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徐良睡夢中,隻覺竹床往上一起,下麵有人說:“刺客到了,刺客到了。”自己猛一驚醒追出去,沒追上刺客,反倒把東西全都丟了,連連喊叫店家快掌燈火來。此時閻家弟兄仍然在前邊飲酒,夥計說:“客人在後麵嚷起來了。”閻家弟兄立刻叫夥計點燈,直奔後麵,夥計進了後麵,先把燈點上。徐良一把就把閻勇揪住說:“你原來是外忠內不實乞人,好好賠我的東西。”閻勇說:“你且撒手,你丟了什麽?”徐良說:“我的衣服鏢囊倒都不大要緊,沒有了我的大環刀,如同沒有我的性命一般。”閻猛過來說:“你撒開,你說我們偷了去,就算我們偷了去了?”徐良這才放開。閻勇問:“倒是什麽時候丟的?”徐良就把丟刀的話,學說了一遍。閻勇說:“你明明看見兩個人從房上走的,怎麽說是我們偷的?再說世界之上有恩將恩報,哪有恩將仇報之理?你給我們這一方除害,感激不盡,怎麽反倒偷你哪?再說就是偷你,要偷金銀財寶,你那衣服有什麽用處?”徐良說:“這個事情,你們要明偷,知道我也不答應,你才用酒把我灌醉,預備兩個人,把我的東西偷去了,又把我叫醒哪,不是你們定的計是誰?”閻猛說:“我們真要偷你的東西,我們不會用酒將你灌醉,把你殺了麽?”徐良說:“我要不是打虎,你們就把我殺了。誰不知道我在這裏打虎住在你們閻家店,明日不見我出去,誰肯答應?故此你們才設出這個法子來。”把閻家弟兄急的亂跳,說:“你去打聽打聽我們閻家店,幾時作過這個非理之事。你再想想,莫非這裏有你的仇家,也是有的。”徐良說:“我乃山西人氏,這裏焉有仇家?”閻猛說:“這也難以定準。”徐想了一想,問:“你們這一帶都叫什麽地方?”閻猛說:“叫馬尾江,三千戶,五平村,桃園,八寶村,斷頭峪,梅花嶺,梅花溝,朝天嶺。”徐良說:“別說了,梅花溝在你們這裏?”閻猛說:“在這裏。”徐良說:“得了,我真是有了仇家了。”閻猛問:“是誰?”徐良說:“梅花溝有個金家店,有個金永福、金永祿,你可認得?”閻猛說:“不錯,有個金永福、金永祿,是兩個山寇,我們素不來往。他們知道,我們閻家是一大戶人家,他們倚仗他是山寇,他們不在山上,占了咱們的邊界開店,可也沒有聽說什麽意外的事情。他那店中盡住黑門的人。”徐良一恭到他說:“二位,可是實在得罪,明天借一套衣服借一口刀,我去找他們兩個人去。不用說準是他們兩個人。”閻勇說:“壯士乃是山西人,怎麽會與他們有仇哪?”徐良說:“等明天我找著他們之後,回來我再告訴你們這細情。”閻家弟兄連連點頭。


    到了次日,閻勇給他拿一套衣服,一口刀,也是行家使的利刀。徐良收拾停當,就要起身,閻家弟兄苦苦相留,才吃完了早飯。閻勇送他出了店,叫他看見馬尾江,一直往北過了斷頭峪,往西是三千戶,往西北是銀漢島。靠著銀漢島,下麵就是梅花嶺,那邊就是梅花溝。徐良記在心內,辭別店東,直奔正北,過了斷頭峪,往西走下來,見一片住戶人家,房子一層一層,門戶一個挨著一個。由後街往西,走在西邊,自己心中納悶,此處怎麽住著這些個人家。再說房屋都齊整,走在緊西頭見有一段長牆,裏頭有一棵小桃樹,樹上有一根青竹竿,上麵挑著自己的鏢囊,隻見被風吹的來回亂晃,自己猛然心驚,大概這準是金永福、金永祿家裏。順著長牆,由西往南一拐,走在南邊,複又往東,才看見這個大門。見門外有數十個家人,徐良氣哼哼的來至門口,見是廣梁大門,有兩條板凳上,坐著數十個人。有人問道:“你上這裏找誰?”徐良瞪著二目,說:“你們這裏,可是大王爺家?”眾人一聽,這人口出不遜,也就沒好話對他,說:“不錯,我們就是大王爺家。”又一看徐良那個相貌,說:“你有什麽事情?”


