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了！錯了！都錯了！
小靈兒有口難言，為什麽師兄口中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根本——不是這樣的。
她要嫁，不會是大師兄，隻會是二師兄。
她的孩子，不是大師兄的，是二師兄的。
她沒有嫁給大師兄成為門主夫人，也沒有因為難產而死，在那一場意外的時候，她就已經死去了，她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要死的早。
但是，如今她怎麽解釋？
沒法解釋，沒法辯白。
對靈二爺來說，小師妹的另嫁無異於對他的晴天霹靂，也因為一部分小師妹的原因，他失去了爭奪門主之位的心思，最後被師兄尋了一個錯處，貶出了赤門。
“你可有找過你的小師妹？”邢佳佳猶豫了下，問道。
靈二爺緩緩沉重地搖了搖頭。
樹影窸窸窣窣地動了，驟地這空蕩蕩的陵墓亮起了無數的火把來，將夜空照耀的和白晝一樣，邢佳佳和靈二爺猛地抬頭，吃驚地看到麵前走來了一個身著錦袍的男子，如同眾星捧月般朝著他們走來。
那男子眉眼有些讓人看不清楚，像是霧裏一樣，隻是那一身的氣度讓人很容易就確定了他的身份——這個夜裏有資格召喚這麽多人出現在陵墓禁地的，在赤門有眾星捧月般地位的，除了那一位門主，不做它想。
恐怕眼下除了對方的人馬，邢佳佳、靈二爺和小靈兒心裏都是震撼無比的，尤其是小靈兒，此刻見到久違的師兄，想想之前靈二爺話中的漏洞，不同的猜想湧上了心頭來。
他怎麽會出現？他為什麽會出現？
當年的事情，其中的內幕又是怎樣的？
她一直以為是二師兄殺死了自己，他忘恩負義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放過，她恨，可是再見到的時候，當年的事情卻迷霧重重。
偏偏這個時候，大師兄來了！
邢佳佳心裏隻有苦笑了，怪不得這個禁地無人看守，應該是早就有人準備好了，就等著甕中捉鱉了，不過應該對方捉的不是她罷。
靈二爺在自己師兄出來的瞬間也明白，自己早就落入對方的圈套了，苦笑了一聲，低低在邢佳佳麵前道：“對不起，連累你了。”
“也許這是個機會。”邢佳佳心裏陳述了一次，她輕聲問道，“這位是什麽人？”
什麽人？
靈二爺看一眼對麵的男子，停頓了片刻：“赤門門主，我的師兄。”
火焰在空氣中燃燒著，印著赤門門主得意洋洋的臉，他揚聲：“師弟，別來無恙。”
師兄妹三人，共在赤門長輩墓碑前。
一人死亡成鬼魂，一人落魄被逐出師門，一人高高在上是門主。
一別經年，差距竟然如此之大，邢佳佳這個知道內情的人眼裏，唏噓一片。
“還好，師兄呢？”靈二爺拱手一禮，一雙眸子裏看不出情緒來。
還不等赤門門主開口，當下有人大聲斥責：“好大的膽子！被驅逐出赤門的弟子，竟然敢見到門主不行跪拜之禮！其罪當誅！”
朗朗的聲音在夜空裏，顯的格外刺耳。
靈二爺一愣。
小靈兒不可思議地看著大師兄同樣沉默的表情，也是一愣。
邢佳佳挑眉，這赤門門主真是迫不及待，片刻都不想扮演兄友弟恭的一幕嗎？這裏，可是赤門前輩的埋骨之地，是所有門主的安息之地，他竟然不顧及一些？
嗶嗶啵啵的火苗在燃燒，燃燒著這僵了的氣氛。
赤門門主沒有說話，沒有否認。
靈二爺看著自己的師兄，許久不說話，看對方的沉默，他懂了。師兄已經不是師兄，他是赤門的門主，而自己不再是師弟，而是被驅逐出赤門的弟子，被驅逐的弟子是沒有資格回到赤門的。
“混賬！這是我的師弟，從未行過跪拜大禮。”赤門門主狠狠地斥責剛剛出口的弟子，但是語氣裏卻沒有對師弟的維護。
