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明白他們想做什麽,又是武人又是文生的,還那麽高調連朝廷命官都不怕,順帶皇宮的主意也打了一遍,殺手應該都是接單來殺人的吧,難不成最近那些主顧都盯上京城的人了?還是那些殺手累積的幾年的份一塊兒解決?”飛燕一臉困惑。


    “很難說,有些殺手是私人培養的,接命令做事,這樣的人最難找出處。”較為沉默的白鶴總算開口道。


    “那些殺手被什麽人殺了?”阜懷堯突然問道。


    “很抱歉,爺,暫時還不清楚,看手法是江湖人,但我不確定是不是新的門派。”子規回道,一貫帶笑的臉都略微陰沉下來。


    最近巨門辦事很不順利,蘇日暮的背景查不到,神出鬼沒的殺手沒找到,又跑出個不知是敵是友的神秘勢力……想著就頭疼。


    “江湖人……去查查是誰做的。”說不上為什麽,阜懷堯莫名地有點在意這個。


    “是。”


    白鶴微抬了抬眸,“我的人可以借調給你。”搖光人數最少任務也危險,不過相對清閑。


    子規看向阜懷堯,阜懷堯點頭。


    雖然子規也擅長暗殺術,但他不可能親自去盯梢,讓搖光幫忙確定是比較方便。


    飛燕殷勤地剝了幾個桔子一人分一個,阜懷堯一手接過賬目一手接桔子的時候覺得有些好笑,“飛燕,你沒用膳就過來了麽?”這麽一會兒,都吃多少東西了。


    “爺,她哪是沒吃,其實就是嘴饞,丫的一天能吃八頓。”蒼鷺咬著桔子瓣,爆料道。


    “你大爺的才八頓!敢誹謗姑奶奶我,蒼鷺你是想找死吧!”飛燕聽了就柳眉一豎,她性子極為潑辣,一言不合,手裏的蝴蝶雙刀刷刷的就飛了過去。


    蒼鷺趕緊拿劍一擋,“哎!飛燕你這麽刁蠻,小心嫁不出去!”


    金屬碰撞聲叮叮當當,子規給自己斟茶,一臉看戲的愜意表情,白鶴鎮定地提醒:“你們驚駕了。”


    飛燕和蒼鷺一僵,七手八腳把武器收起來,抬頭一看,座上素來冷漠的白衣男子用淡淡的無奈的目光看著他們,倒沒有發火的意思,顯然習慣了這群人的跑題。


    他想起之前阜遠舟無比婉轉地指出他選拔人才的眼光有點問題能幹的官吏性格都太不靠譜了……


    翻看飛燕呈上來的賬目看了看,阜懷堯搖搖頭——好吧,他自己都不止一次懷疑這個問題了。


    阜遠舟……他一下子記起傍晚時的意亂神迷,霎時覺得有些心亂,立刻收心,集中精力在賬目上。


    本來在尷尬的飛燕瞧了一會兒,覺得不對勁,戳戳蒼鷺,小小聲問:“死鳥,爺怎麽了?”


    搞得好像你的名字不是鳥似的……蒼鷺撇撇嘴,“什麽怎麽了?”


    “爺的表情豐富了噯。”以前阜懷堯除了麵無表情就是麵無表情,要處久了才能看到一些細微的變化。


    “變豐富了難道不好麽?”蒼鷺奇怪地看看她。


    “沒什麽不好……可是,你不覺得,那表情好像有了心上人似的麽?”飛燕說完,自己都覺得有點天方夜譚。


    耳力俱佳的子規和白鶴同時朝她看了一眼,前者似笑非笑,後者……用看腦殘病人的目光看著她。


    飛燕張牙舞爪地衝他們揮揮蝴蝶刀,用唇語道:“別小看了女人的觀察力!”尤其是在某方麵!!


    蒼鷺被嚇了一大跳,想啊想,大惑不解,也用唇語道:“爺十二個時辰裏就有十一個時辰和三爺在一塊,睡都一起睡,後宮也沒怎麽去,皇後是老夫老妻,兩個妃子也不是什麽好貨,出宮都是幹正事,爺上哪兒找的心上人?”


    子規的唇翕合了一下,做出“白癡”的嘴形,彎唇淺笑著也不知在說誰。


    飛燕眉角抽了一下,目瞪口呆,“爺跟誰睡一塊來著?”


