蒙混過去了,直截了當道:“如果你說你是開玩笑的,我自然不會躲你。”


    食指下滑,勾起一縷烏黑的發絲纏繞在指上,甄偵睨眼看他,弧度優雅的杏眸彎成弦月的形狀,眸眼轉動時竟是有一種媚眼如絲的驚豔,“我說的話,自然不會是開玩笑的。”


    蘇日暮渾身一僵,好半晌才道:“你是什麽意思?”


    “就是你認為的那個意思,”甄偵輕描淡寫道。


    “別開玩笑了。”蘇日暮重複。


    “這有什麽好開玩笑的?我一點都不覺得好笑。”甄偵嗤笑了一聲,隨即望著他,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心髒,“我,甄偵,對蘇大才子動了心,很好笑麽?”


    “哈,”蘇日暮幹笑了一下,“我以為你沒有心。”


    他這樣的人,怎麽看都和“動心”這個詞搭不上關係,放在一個房間裏都會死掐起來,而且最後贏得那個人肯定是甄偵。


    “事實就是如此,我也沒有辦法。”甄偵攤手,“除非你把我的心還回來,不然你就是我的了。”


    這般霸道的話讓蘇日暮不怒反笑,“怎麽還?挖出我的給你?”


    甄偵笑得淡雅,“不用挖,把你給我就可以了。”


    蘇日暮搖頭,“我不喜歡你。”


    甄偵不甚在意,“感情這種事是可以培養的。”


    蘇日暮咬牙,“我不喜歡男人。”


    甄偵聽罷,眉頭一挑。


    蘇日暮以為他已經被說動,鬆了一口氣。


    甄偵卻忽然眸眼一轉,雙目幽深如魔瞳,閃爍著神秘迷人的微芒,他笑著問:“我好看麽?”


    被他的眼神一惑,蘇日暮下意識看著他。


    靠在躺椅上的男子年歲極輕,杏白的袍子修裁出修長的身形,衣袖一角繡著鮮紅的杜鵑泣血圖,順著他的動作滑至手腕,十指優美如段段青蔥,根本想象不出他握著武器殺人的模樣,一頭黑得近乎森青的長發隨意用一支碧玉簪挽起,發絲輕吻著秀美的輪廓垂墜而下,杏仁般的眼曲線婉雅靜美,朱唇瑩潤,淡笑間仿佛能聞得江南煙雨蒙蒙的味道,舉手投足盡現優雅,不覺高貴疏離,隻叫人沉淪其中。


    尤其是他看著你的時候,眉梢帶笑,雙唇微彎,眸子像是夜一樣深沉華美,溫柔動人心弦,沒有人不為之驚豔。


    其實好看的男人有不少,像是阜懷堯、阜遠舟和蘇日暮都俱是容貌驚人,隻是阜懷堯周身寒氣煞人,一般人都會忽視他的顏容,阜遠舟武功大成,看他時最先注意的都是他那份氣勢威壓,蘇日暮自身也是傲氣過重,通常對他的第一印象也是落拓不羈目中無人。


    唯獨甄偵,當他出現在人前的時候,第一眼永遠是覺得——這個男人很漂亮。


    腦子裏現出這個念頭,驚得蘇日暮一下子回神,怒瞪他,“你就不能少用一會兒攝魂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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