聽在耳中，所有人都聽出來了，這位門主的言下之意是說，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師弟你應該行跪拜大禮了。
靈二爺緩緩地開口了，卻是衝著邢佳佳的方向說的：“我因故被門主逐出師門，多年未曾歸赤門，但是師門的規矩卻片刻不敢忘。為人弟子拜師尊拜門主，是規矩。”
當下赤門門主的臉色一變，這話裏的弦外之音他如何聽不明白，在場的人如何聽不明白？
這靈二爺是何等的身份？他之前行跪拜之禮對的門主是師尊，自然理所應當。可是如今的門主是師兄，師兄再大能大的過師尊嗎？
顯然是不能的，那麽現在豈不是說，這位赤門門主根本無法接受靈二爺的大禮嗎？
“你——”赤門門主指著靈二爺，無法命令他下跪，可是又不能容忍他不尊禮法的模樣。
但是，誰也想不到靈二爺竟然朝著這位赤門門主——跪下了！
靈二爺屈膝，直直地看著赤門門主，身體一矮！
小靈兒當即衝過去扶住了靈二爺，可惜她的身體卻從他的身體裏穿過，扶了一個空！
如果這一跪，就坐實了靈二爺被逐出赤門是犯了大錯。
當著所有人的麵，朝著門主行跪拜大禮，尤其是被逐出師門的弟子，這一跪代表的意義是不同的！
赤門門主的心，猛地揪起。
但是，靈二爺沒有跪下去。
因為，邢佳佳扶起了他。
赤門門主，包括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邢佳佳的身上，她是誰，她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幹涉赤門的事情？
小靈兒的耳畔傳來了邢佳佳的聲音：“想不想要揭開當年的真相？”
真相！當年的真相！
當然想，小靈兒日日夜夜都要想著報仇，想著要揭開當年的真相，隻是一直沒有找到！
“要！”小靈兒咬牙切齒。
“跪門主不錯，跪仇人那就成問題了。”邢佳佳的聲音響在這陵墓中，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黑色夜空。
什麽情況？
這話是什麽意思？
赤門門主當下不滿，冷責：“你是什麽人，竟然敢口出狂言？”
邢佳佳反手一指她身後黑黝黝的陵墓，輕笑：“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誰帶來的。”
黑黢黢的墳墓，孤零零地站在夜空中，然而那被挖開一半的墳墓赤裸裸地展現在眾人麵前。
這是，他們門主夫人！
“你，你竟然——”赤門門主怒極，一雙眼睛落在靈二爺的身上，厲聲，“師弟，哪怕你再恨我，恨師妹，如何能讓她死也不安生？你竟然敢挖她的墳墓！”
靈二爺如遭雷劈，艱難地扭頭過去，然後死死地盯著那被挖開一半的墳墓，呼吸急促！
陵墓中忽然起了風，風呼呼地，似是誰的怒火。
風吹的人無法睜開眼睛，吹得那棺木都嘎吱嘎吱作響，終於吹的眾人心裏都有些發毛了。
“這是怎麽一回事？”
“難道是師門前輩有話要說？”
“不對，這風來的邪氣，是誰在故弄玄虛？”
門主皺著眉頭看這怪異的風，心裏嘀咕著，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一眼看到了旁邊小靈兒的墳墓，登時福至心靈：“師弟！師妹她在天有靈，怨你掘了她的墳墓！”
靈二爺蹬蹬地退後幾步，看著這墳墓又真切了幾分，他說的是真的？
真的是師妹嗎？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靈二爺看著墳墓，對當年的真相懷疑了起來。
門主哈哈一笑，忽然張開雙臂朝著空中的道：“天理昭昭啊！師妹你開開眼，好好懲罰當初對不起的人吧！”
好一個不要臉的門主！