    “三爺啊,你們還不知道?”蒼鷺大大咧咧道。


    一貫肅容的白鶴眉頭也是挑高一截,臉色僵住。


    他們的確有接到近日來關於永寧王殿下的種種情報,不過這個……不用說,肯定是主管情報的某人的惡趣味,就是要看他們這一刻的呆滯表情!


    飛燕已經把“心上人”的事拋到腦後了,追問:“到底怎麽回事?三爺不是瘋了麽?就算爺再怎麽中意這個弟弟也不會讓他睡一塊吧?蒼鷺你怎麽讓那位殿下在乾和宮留宿?我怎麽不記得有皇親國戚可以住皇上寢宮的先例啊?”


    五六個問號巴拉巴拉撲過來,蒼鷺哭喪著臉,哀怨得頭頂烏雲,就差蹲在牆角畫圈圈,外加發黴長毛了,“我們攔不住他啊,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三爺的武功,丫的那輕功連鳥都佩服了……”


    就那麽一回沒阻止住,之後阜遠舟就光明正大登堂入室了。


    飛燕滿目不可思議,“貪狼的人,沒一個攔住的?……”


    “沒……我去找過三爺過招,”蒼鷺一臉痛心疾首,“一百五十招,就一百五十招,就被撂倒了,三爺用得劍還不是自己最順手的那把名劍琅琊!”阜遠舟還真的不手軟,把他打得鼻青臉腫。


    飛燕作表情空白狀,“一百五十招?”


    以前隻是看著,對阜遠舟武功的概念就是天縱奇才,倒沒有交過手,沒有實際的想法,他們四個因為學的武功不同,所以各有千秋,但是能為貪狼之首守衛在天儀帝身邊,蒼鷺的強毋庸置疑,但是如今居然一百五十招就敗在永寧王手下了?在那位殿下瘋了的情況下?!


    子規補充一句,“三爺瘋了之後,修為又高了一層。”


    “再高也有個界限啊,他才二十一!”蒼鷺悲憤道,隨即傷春悲秋狀托著腮幫子偽裝林妹妹,覺得自己自尊心受傷了,“其實三爺吃了人參果仙丹之類的吧。”明明年紀輕輕,就好像有了六七十年功力似的,偏偏他都能運用自如,令人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啊~!~


    白鶴握著青龍戟,突然覺得很想去向那位殿下下一份戰書,論一回成敗。


    這世上有的人,活著的時候,就成為了傳奇,讓人趨之若鶩想將他從神台上拉下來,或者是瘋狂地追逐在他腳下,阜遠舟無疑是其中之一。


    所謂天縱奇才四個字,所謂神才這個稱號,不是誰都能擔得起的,有些人的天資就是讓人嫉妒讓人羨慕的,哪怕再怎麽勤奮努力,哪怕再相信勤能補拙這句話,但有些事情,並非是是靠努力拚命就可以彌補的,最起碼他可以肯定,無論他人怎麽努力,這個世界上隻可能出現一個神才阜遠舟。


    翻完賬本,阜懷堯抬頭的時候就看到四個屬下千姿百態的表情,挑眉,隨後才道:“這段時間往來進賬很不錯,飛燕,你做得很好。”


    天青綾裙的女子瞬間回神,內心喜滋滋表麵謙虛道:“分內之事,爺過獎了。”爺的心情果然很好啊,以前誇人都沒這麽露骨的~~~


    “戶部這邊出了些問題,周轉庫銀那裏記得隨時備出一百萬兩來。”


    “是。”


    暗紅衣袍的秀雅男子正整理著還要匯報的事情,突然聽座上的天儀帝沉吟了一下,問:


    “子規你對江湖比較熟悉,知道寧王有什麽江湖朋友嗎?”