    山西雁說:“快叫你們大王爺出來見我,給我大環刀,別無話講。如若不給,我要闖將進去,雞犬不留。”那些家人如何能答應他這套言語,說:“青天白日,你是個瘋子罷!”徐良說:“我倒不瘋,就是叫你們大王爺出來還我的刀,不然你們這些烏八的休要想活命。”家人見他一罵,就先過來了兩個,說:“你姓什麽?”徐良說:“告訴你們大王去,我叫祖宗。”家人一聽,氣往上衝,這個過來揪他,那個就要扳腿。揪他的,被他咯噔一擋,又一拳,噗咚一聲摔倒在地。那扳腿的,被他一腳踢得咕嚕咕嚕的亂滾。那幾個如何答應,往前一擁,倚仗人多勢眾,大家一齊動手,如何揪得住徐良,他用了一個掃堂腿,大眾全都掃倒了。眾人說:“這老西是一個行家,告訴咱們員外去罷。”徐良仍然是大聲嚷說:“叫你們大王爺出來見我。”家人往裏就跑,可巧門內有個人細聲細氣問道:“外麵有什麽人?為何這等喧嘩?”從人齊說:“少爺快出來罷,外麵來了一個瘋子,他說咱們是大王爺家。”那人說:“要是個瘋子,理他作甚?”從人說:“不一定準是個瘋子。”那人從門內出來,戴一頂白緞子武生巾,白緞子箭袖袍,五彩絲蠻帶,薄底靴子,蔥心綠襯衫。麵如粉團,五官清秀。見了徐良問道:“什麽人?敢在我門首撒野!”徐良說:“你祖宗!快叫你們大王爺出來見我。”少爺一聽,氣衝兩肋,罵一聲:“你是哪裏來的狂徒?敢在此處撒野!”往上一躥,左手一晃,右手就是一拳。徐良一見,就知道他是個行家。二人一交手,繞了十幾個彎兒,徐良一腿,將他踢了一個筋鬥。山西雁往旁邊一閃,說:“你還得練去哪,快叫你們老大王爺出來見我。”那人說:“狂徒,你在此等候,我少刻就來。”上裏麵取兵器去了。家人也齊說:“你在這裏等著!”少時那人提了一條花槍出來,對著徐良就紮。徐良一閃就把他的槍杆往懷中一帶,將要抬腿踢他,忽聽裏麵大吼一聲,說:“什麽人?待我出去看看。”徐良一聽這個聲音,吃驚非小,果然一見麵,是他老子徐三老爺。徐良撒手扔槍,雙膝跪倒,說道:“你老人家,因何在此處?孩兒叩頭。”


    原來徐慶跟著閻道和到了上清宮,見了呂道爺,很為開心,就此住了二十餘日。又透著在山上悶倦了,閻道和又同著他逛馬尾江,順著馬尾江繞到三千戶,說:“到我哥哥家走走。”徐三說老爺問:“你的哥哥是誰?”道和說:“我哥哥叫閻正芳,當初做武職官,皆因奸臣當道,辭官不做,現在家內。”徐三老爺同著閻道和來至閻正芳大門首,叫他家人進去回話。不多一時,閻正芳從裏麵出來,徐三爺見這位老英雄,年過六旬,花白胡須,精神足滿。閻正芳與徐三爺見禮已畢,請徐三爺到裏麵人廳房落座,這才對問了來曆。人家那裏待承酒飯,住了兩日、閻道和回廟,閻正芳把兒子叫出來,與徐三爺行禮。徐三老爺見他眉清目秀,齒白唇紅,一問叫閻齊,外號人稱玉麵粉哪吒。徐慶很愛,問他所會的是什麽功夫?閻正芳說:“這孩子實無出息,什麽都不肯練。”徐慶說:“老賢侄,你施展施展我看看,怪聰明的一個孩子,怎麽會不行哪?”閻齊無奈,隻得打了一趟拳,徐三爺一看,哈哈大笑,說:“這叫什麽本事?差的太多。閻大哥要舍得,把這孩子與我,別耽誤了他這個年歲。”閻正芳說:“我求之不得。”立刻叫他兒子閻齊與徐慶磕頭,拜三老爺為師。從此,徐三爺就在閻正芳家內住著,教徒弟早早晚晚學練本事,那也作臉,很為高興。閻齊跟著師傅練本事,比跟著父親學練又強著一個層次,到一個月後,更覺著透長,就是力氣不佳。這日出來碰著徐良,如何是徐良的對手。家人進去告訴徐三老爺,徐三老爺與閻正芳一同出來,他一看原來是他的兒子徐良。徐良見他父親,雙膝跪倒。徐慶叫他起來,說:“你們怎麽打起來了?”


    徐良也不敢說,閻齊也不敢說,然後把徐良叫過來,與閻正芳見禮,說:“找這孩子比你的孩子差的太遠,你看他這個相貌!”閻正芳說:“男子漢大丈夫講什麽相貌。”徐良跪下磕頭。閻正芳叫他起來,又把閻齊叫過來,與哥哥磕頭。閻正芳說:“若論你侄子長的倒好看呢,又沒有能耐。這才叫將門之後哪!”徐良告罪說:“兄弟實在不知,我要知道是兄弟,我天膽也不敢。”閻齊說:“小弟要知道是哥哥,我再也不敢與你交手。”遂說著往裏一讓,進大門走垂花門,直奔廳房,入廳房落座,閻齊與徐良二人垂手站立。閻正芳教看座位,說:“賢侄你從遠路而來,請坐說話。”徐良謙讓了半天,方才坐下。徐慶說:“你什麽事上這裏來?”徐良把萬歲爺丟冠袍帶履,拿白菊花,開封府鬧刺客丟印,一五一十,說了一遍。徐慶一聽,說:“竟有這等事?我可得走。”閻正芳說:“親家不用走了,大概四老爺必奔潼關,潼關總鎮與我交厚,派人去到那裏打聽,若是四老爺到了潼關,請他上這裏來,到朝天嶺豈不甚近。”閻正芳攔阻不住,徐慶一定要走,帶著徐良就要起身。徐良說:“孩兒不能走。”就把丟刀、見著鏢囊的話,說了一遍。閻正芳對閻齊道:“還不快與你哥哥拿出哪。”閻齊說:“我不知道,不是我。”閻正芳說:“不是你,倒是我?還不快拿出來哪。”閻齊說:“不是孩兒,必是她!”閻正芳問:“是誰?”閻齊附耳一說,閻正芳一怔。要問這個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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