好一個扭曲事實，不分是非曲直的門主！
空中的小靈兒現在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靜靜地看著當年親如一家的師兄們，如今她看來，好陌生好陌生。
當年的是非曲直，她現在誰也無法相信，也不能相信了。
靈二爺靜靜地望著幾有些癲狂的門主，心裏也是一片空曠蒼茫一片——忽地他心口一疼，咽喉處腥甜一片，噗嗤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撒了滿地！
“怎麽回事？”邢佳佳驚愕，本能地扶住了靈二爺。
靈二爺的臉色瞬間慘白，呼吸都急促了起來，捂著胸口軟軟地倒了下去，隻是他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那被挖開的墳墓。
“師弟，不用看了，很快你就可以和師妹一起團聚了。”赤門門主仔細地看過靈二爺的表情，難掩得意的神色，“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根本不設防哪，師兄，這樣很容易死人的。”
靈二爺的呼吸快速地微弱了下去，他的眼神甚至有些渙散了，呆呆地望著赤門門主，似乎不懂，等著他解釋。
赤門門主專注地蹲在靈二爺麵前，再一次認真地觀察過靈二爺，確定了他活不成了，然後笑道：“師弟，你是不是有很多話想要說，很多事情想要問呢？不過可惜，你應該活不了多久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邢佳佳‘焦急’地看著靈二爺，匆匆地將一顆丹藥塞進他的口中，意圖救他的性命。
赤門門主饒有意味地看著邢佳佳的動作，卻不阻止，他很確定靈二爺死定了，因為在他剛回來的時候，他就為他下了毒，此刻正是毒發的時候，他帶這麽多人來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確定他死亡的過程。
“可憐的師弟，連說話的都不行了。不過師兄我會好心地為你解釋的。”赤門門主微微一笑，瞬間卻麵色如同冰霜一樣，“你本不應該回來！我以為你會懂，你回來就是死期！”
死期，死期。
空中飄著的小靈兒淚如雨下，隻是那淚落下卻蒸發一空，任誰也看不到。她在空中可以看到邢佳佳的口型，她說不要擔心。
不要擔心。
她眼睜睜地看著師兄走向死亡，走向她。正如當日師兄看著她走向死亡一般——
那日的師兄，心情也和她一樣嗎？
“師師——門——”靈二爺艱難地吐著字，卻再難成句。
“你想回來師門對不對？”畢竟是相處了多年的師兄弟，靈二爺說一句話，赤門門主就能接到下一句，他咧嘴一笑，“那又如何？現在的赤門還是當日的師門嗎？”
還是嗎？
恐怕這句話隻有三師兄妹才能體會清楚了。如今活著的隻有靈二爺和門主了，小靈兒和師父已經死了，而靈二爺也命在旦夕，師徒四人眨眼就隻剩下門主一人。
真正的孤家寡人啊，這就是他的心願嗎？
“你說再多，也掩飾不了你迫害同門的罪惡！”邢佳佳冷笑一聲，也不想聽這位赤門門主過多的解釋，打斷道。
迫害，同門。
“哈哈哈！是又如何？”赤門門主瞪大了眼睛，肆無忌憚。
陵墓之處有風吹過，可是他毫無畏懼，師父死了，師妹死了，連唯一的師弟也要死了，隻有他一人了，哪怕是承認又如何？
“師弟，我有迫害你嗎？明明我倒了兩杯酒讓你選擇的，你偏偏選擇了有毒的那一杯。”赤門門主開始絮絮叨叨地回憶著之前的情景，“你看，如果你不回來，什麽事情都不會有，我迫害不到你的是不是？”
“你為什麽要回來呢？你是看師兄過的太舒坦了是不是，還是你想要看一看小師妹呢？她母子倆都死了這麽久了，你看他們有什麽用呢？”