    ……


    京城,巷子裏弄深處,一片低矮的平房裏,點著一豆燭火,燭光打在薄薄的窗紙上,照出一個人細細擦拭著長劍的身影。


    夜色清幽,上弦月正掛在樹梢,樹葉的濃陰擋住了月色。


    柔軟的布滑過鋥亮的劍身,趙衡看看上麵映出一雙苦澀的眼,想起那個同樣使劍的男子,他低首拭劍的時候,烏黑的發會順著蕭疏豐峻的輪廓筆直落下,從眉心,鼻尖到下頷連成一條堅毅的直線,側麵完美得驚人,偶爾抬起頭說話,皎明的藍衣幾乎在曜石的眸子裏輝映出疏藍的影。


    ——傾世風華,舉世無雙。


    那人文承聖賢之風,武當千軍萬馬,卻也曾滿目落寞地對他說,“我也並非是從出生起就讓人仰視的,曾經我在泥沼裏,受萬人踐踏,隻是功成名就之後,很少人記得住。”


    殿下……


    他無聲地喚出口,隻覺心口酸澀,他那時多想說一句他不會忘記,又想勸一句往事已矣,最終卻還是沒有勇氣開口。


    也許,當年為爭取來到這個人身邊守護他,卑微的自己已經耗盡了畢生的勇氣。


    正沉浸在久遠的記憶裏,趙衡忽地就聽見那個熟悉的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從窗外淡淡響起:


    “趙衡。”


    他猛地抬起頭,窗子外,樹影間,月色下,有人衣袍蒼藍似海,一如許多年前的驚鴻一瞥,猝不及防地映痛了他的眼。


    ……


    甄府,聽朝小閣。


    阜遠舟剛從窗子跳進來,就聽得風聲一響,一支沾滿墨水的毛筆衝著他的臉激射過來。


    他無奈地伸出兩指夾住,微微側開身子避開飛濺的墨汁,“做什麽這麽大火氣?”


    坐在桌邊的蘇日暮手裏還握著一支毛筆在紙上不知寫著什麽呢,聞言,轉頭對他齜了齜牙,“忙著呢!”


    “忙什麽?終於打算溫習了?”阜遠舟挑了挑眉,走近來,看著一桌子的紙,拿起一張瞄了瞄,一愣,“這字誰寫的?”


    蘇日暮沒好氣地拿出他夾住的那隻毛筆,兩手左右開弓同時一筆一劃地練字,“你說誰寫的?”


    “你的!?”阜遠舟的表情瞬間十分精彩,逮著一桌子紙看了又看,頓覺不可思議——倒不是說這字難看成什麽樣,隻是橫豎撇捺四四方方的,像是三歲幼兒初學的那樣,筆法稚嫩。


    他默了好一會兒,才痛心道:“聞離,我居然不知道你不會寫字……”現在才來學……


    “pi!”蘇日暮白眼一翻,“隻是小生的字已經超越了正常人的審美觀,達到了凡人所不能理解的地步,這會兒重新回歸基礎而已。”


    阜遠舟默默地示意他寫來看看。


    蘇日暮望天,拿過一張白紙刷刷刷寫下一行字給他。


    阜遠舟接過來,研究狀瞅了好片刻,一臉深沉道:“果然是不正常的範圍,吾等凡人不能理解……”


    蘇日暮飛腳踹他。


    阜遠舟閃開,挪揄地壞笑。


    說實話,這會兒一琢磨,他發現自己還真什麽印象見過蘇日暮的字,反正腳程快,有事走一趟就是了,因為身份敏感,平時就算是寫信阜遠舟也用左手寫,畢竟他們都是左右並用,而蘇日暮畫技了得,就隨手畫上一幅畫,猜出他表達的意思就行了,沒想到他的字居然這麽……極品!他們兩個這麽熟了,阜遠舟還是順著他畫畫的筆鋒連猜帶蒙好半天才看出這是什麽的。


    掂了掂他練習的紙張的厚度,阜遠舟不解地問:“怎麽現在想起練字了?早幹嘛去了?”而且蘇日暮也不是這麽認真的人啊,鬼上身了麽?


    蘇日暮默了一下,用毛筆一端蹭蹭鼻子,道:“那個混蛋說,練上二十一張,就多給我一壺酒。”


    那個混蛋指的是誰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阜遠舟嘴角一抽,“為什麽是二十一張?”


    “討價還價唄。”


    “所以你為一壺酒就舍身了?”


    “要不是你把我丟進虎口裏,連酒都禁著喝,我至於嗎我?”蘇日暮又白他一眼,“他娘的這幾天老要我泡藥浴,一說不戒酒就一刀子飛過來,要不是我手疾小說,我的酒壺就遭毒手了。”


    房間床上有個酒壺,是那年離開烏載意的鎮子時買的,跟了蘇日暮很多年,而這家夥挽起的袖子下,胳膊多了塊疤痕,估計是擋飛刀去了。


    “……”阜遠舟的目光落到巴掌大的玉蟾鎮紙,考慮是把它砸在蘇日暮頭上還是甄偵頭上——丫的一個是好友,戀酒成癡,一個是好友的克星,欺人上癮了!


