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偷襲花寒的小孩一直緊咬著嘴巴,蘇日暮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對,怕他服毒自盡,就去掰他的嘴巴,不料,那小孩冷不丁的雙唇一啟,竟是衝他吐出一枚吹箭!


    吹箭來勢洶洶,掠過空氣,甚至發出了尖利的呼嘯聲,驚得眾人紛紛回頭看去。


    蘇日暮近在咫尺,吹箭在一息之間射到他眉心前……沒有人能救他——除了他自己。


    那一瞬甄偵覺得自己的心髒都跳停了一下,沒等那股驚嚇過去,就看到蘇日暮一個後仰以相當瀟灑的……驢打滾,和吹箭擦身而過。


    吹箭“篤”的沒入旁邊的一根木樁上,上麵的毒瞬間將木頭腐蝕出一個小坑。


    若是換別的動作,眾人必定會為反應如此敏捷迅速精準而喝彩幾聲並順便懷疑一下他是不是會武功,不過這驢打滾一出,大家夥兒隻能:“……”


    可沒等眾人鬆下一口氣,還未完全疏散的人群中猝不及防地衝出兩個江湖人的男子,舉刀直接劈向還在地上滾著的白衣書生!


    這幫殺手還有完沒完——蘇日暮隻有這麽個想法,眾目睽睽之下絕對不能暴露武功,而且,在高處還可以趁機躍下,可人在地上就不好閃了,這次突襲也實在出乎所有人意料,他甚至還能聽見甄偵指間銀刀毫不猶豫出手的聲音。


    但是很明顯,遠水救不了近火,在飛刀紮中偷襲者之前殺手的刀已經落下,蘇日暮隻能飛速地計算著最小傷害,然後用力一個翻身,用背去擋下這兩刀。


    這場截殺不可謂不淩厲出奇,兩個偷襲的人出招之犀利精湛,根本就能將人劈成兩半,在場會武功的沒有人認為誰能保蘇日暮毫發無損,人群中已經有什麽人驚叫了一聲。


    可是下一息,就有人打破了這個想法。


    劍光,淩煞而妖異的銀白劍光,平平切入了刀與蘇日暮之間近乎無的縫隙,就像無孔不入的水一樣。


    殺手的刀劈在了劍上,薄薄的長劍卻紋絲不動,竟是將兩把來勢千鈞的刀彈了回去。


    一個藍衣人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落在蘇日暮旁邊,寬大的袖擺因為急速的一動而鼓漲如大鵬之翼,他曜石般的雙瞳一橫,猶如鋼刀鋒銳,周身的殺氣和劍光仿佛同樣有形,刀片一般吻過人的臉頰,簡直能教驚怕百鬼驚懼。


    他的劍勢迅疾如電,在手中舞成連綿的白影,真氣暴漲,大片劍花炫出漫天的銀光向偷襲之人兜頭罩去,四下裏的人根本看不清他在一刹那間究竟出了多少劍。


    兩個殺手武功已屬上乘,卻在這劍下走不過十招,感覺到劇痛時,方發現自己的經脈已經被劍氣戳得寸寸斷裂,整個人轟然倒地,欲死不能,隻用一雙看鬼的眼睛望著打敗他們的人。


    一係列事情說來話長,其實從吹箭開始到現在也不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甄偵脫手而出的飛刀這才堪堪紮在一旁,因為兩個殺手的倒地而攻擊落空。


    此時四下寂靜,所有人都一時說不出話來。


    藍衣人的劍已經收入鞘中,峰眉墨眸,還殘存著一絲殺意和怒氣,慢慢融化在眼角眉梢,此刻無風,烏藍描雲的衣襟和黑色如瀑的長發卻輕輕揚動,因著那漸漸收攏的內力。


    在這樣詭肅的氣氛裏,趴地的蘇日暮拽著藍衣人的袖子爬了起來,撲騰撲騰身上的灰塵,發表感想:“連環計什麽的最討厭啦~”扭頭,衝他樂,“英雄果然都是在最後時刻出現才能襯托他的偉大,對吧~~~”


    眾人:“……”


    藍衣人青筋一跳,一爪子……咳,一巴掌把他撩翻了。


    眾人:“……”


    “……”甄偵最快回神,過去把蘇某人像是拎小雞一樣拎起來,對藍衣人道:“多謝三爺援手……咳,他被嚇傻了,三爺雅量,別和他計較。”


    “喂!”蘇日暮怒瞪——誰被嚇傻了?!