靈二爺許是太疲憊了，許是再也支撐不住了，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師兄的聲音還縈繞在耳邊，可是卻忽近忽遠的。靈二爺閉上眼睛的一瞬間，恍然覺得自己像是看到了小師妹——
小師妹！
小靈兒！
靈二爺擦擦眼睛，再擦擦眼睛，確定自己看到的沒有錯，的確是小師妹，她正站在自己的麵前，眼底含淚。
“靈兒！”靈二爺動動嘴唇，呼喚著縈繞在自己夢裏許久的名字，夢醒之後他沒有資格喊這個名字的。
因為，她早已經是師兄的妻子。
“二師兄——”小靈兒抬起手來，頃刻就到了他的身邊，終於撫上了他的容顏，抽噎著，“我終於等到你了。”
跨了生死，隔了陰陽，我終於見到了你。
此生最後一次見到你。
也許我有恨，也許我有怨懟，可是再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心平靜，隻有與你相逢的喜悅。
不愛無恨，不怨不懟。
“師妹，你——”太多太多的疑問在心頭，有思念在縈繞著，靈二爺望著小師妹，竟然忘記了問候。
“說來話長了。”小靈兒微微笑，衝著靈二爺道，“師兄可願為我報仇？”
“報仇！？”靈二爺眼神瞬間淩厲，急聲，“你，到底當年是誰害死了你！”
“我不知道。”小靈兒迷茫地搖搖頭去，她並不知道當年是誰害死了自己和孩子，“我沒有嫁給大師兄，三月三一天我就死了，還有我們的孩子。”
靈二爺伸手想要抓住小靈兒，可是眼前卻是一黑，一把空，耳中隻有屬於師兄和邢佳佳的聲音。
“不看她們，根本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邢佳佳的聲音清晰，落入所有人的耳中，“她根本不是你的夫人，她腹中的孩子也不是你的。”
赤門門主猛地抬頭，盯著邢佳佳，一字一句：“你說什麽？”
“她說，師兄你在撒謊。”原本倒下的靈二爺此刻竟然清晰地說起了話，補充著邢佳佳的詞句，灼灼地望著他。
“哈哈哈，撒謊？我為什麽要撒謊！我撒了什麽謊？”赤門門主目眥欲裂，“師弟，你活不了了，不要枉費心思了。哪怕有丹藥大師救你，你也活不了了！朱門赤門無丹師，所以你是死定了。”
“師兄，不要轉話題，我問你——靈兒究竟有沒有嫁你，她腹中的孩子是誰的？”那詭異的情景，讓他清清楚楚地見到了靈兒，靈兒說她沒有嫁，靈兒說她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
他信。
靈兒說什麽，他都信。
隻是他不想看到靈兒的死，和最親密的師兄有關係，所以他有了這麽一問。
“不知道！”赤門門主幹脆利落地回答。
不知道？
靈二爺的心驀地一沉，這就是答案啊。他想到這裏，緩緩地開口了：“師兄，是你，對不對？是你殺了靈兒！”
赤門弟子都在，原本按照門主的吩咐，他們什麽都不用做。隻需要看著聽著就可以，但是這樣勁爆的消息出來，他們也不鎮定了。
他們聽到了什麽？
門主夫人是門主殺死的，怎麽可能呢？這完全不可能啊，門主一向疼愛夫人，怎麽會——
“哼，證據呢！”
靈二爺望著赤門門主的眼睛，忽然笑了：“師兄，你知道嗎，你撒謊的時候總會顧左右而言它，你現在就是這個樣子，你一定在撒謊。你心虛了！靈兒的死和你絕對有幹係！就是你殺死了她！”
說到了最後，靈二爺的口氣淩厲的，像是山巔的鋒芒。
“她是我們最疼愛的師妹，你竟然殺死了她！師兄，你如何忍心下手！”靈二爺句句逼問，赤門門主後退了一步。
風再起。
“師兄，你如何忍心殺死我？”聲音哀婉，婉轉如當日的小師妹。
赤門門主一退再退！
靈二爺豁地扭頭看邢佳佳，驚詫看她口中發出熟悉的聲音，這是屬於小師妹的聲音！