    倒不是說甄偵做的有多過分,能有人這麽管著蘇日暮的確是好事,隻不過,對於甄偵,阜遠舟總有種莫名的危機感,盡管蘇日暮武功不下於他,他就是覺得蘇日暮會在甄偵手上吃虧。


    甄偵這個人,明麵上看著沒問題,某位侯爵旁支不受關注的偏房子孫,年少起就一人來到京城,在太學院學習,後來舉薦進了翰林院,著名的茶道美人,學識淵博,待人溫柔,翰林院下一任大學士的有力競爭者,不過比起楚故連晉等人的百姓關注度,他要低調上許多,但是暗地裏就說不準了,一流的暗殺術,訓練有素的屬下,戒備嚴密的宅子,無一不讓人懷疑。


    翰林院相對清閑,編纂書史的時候可以帶回家閉門來做,阜遠舟就查到甄偵在這些時間裏不止一次秘密出京,相當嫻熟地抹去所有蹤跡,不知去向。


    本來阜遠舟覺得他是阜懷堯的人,不會有什麽問題,結果去查了查,查的越深就越讓人不安,這樣的一個人,就算知道他是兄長一派的,可能有什麽特殊身份,但也很難讓人放心,畢竟可信是一回事,在可信的範圍內會不會做什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見他發呆,蘇日暮戳他一下,“怎麽跑出來了?被你皇兄發現了所以亡命天涯了?”


    “……就嘴欠吧你。”見他沒心沒肺甚至臉色比之前的鬼模樣好上一點,阜遠舟頓覺為這個家夥擔心純屬是多餘的。


    不過當後來他為自己不把這個預感當回事而懊惱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剛才去趙衡那兒一趟了。”阜遠舟找到茶壺倒了一杯茶,一邊喝一邊道。


    蘇日暮睨他一眼,眉尖微蹙,“你要他現身?我不認為掀底牌這是個好主意,你的人馬都在他那裏,你皇兄肯定也在找他。”就算阜懷堯喜歡他,也不會容忍太多的不安定因素,無關感情,隻因為他是皇帝。


    “當然不,我隻是讓他出京辦點事,順便避避風頭,另外,趙衡隻是底牌之一,你不用這麽緊張。”他做事習慣給自己留條退路,尤其是今時今日,因為有阜懷堯,他更要珍惜自己這條命。


    “別說,趙衡對你倒真的忠心不二,我也補充個另外,姓阜的心眼都多,你自個兒小心點你皇兄。”說話間,蘇日暮已經換了兩張紙繼續練字。


    阜遠舟很懷疑這句話是在拐彎抹角罵他,嘖嘖兩聲,道:“說我可以,別扯上我皇兄。”


    “喲,說兩句就心疼了?”蘇日暮戲謔地笑。


    “那當然。”阜遠舟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


    “切,炫耀。”蘇日暮不屑。


    阜遠舟也不否認。


    想了想那個白衣人的模樣,蘇日暮屈指蹭蹭下巴,“哎,我說,你皇兄怎麽跟你長得不像啊?老/二和老四倒是和你比較像。”


    他有見過另外兩個王爺,造反掛掉的阜崇臨和去了雲南的阜博琅的外貌都有些神似阜遠舟,不過阜崇臨稍微陰鬱一點,阜博琅更書生氣一些,就是阜懷堯和三個兄弟都不像,冰的像塊大冰山,融都融不掉的那種。


    阜遠舟被他這麽一說,心裏比較了一下,的確是這樣,“皇兄的母妃是外族的,可能隨他娘親吧。”


    兄長的眼珠子的顏色就比普通人的淺一些,皮膚也更白,跟深秋裏凍出來的霜似的,偏偏眼角的淚痣紅得像是血,偶爾午夜裏醒來看到了,總忍不住輕輕去擦拭,唯恐他真的受了傷,身形倒是頎長挺拔,看不出孱弱的樣子……那個人從來都是這樣,明明沒有絕世武功,卻僅僅站在那裏,就讓人覺得他強大得無所畏懼,肩膀也就這麽寬,卻扛著整個玉衡的天。


    蘇日暮見狀,搖搖頭——丫的就像入魔了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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