    甄偵無視之。


    來人無疑就是阜遠舟,他正好過來看武舉報名的情況,在離城門不遠處看到個疑似江亭幽的人輕搖折扇遠遠看了他一眼,身影一閃而逝,心覺不妙就匆匆趕來,沒想到居然看到這麽驚險的場麵,魂兒都差點飛走一片。


    他掃視了一下混亂的場麵和地上武人的屍體,衝甄偵點了個頭,然後冷不丁的一把拽住了蘇日暮的衣領,提到麵前用力晃了晃,眉帶淺笑彎彎如月,眼裏的陰森倒是比羅刹還嚇人,聲線溫柔得連茶道美人甄偵都暗歎佩服,可惜咬牙切齒的意味實在讓人不容忽視,像是核桃似的迎麵砸來,能將人砸的眼冒金星,“姓蘇的,你是睡了江亭幽他老婆還是睡了他本人,讓他對你這麽念念不忘!?”


    嘎,嘎,嘎……


    呼,呼,呼……


    一隻烏鴉挾著一陣冷風過境,在場的人都覺得好冷,好冷。


    幸虧剛才反應過來的官兵在他們說話時,被後來追上的莊若虛吩咐著及時疏散了人群,不然仁德君子的美名就毀了。


    蘇日暮被晃得直暈,還不忘辯解:“小生是……是良民!”而且他是被波及的……吧……~~~~(>_<>


    “良民會被殺手接二連三追殺!?”


    “良民還有被、被雷劈的呢!”


    “那你怎麽不被雷劈,還要留在人間禍害蒼生!?”


    “……小生肩負喝遍天下美酒的重任!”


    “麻煩你立刻去死一死。”


    “……阜三爺,別晃……了,暈……”


    眾圍觀者:“……”這貨不是神才這貨不是寧王這貨不是阜遠舟……


    收起飛刀的甄偵看到這幅情景,輕咳一聲上前解圍,“三爺,您過來看看這兩個小孩。”


    阜遠舟睨他一眼,冷哼一聲,給蘇日暮一個“暫且放過你”的眼神,就把人放開了,轉身去看那兩個被捆住甚至嘴巴都麽蒙上的小孩。


    甄偵扶住暈頭轉向的蘇日暮。


    蘇日暮站了一會兒,不暈乎了,冷哼一聲,甩開甄偵去阜遠舟那邊。


    甄偵挑眉,意味深長地看著不知不覺默契一站一蹲的兩個背影——三爺什麽時候和蘇日暮這麽要好了?


    “阜大哥!~”花寒花烈總算從寧王殿下的巨大反差中緩過神來,興衝衝地跑過來打招呼,齊然和齊晏紫自然跟上。


    阜遠舟也回了招呼,順便聽他們複述剛才的事情,隨即朝蘇日暮甩了一個飛刀——你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那隻螳螂!


    兩個孩子是誘餌,最後兩個殺手是黃雀。


    蘇日暮望天,一臉假純潔裝作看不懂。


    莊若虛也走了過來,聽完,有些吃驚地拿刀挖出那枚吹箭,研究上麵的劇毒,費解,“為什麽這個小孩把這麽厲害的毒含在嘴裏都沒事?”這種毒連木頭都能腐蝕,就算吃了解藥也受不了吧?


    “恐怕不是沒事吧……”阜遠舟喃喃一句,也不待旁人阻止就解開了蒙住那偷襲蘇日暮的小孩的布,把他下巴一卸,往嘴巴裏一看。


    蘇日暮蹦開一步,“好凶殘啊,嚇死小生了~~~”


    阜遠舟嘴角一抽——你見過老虎被長角的羊嚇到的?


    不過這場景的確有點恐怖,這孩子的嘴裏麵已經被毒藥腐蝕了,舌頭萎縮成小小的一塊,牙齒焦黑坑坑窪窪,連喉嚨都被融爛了,焦肉黏在一起,才沒有流血,看了的確是吃了解藥才沒死,不過這樣和死沒太大差別。


    這孩子似乎也不覺得痛,隻怨毒地盯著圍在四周的人,那種眼神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另一個嘴裏也有吹箭?”阜遠舟問的是拿銀針弩箭的那個。


    旁邊的官兵頭子道:“回殿下,屬下看過了,他並沒有。”


    齊晏紫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她喜歡小孩,看到這樣的場景覺得很同情,禁不住罵道:“是什麽人這麽殘忍,讓小孩來做這種事?”