小靈兒——
小靈兒有口難言，為什麽師兄口中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根本——不是這樣的。
她要嫁，不會是大師兄，隻會是二師兄。
她的孩子，不是大師兄的，是二師兄的。
她沒有嫁給大師兄成為門主夫人，也沒有因為難產而死，在那一場意外的時候，她就已經死去了，她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要死的早。
但是，如今她怎麽解釋？
沒法解釋，沒法辯白。
對靈二爺來說，小師妹的另嫁無異於對他的晴天霹靂，也因為一部分小師妹的原因，他失去了爭奪門主之位的心思，最後被師兄尋了一個錯處，貶出了赤門。
“你可有找過你的小師妹？”邢佳佳猶豫了下，問道。
靈二爺緩緩沉重地搖了搖頭。
樹影窸窸窣窣地動了，驟地這空蕩蕩的陵墓亮起了無數的火把來，將夜空照耀的和白晝一樣，邢佳佳和靈二爺猛地抬頭，吃驚地看到麵前走來了一個身著錦袍的男子，如同眾星捧月般朝著他們走來。
那男子眉眼有些讓人看不清楚，像是霧裏一樣，隻是那一身的氣度讓人很容易就確定了他的身份——這個夜裏有資格召喚這麽多人出現在陵墓禁地的，在赤門有眾星捧月般地位的，除了那一位門主，不做它想。
恐怕眼下除了對方的人馬，邢佳佳、靈二爺和小靈兒心裏都是震撼無比的，尤其是小靈兒，此刻見到久違的師兄，想想之前靈二爺話中的漏洞，不同的猜想湧上了心頭來。
他怎麽會出現？他為什麽會出現？
當年的事情，其中的內幕又是怎樣的？
她一直以為是二師兄殺死了自己，他忘恩負義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放過，她恨，可是再見到的時候，當年的事情卻迷霧重重。
偏偏這個時候，大師兄來了！
邢佳佳心裏隻有苦笑了，怪不得這個禁地無人看守，應該是早就有人準備好了，就等著甕中捉鱉了，不過應該對方捉的不是她罷。
靈二爺在自己師兄出來的瞬間也明白，自己早就落入對方的圈套了，苦笑了一聲，低低在邢佳佳麵前道：“對不起，連累你了。”
“也許這是個機會。”邢佳佳心裏陳述了一次，她輕聲問道，“這位是什麽人？”
什麽人？
靈二爺看一眼對麵的男子，停頓了片刻：“赤門門主，我的師兄。”
火焰在空氣中燃燒著，印著赤門門主得意洋洋的臉，他揚聲：“師弟，別來無恙。”
師兄妹三人，共在赤門長輩墓碑前。
一人死亡成鬼魂，一人落魄被逐出師門，一人高高在上是門主。
一別經年，差距竟然如此之大，邢佳佳這個知道內情的人眼裏，唏噓一片。
“還好，師兄呢？”靈二爺拱手一禮，一雙眸子裏看不出情緒來。
還不等赤門門主開口，當下有人大聲斥責：“好大的膽子！被驅逐出赤門的弟子，竟然敢見到門主不行跪拜之禮！其罪當誅！”
朗朗的聲音在夜空裏，顯的格外刺耳。
靈二爺一愣。
小靈兒不可思議地看著大師兄同樣沉默的表情，也是一愣。
邢佳佳挑眉，這赤門門主真是迫不及待，片刻都不想扮演兄友弟恭的一幕嗎？這裏，可是赤門前輩的埋骨之地，是所有門主的安息之地，他竟然不顧及一些？
嗶嗶啵啵的火苗在燃燒，燃燒著這僵了的氣氛。
赤門門主沒有說話，沒有否認。
靈二爺看著自己的師兄，許久不說話，看對方的沉默，他懂了。師兄已經不是師兄，他是赤門的門主，而自己不再是師弟，而是被驅逐出赤門的弟子，被驅逐的弟子是沒有資格回到赤門的。
“混賬！這是我的師弟，從未行過跪拜大禮。”赤門門主狠狠地斥責剛剛出口的弟子，但是語氣裏卻沒有對師弟的維護。
聽在耳中，所有人都聽出來了，這位門主的言下之意是說，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師弟你應該行跪拜大禮了。
