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施俊到衙門裏,受了四十板,收了監。書童兒錦箋一聞這個凶信,就飛跑往家中送信。此時家內無人,就是佳蕙在家中主事,趕緊教人出去雇來馱轎,叫書童在家內看家。姨奶奶上京,往嶽老將軍宅中去,一者是托情,二者上開封府告狀去了。萬萬想不到,施俊第二天就起解。整走了一天,夜間到了龍王廟,打算要歇息歇息,不料身逢絕地。要哀求二個長解饒恕性命,哪裏知道這解差其壞無比,心比鐵石還堅,他們焉肯做那樣的德事。祁懷把刀一舉,也是鬼使神差的,施俊說出這麽一句話來:“你們二位,既在公門,正好修行,饒了我施俊這條性命罷。”焉知這一句話不要緊哪,就是保命的真言。徐良在外邊聽著施俊二字,就想起艾虎說過他的盟兄叫施俊,光州府固始縣人氏,心想別管是與不是,先打發這兩個解差上他們姥姥家去。就把孝袍子的袖子朝上一卷,把袖箭一攏。那個祁懷剛一舉刀,隻聽“噗哧”一聲,正打在咽喉,噗咚一聲,死屍栽倒在地。把吳碧嚇了一跳,瞧著怎麽祁懷一舉刀就躺下了。


    正在納悶,忽聞吱的一聲鬼叫,進來一個吊死鬼。解差將要跑,那鬼的哭喪棍叭一聲,正打在肩頭之上,也摔了一筋鬥。徐良不容他起來,將腰帶解下,四馬倒攢蹄把那長解捆上,這才過來與施俊說話。施俊也是嚇得魂不附體。說:“你要拉替生?我是殺死的,你是吊死的,莫非你叫我上吊?”徐良說:“兄長不要害怕。”隨說著,把舌頭往下一拉,說:“小弟不是鬼,我提一個朋友,你就知道了,我是衝著我這個朋友前來救你。”隨說著,就雙膝點地,說:“請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施俊也就跪下,說:“沒領教恩公貴姓高名,提我那一個朋友是誰?”徐良說:“小弟姓徐,名良,外號人稱山西雁。我的盟弟艾虎外號人稱小義士,與你有八拜之交、是與不是?”施俊說:“不錯,原來是徐良大哥,我也聽艾虎兄弟說過。恩公救我這條性命,恩同再造了。”徐良說:“大哥言重了。但不知施大哥犯了什麽罪過?遣在什麽所在?”施俊說:“徐大哥,若問我的事情,一言難盡。”就把自己的事,說了一遍,“如今也不知發配什麽所在,就走在這裏,若不是徐兄長到此,小弟此時已作了無頭之鬼了。”徐良一聽,連連的亂罵道:“好惡霸贓官!連這兩個狗腳,不都教他們在老西大環刀下作鬼,我就不叫多臂人熊了。”回頭一看,那名長解趴在那裏,連連求饒,說:“好漢爺,饒了我這條性命罷。”


    徐良說:“方才你要肯饒了我這個盟兄,我此時也肯饒放於你。我要不殺你,怕留下你這個壞種。”正說著話,“噗哧”一聲,人頭落地。過來把施俊鐵鏈一揪,大環刀一砍,那根鐵鏈“嗆啷”一聲砍折了,教施俊把罪衣罪裙俱都脫將下來。施俊說:“大哥,你怎麽是這樣打扮,這是什麽緣故?”徐良就把吳天良裝鬼的事說了一遍。施俊說:“大哥也不嫌穿這個衣服喪氣?”徐良說:“我要不是在這裏鬧著玩耍,我就早走了,總是哥哥命不當絕。我有一句話,不好出口。”施俊說:“你是我活命恩人,還有什麽不好講的話呢?”徐良說:“我這嫂嫂,既然被人家搶去兩日光景,不知她貞節如何?”施俊說:“大哥隻管放心,我準知她情性,死倒有份的,絕不至從了惡霸。”徐良連連點頭說:“哥哥你先在這裏等等。”一回手,就把這兩個死屍連人頭裝在棺材之內,又把罪衣罪裙捎馬水火棒全都丟在棺材之內,蓋順過來蓋好。回來與施俊商量起身。把孝袍子、帽子、麻辮子包在自己包袱之內,二人出離了龍王廟。那施俊如何能走得動,一瘸一點,走了兩箭之遙,施俊汗流浹背。徐良看著這個光景,暫且先找一個樹林裏麵歇息歇息,找了個臥牛青石,二人落座。徐良說道:“大哥,少時再走,我背著你方好。”施俊說:“那還了得,隻可我忍著痛走就是了。”