    花寒難得開口,看向阜遠舟,“阜大哥,他是不是用了縮骨功?我覺得他的武功之高明一點都不像這個年紀的小孩該有的。”


    阜遠舟搖頭,他也會縮骨功,所以看得出來。


    不過這兩個小孩又不像是天縱奇才,怎麽會有糾纏住花寒花烈那樣出眾的武功?


    “這兩個倒是易容的。”那頭,在研究兩個江湖人打扮的殺手的甄偵突然順著他們的臉頰撕下兩張人皮麵具,道。


    眾人都走過去看看。


    “三爺,眼熟不?”甄偵笑著問。


    阜遠舟皺眉打量了一下這兩張臉,回憶記憶裏江湖人的畫像,頓時記起來了,“嘖,漢北雙殺,一對臭名昭著的殺手兄弟。”


    之前他和阜懷堯說的有人在招攬一些江湖上的下九流這點不是假的,看來漢北雙殺就是其中之一,那麽,和他們有關的江亭幽又在這裏扮演什麽角色?


    “殺手要殺這位公子是因為他也是考生嗎?可是他沒和人在吵架啊。”花烈很是不解。


    蘇日暮摸摸鼻子,“小生是被殃及池魚啦~”


    阜遠舟睨他一眼,“姓蘇的,你臉皮比我的琅琊還厚。”


    蘇日暮:“……”明明就是你的琅琊太薄!


    姓蘇的書生裏最有名的就是……齊然想了想自己近日在京城文壇聽到的事,看向那個白衣的書生,“這位莫不是就是傳說的蘇酒才?”


    阜遠舟笑得和藹可親,“是不是覺得見麵不如聞名?”


    蘇日暮:“……喂……”


    齊然顯然想起了剛才那個經典的驢打滾:“……”


    花寒花寒和齊晏紫用一種很神奇的目光打量著阜蘇二人:“……”


    果然很有宿敵針鋒相對不留餘地拖對方後腿(……)的味道啊。


    齊然輕咳一聲,“在下淮左齊然,此番進京趕考,聞得蘇公子文筆精湛畫技傳神,不知什麽時候能切磋切磋?”


    甄偵其實很想說某人的書法比他的畫技絕對更傳神——有什麽能比他的字更像甩了一地的麵條?(……)


    蘇日暮哥倆好地拍拍這文質彬彬又顯得很正氣的少年的肩膀,咧嘴一笑,“怎麽,想探探小生的底好考狀元嗎?”


    他的語氣就像是對狀元胸有成竹,看到挑戰者所以調侃兩句,不過他相貌出類拔萃舉止落拓瀟灑,一如狂生筆下生花日飲鬥酒般不羈,讓人生不出反感。


    齊然忙道:“蘇公子說笑了,在下隻是仰慕你的文采畫技,想要一睹為快罷了。”


    蘇日暮揉揉他腦袋,“啊呀,想要看就說嘛,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說什麽切磋這麽婉轉,少年人別這麽嚴肅嘛~”


    齊然:“……”


    齊晏紫默默地看著自家老弟被蘇日暮逗弄也沒膽阻止,捂臉——長得好就是有特權啊……


    花烈戳戳她肩膀,“怎麽樣?覺不覺得青年才俊滿地爬?”


    齊晏紫順著他的眼光去看,在場的阜遠舟蘇日暮甄偵三個就不必說了,楚故和莊若虛也同樣相貌堂堂年輕有為,“那又如何?”


    “嘿嘿,”花烈壞笑,“春天容易春心萌動,看上哪個了不?”


    “……”齊晏紫把臉一虎,直接抄起魚尾斧追著人砍,“死花烈,看我不撕爛你那張破嘴!”


    “女人,你的名字是海底針啊~~~”


    “閉嘴!”


    “……”


    花寒默默待在一旁,無視了自家兄弟被追著跑的境地。


    不多一會兒,得到消息的楚故帶著衙役還有仵作匆匆趕來,看著兩個**歲的小孩子有些發愣,“近日來縱凶的就是這兩個孩子?”