靈二爺緩緩地開口了，卻是衝著邢佳佳的方向說的：“我因故被門主逐出師門，多年未曾歸赤門，但是師門的規矩卻片刻不敢忘。為人弟子拜師尊拜門主，是規矩。”
當下赤門門主的臉色一變，這話裏的弦外之音他如何聽不明白，在場的人如何聽不明白？
這靈二爺是何等的身份？他之前行跪拜之禮對的門主是師尊，自然理所應當。可是如今的門主是師兄，師兄再大能大的過師尊嗎？
顯然是不能的，那麽現在豈不是說，這位赤門門主根本無法接受靈二爺的大禮嗎？
“你——”赤門門主指著靈二爺，無法命令他下跪，可是又不能容忍他不尊禮法的模樣。
但是，誰也想不到靈二爺竟然朝著這位赤門門主——跪下了！
靈二爺屈膝，直直地看著赤門門主，身體一矮！
小靈兒當即衝過去扶住了靈二爺，可惜她的身體卻從他的身體裏穿過，扶了一個空！
如果這一跪，就坐實了靈二爺被逐出赤門是犯了大錯。
當著所有人的麵，朝著門主行跪拜大禮，尤其是被逐出師門的弟子，這一跪代表的意義是不同的！
赤門門主的心，猛地揪起。
但是，靈二爺沒有跪下去。
因為，邢佳佳扶起了他。
赤門門主，包括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邢佳佳的身上，她是誰，她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幹涉赤門的事情？
小靈兒的耳畔傳來了邢佳佳的聲音：“想不想要揭開當年的真相？”
真相！當年的真相！
當然想，小靈兒日日夜夜都要想著報仇，想著要揭開當年的真相，隻是一直沒有找到！
“要！”小靈兒咬牙切齒。
“跪門主不錯，跪仇人那就成問題了。”邢佳佳的聲音響在這陵墓中，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黑色夜空。
什麽情況？
這話是什麽意思？
赤門門主當下不滿，冷責：“你是什麽人，竟然敢口出狂言？”
邢佳佳反手一指她身後黑黝黝的陵墓，輕笑：“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誰帶來的。”
黑黢黢的墳墓，孤零零地站在夜空中，然而那被挖開一半的墳墓赤裸裸地展現在眾人麵前。
這是，他們門主夫人！
“你，你竟然——”赤門門主怒極，一雙眼睛落在靈二爺的身上，厲聲，“師弟，哪怕你再恨我，恨師妹，如何能讓她死也不安生？你竟然敢挖她的墳墓！”
靈二爺如遭雷劈，艱難地扭頭過去，然後死死地盯著那被挖開一半的墳墓，呼吸急促！
陵墓中忽然起了風，風呼呼地，似是誰的怒火。
風吹的人無法睜開眼睛，吹得那棺木都嘎吱嘎吱作響，終於吹的眾人心裏都有些發毛了。
“這是怎麽一回事？”
“難道是師門前輩有話要說？”
“不對，這風來的邪氣，是誰在故弄玄虛？”
門主皺著眉頭看這怪異的風，心裏嘀咕著，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一眼看到了旁邊小靈兒的墳墓，登時福至心靈：“師弟！師妹她在天有靈，怨你掘了她的墳墓！”
靈二爺蹬蹬地退後幾步，看著這墳墓又真切了幾分，他說的是真的？
真的是師妹嗎？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靈二爺看著墳墓，對當年的真相懷疑了起來。
門主哈哈一笑，忽然張開雙臂朝著空中的道：“天理昭昭啊！師妹你開開眼，好好懲罰當初對不起的人吧！”
好一個不要臉的門主！
好一個扭曲事實，不分是非曲直的門主！