    徐良說:“我若同著你走,還不能回家去。倘若風聲透露,我要去救大嫂子,至太歲坊不能不殺人。倘若有幾條人命,那時經官動府,還是哥哥的事情,總得想一個萬全主意方好。”施俊說:“哥哥不必太謙,你與艾虎是一盟,我也與艾虎是一盟,怎麽管著我內人叫大嫂子。”徐良說:“你比我年長。”施俊說:“咱們務必敘真年庚方好。”徐良說:“我今年二十六歲。”施俊說:“我今年二十五歲,已卯年生的。”徐良說:“唔呀!我還叨長一歲哪,這可壞了。”施俊問說:“此話從何說起?”徐良說:“我要是上太歲坊,總得把大嫂子背出來。要我是兄弟,還可,我是哥哥,就不能背弟婦了。世界上哪有大伯背小嬸的道理?”施俊說:“事到如今,就是活命之恩,怎麽還論得了大伯弟婦哪!”徐良說:“不能不能,總有個長幼的次序,不許錯亂。咱們慢慢的再定主意罷。”施俊說:“不用想主意,一勞永逸,全靠你老人家救命。”正在說話之間,忽聽從北來了幾個人,往前直奔,口中亂罵,說:“你恨徐良不恨?”那個人說:“恨不得將刀殺死這狗娘養的,生吃了他的心肝。”徐良一聽,卻是熟人,先告施俊說:“賢弟,我來了幾個朋友,預先定下在此處相會。你可在此處等我,千萬別離這個地方,待我回來,咱們兩個再走。”施俊點頭,說:“哥哥隻管放心,我絕不離開此地。”徐良出了樹林,就迎上來了,離這幾個人遠遠的一蹲,等到身臨切近,再起來答話。


    你道這來的是準?卻是白菊花與病判官周瑞、飛毛腿高解。三個人議論著,要投奔南陽府。依著白菊花,要上姚家寨,這二人一定要上南陽府,晏飛無奈,隻得陪伴二寇奔南陽地方。他有點心事,雖然同著一路走,他可不上團城子去。皆因是他每遇到處采花時節,無論從也是殺,不從也是殺,單單就有一個會在他的手下漏網,且與他海誓山盟,應下把那個送往姚家寨去,兩個人作為久長的夫妻。自己隨同著這兩個人走,情實是為找那一個婦人去。可巧這天走路,三個走著就議論,倘或咱們要是遇見山西雁之時,咱們三個人三馬連環,難道說還勝不了他一人嗎?


    高解說:“不行,隻要有那口大環刀,我們三人就敵不住。”周瑞說:“我有一個主意,倘或遇見他,咱們三個人站在三角,每人撿上些石塊,他若奔咱,你們兩個人用石塊打他。倘若奔晏賢弟,我們兩個人用石塊打他。縱然他會接暗器,他還能接咱們兩個人的石頭不成。並且咱們這石頭,永遠打不絕。他一追,咱們就跑,那兩個人就追著打他。他要站住的時節,咱們三人,總相隔那麽遠,一齊圍著他打他。他空有寶刀,萬不能削咱們的石頭,有贏沒輸,也就叫三馬連環。你們二位請想,我這個主意怎樣?”白菊花哈哈一笑,說:“好可是好,奈非是英雄所為。也罷,咱們如若見著,先按我這個主意辦理。你們二位在前邊並肩而行,我在後麵把鏢掏將出來,待等夠上的時節,等你二人往兩邊一分,我這鏢要打將出去,隻怕他難以躲閃。這就算金風未動蟬先絕,暗算無常死不知。”這二人一聽,說:“好倒是好,我們在前邊可有些個不妥。”白菊花說:“無妨,你們在前邊也不是太身臨切近,我鏢要打不著時,咱們三馬連環那還不遲。”


    三個賊人,把這個主意議論好了,沿路走著,就撿了些石塊,全都不大小,俱揣入懷內。走路雖透著沉,隻要臨時用著,可以護命,誰還管沉與不沉。隨走著路就罵罵咧咧,高解說:“我要遇見狗娘養的,我生吃他心奸,還不解我心頭之恨。”周瑞說:“我要遇見球囊的,把他剁成肉泥,方消我心頭之氣。”三人隻顧走路,高解一眼瞧見前邊蹲著一個人,說:“別走啦,他在那裏蹲著哪!”白菊花身軀往後倒退兩步,把高解、周瑞兩個人衣襟一拉,教他們二人並在一處,往前行走,晏飛掏出一隻鏢,等著身臨切近,往外就打。徐良看著他們離自己不遠,往起一站,哼了一聲,兩旁一閃,颼的一聲,一隻鏢到。老西說:“哎呀!完了我了!”噗咚一聲,栽倒在地。三人一看,歡喜非常,擺刀劍就剁。要問徐良生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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