    蘇日暮好似不經意道:“凶案層出不窮的,還有同黨吧。”


    “這個我回去排查……”楚故糾結,“我的話的重點是……兩個‘孩子’?”


    蘇日暮撇嘴——小孩算什麽,阜遠舟和他這個年齡的時候都敢大冬天的去爬狂風暴雪的長白山了。


    啊喂,別用正常人的標準衡量你們兩個……


    花烈忍不住嘖嘖有聲,“別小看他們,凶殘的要命。”


    趁著眾人都圍著殺手和小孩說話順便收殮屍體,阜遠舟和蘇日暮退出了人圈,兩人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因為甄偵武功也極好,他們沒用容易引起注意的傳音入密,隻小小聲說話。


    “我剛才看到江亭幽了。”說到這個,阜遠舟忍不住又用眼刀把某個惹是生非的家夥剜了一遍。


    蘇日暮皮厚,當做看不到,“天地良心,小生真的沒得罪過他。”


    “少插科打諢。”


    蘇日暮識趣地聳聳肩,道:“姓甄的那個討厭鬼去查了,江亭幽這二十年一直在極北冰島上隱居,半年前出島,原因不明,去向不明,期間和小生拉不上半點幹係。”他強調了最後一句。


    甄偵的書房放著很多資料,似乎他背後有一個龐大的情報組織,蘇日暮偷溜進去一次,被裏麵林林總總的機關嚇的咂舌,第一次去的時候差點折在裏麵,幸虧他對機關有所研究,加上身手靈敏,才沒有打草驚蛇被甄偵發現,順利進去了一趟。


    阜遠舟聽得若有所思,隨即又注意到了他提到某人時有些古怪的口氣,不由得挑眉,“他怎麽你了?”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


    書生模樣的男子眼皮子一跳,“沒事。”陰溝裏翻船什麽的說出來太丟人了,還是爛在肚子裏的好。


    阜遠舟奇怪地看他一眼,不過也沒追問,沉吟片刻後道:“你覺得那把弩箭是江亭幽做的?”


    “掌上輕扇江亭幽二十年前以扇和毒出名,倒是很多人忘了,他的機關術也是一流。”蘇日暮悠悠道。


    “我會讓人去找找他做的機關。”畢竟是名動一時的人物,找起來應該不難,對比對比就知道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了,阜遠舟摸摸下巴,“真可惜了這麽個人才……”能為朝廷效力多好。


    一見他這樣,蘇日暮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在想什麽,禁不住黑線了一下,“有點出息行不行,你心裏除了你皇兄能不能裝點別的?╭n╮(︶︿︶)╭n╮”


    阜遠舟故意惡心他,微笑道:“人心就一顆,我整個心都是皇兄的,裝了他哪還能裝別的?”


    “……”蘇日暮果然汗毛一豎,惡寒了一下,兩眼變作菜刀眼橫他。


    “哦,對了,”阜遠舟想起一件事要告訴他,“你我相識的事皇兄已經知道了。”


    “嗯?他查出來了?”蘇日暮頓時微驚。


    “不是,被看出來了。”阜遠舟歎口氣,他和這家夥太熟,在阜懷堯麵前容易放鬆,一來二去那個敏銳力一流的帝王不發現才怪。


    “然後咧?”蘇日暮有些不妙的預感。


    “我就順勢告訴他我恢複了。”阜遠舟道。


    蘇日暮這回真的驚到了,立馬的上上下下打量他一輪,檢查了一下他的情況——貌似挺正常的,沒缺胳膊沒少腿,額,手指頭是有點小傷,不礙事,人也精神,不像被人打成內傷的樣子……難不成有什麽心理傷害?“他皇兄是罵你了還是惱你了還是趕你了?”


    阜遠舟嘴角抽抽,“別把我皇兄想得這麽冷酷無情。”


    蘇日暮用一種看被愛情糊了腦子的呆子的眼神看著他——當朝皇帝還是太子時就以鐵血酷厲冷漠無情著名了好不好……


    “你愛信不信。”阜遠舟翻了個白眼,“反正是安全渡過一次危機,具體情況無可奉告。”


    一句話把還想八卦虎口逃生之驚險的蘇日暮的話堵了回去,蘇酒才衝他隱晦地比了個中指:“……”吊人胃口的家夥麻煩去死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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