空中的小靈兒現在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靜靜地看著當年親如一家的師兄們，如今她看來，好陌生好陌生。
當年的是非曲直，她現在誰也無法相信，也不能相信了。
靈二爺靜靜地望著幾有些癲狂的門主，心裏也是一片空曠蒼茫一片——忽地他心口一疼，咽喉處腥甜一片，噗嗤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撒了滿地！
“怎麽回事？”邢佳佳驚愕，本能地扶住了靈二爺。
靈二爺的臉色瞬間慘白，呼吸都急促了起來，捂著胸口軟軟地倒了下去，隻是他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那被挖開的墳墓。
“師弟，不用看了，很快你就可以和師妹一起團聚了。”赤門門主仔細地看過靈二爺的表情，難掩得意的神色，“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根本不設防哪，師兄，這樣很容易死人的。”
靈二爺的呼吸快速地微弱了下去，他的眼神甚至有些渙散了，呆呆地望著赤門門主，似乎不懂，等著他解釋。
赤門門主專注地蹲在靈二爺麵前，再一次認真地觀察過靈二爺，確定了他活不成了，然後笑道：“師弟，你是不是有很多話想要說，很多事情想要問呢？不過可惜，你應該活不了多久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邢佳佳‘焦急’地看著靈二爺，匆匆地將一顆丹藥塞進他的口中，意圖救他的性命。
赤門門主饒有意味地看著邢佳佳的動作，卻不阻止，他很確定靈二爺死定了，因為在他剛回來的時候，他就為他下了毒，此刻正是毒發的時候，他帶這麽多人來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確定他死亡的過程。
“可憐的師弟，連說話的都不行了。不過師兄我會好心地為你解釋的。”赤門門主微微一笑，瞬間卻麵色如同冰霜一樣，“你本不應該回來！我以為你會懂，你回來就是死期！”
死期，死期。
空中飄著的小靈兒淚如雨下，隻是那淚落下卻蒸發一空，任誰也看不到。她在空中可以看到邢佳佳的口型，她說不要擔心。
不要擔心。
她眼睜睜地看著師兄走向死亡，走向她。正如當日師兄看著她走向死亡一般——
那日的師兄，心情也和她一樣嗎？
“師師——門——”靈二爺艱難地吐著字，卻再難成句。
“你想回來師門對不對？”畢竟是相處了多年的師兄弟，靈二爺說一句話，赤門門主就能接到下一句，他咧嘴一笑，“那又如何？現在的赤門還是當日的師門嗎？”
還是嗎？
恐怕這句話隻有三師兄妹才能體會清楚了。如今活著的隻有靈二爺和門主了，小靈兒和師父已經死了，而靈二爺也命在旦夕，師徒四人眨眼就隻剩下門主一人。
真正的孤家寡人啊，這就是他的心願嗎？
“你說再多，也掩飾不了你迫害同門的罪惡！”邢佳佳冷笑一聲，也不想聽這位赤門門主過多的解釋，打斷道。
迫害，同門。
“哈哈哈！是又如何？”赤門門主瞪大了眼睛，肆無忌憚。
陵墓之處有風吹過，可是他毫無畏懼，師父死了，師妹死了，連唯一的師弟也要死了，隻有他一人了，哪怕是承認又如何？
“師弟，我有迫害你嗎？明明我倒了兩杯酒讓你選擇的，你偏偏選擇了有毒的那一杯。”赤門門主開始絮絮叨叨地回憶著之前的情景，“你看，如果你不回來，什麽事情都不會有，我迫害不到你的是不是？”
“你為什麽要回來呢？你是看師兄過的太舒坦了是不是，還是你想要看一看小師妹呢？她母子倆都死了這麽久了，你看他們有什麽用呢？”
靈二爺許是太疲憊了，許是再也支撐不住了，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師兄的聲音還縈繞在耳邊，可是卻忽近忽遠的。靈二爺閉上眼睛的一瞬間，恍然覺得自己像是看到了小師妹——
小師妹！
小靈兒！
靈二爺擦擦眼睛，再擦擦眼睛，確定自己看到的沒有錯，的確是小師妹，她正站在自己的麵前，眼底含淚。
“靈兒！”靈二爺動動嘴唇，呼喚著縈繞在自己夢裏許久的名字，夢醒之後他沒有資格喊這個名字的。
因為，她早已經是師兄的妻子。
“二師兄——”小靈兒抬起手來，頃刻就到了他的身邊，終於撫上了他的容顏，抽噎著，“我終於等到你了。”
跨了生死，隔了陰陽，我終於見到了你。
此生最後一次見到你。
也許我有恨，也許我有怨懟，可是再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心平靜，隻有與你相逢的喜悅。
不愛無恨，不怨不懟。
“師妹，你——”太多太多的疑問在心頭，有思念在縈繞著，靈二爺望著小師妹，竟然忘記了問候。
“說來話長了。”小靈兒微微笑，衝著靈二爺道，“師兄可願為我報仇？”
“報仇！？”靈二爺眼神瞬間淩厲，急聲，“你，到底當年是誰害死了你！”
“我不知道。”小靈兒迷茫地搖搖頭去，她並不知道當年是誰害死了自己和孩子，“我沒有嫁給大師兄，三月三一天我就死了，還有我們的孩子。”
靈二爺伸手想要抓住小靈兒，可是眼前卻是一黑，一把空，耳中隻有屬於師兄和邢佳佳的聲音。
“不看她們，根本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邢佳佳的聲音清晰，落入所有人的耳中，“她根本不是你的夫人，她腹中的孩子也不是你的。”
赤門門主猛地抬頭，盯著邢佳佳，一字一句：“你說什麽？”
“她說，師兄你在撒謊。”原本倒下的靈二爺此刻竟然清晰地說起了話，補充著邢佳佳的詞句，灼灼地望著他。
“哈哈哈，撒謊？我為什麽要撒謊！我撒了什麽謊？”赤門門主目眥欲裂，“師弟，你活不了了，不要枉費心思了。哪怕有丹藥大師救你，你也活不了了！朱門赤門無丹師，所以你是死定了。”
“師兄，不要轉話題，我問你——靈兒究竟有沒有嫁你，她腹中的孩子是誰的？”那詭異的情景，讓他清清楚楚地見到了靈兒，靈兒說她沒有嫁，靈兒說她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
他信。
靈兒說什麽，他都信。
隻是他不想看到靈兒的死，和最親密的師兄有關係，所以他有了這麽一問。
“不知道！”赤門門主幹脆利落地回答。
不知道？
靈二爺的心驀地一沉，這就是答案啊。他想到這裏，緩緩地開口了：“師兄，是你，對不對？是你殺了靈兒！”
赤門弟子都在，原本按照門主的吩咐，他們什麽都不用做。隻需要看著聽著就可以，但是這樣勁爆的消息出來，他們也不鎮定了。
他們聽到了什麽？
門主夫人是門主殺死的，怎麽可能呢？這完全不可能啊，門主一向疼愛夫人，怎麽會——
“哼，證據呢！”
靈二爺望著赤門門主的眼睛，忽然笑了：“師兄，你知道嗎，你撒謊的時候總會顧左右而言它，你現在就是這個樣子，你一定在撒謊。你心虛了！靈兒的死和你絕對有幹係！就是你殺死了她！”
說到了最後，靈二爺的口氣淩厲的，像是山巔的鋒芒。
“她是我們最疼愛的師妹，你竟然殺死了她！師兄，你如何忍心下手！”靈二爺句句逼問，赤門門主後退了一步。
風再起。
“師兄，你如何忍心殺死我？”聲音哀婉，婉轉如當日的小師妹。
赤門門主一退再退！
靈二爺豁地扭頭看邢佳佳，驚詫看她口中發出熟悉的聲音，這是屬於小師妹的聲音！
小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