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天子降旨,著盧珍舞劍。盧珍就學大爺那個法子,打脊背拉兵器。


    盧珍本是跟著丁二爺學的這套功夫。先前時節,一手一勢,後來,一件快似一件,類若一片劍山相似。直是一條鐵鏈,把盧公子裹了個風雨不露。連天子帶眾人,無不誇讚。盧珍收住了劍之後,也是往旁邊一跪,氣不湧出,麵不更色。然後露出艾虎。天子見他一身皂青緞衣襟,身材不高,生就虎頭燕額,粗眉大眼,鼻直口闊,純厚體態。天子一見,降旨叫他試藝。這個不用取兵器,就把衣襟一掖,袖子一挽,往起一躥一丈多高,然後腳站實地,真恰如貓鼠一般,連一點聲音都無。打完了這趟拳,收住架勢,也往旁邊一跪。天子讚不絕聲。然後再叫徐良,萬歲一瞧,就有幾分詫異,一身皂色衣襟,倒是壯士的打扮,黑紫臉麵,兩道白眉,眉梢往下一搭拉,真恰似吊客一般。又看他乃是徐慶之子,外號叫多臂人熊,又叫山西雁。天子一看他這相貌,就幾分不樂,看花名,他是一手三暗器,萬歲爺納悶,何為教作一手三暗器?莫不成一隻手能打三種暗器去,總是天下之才。就往下傳旨,著徐良試藝。陳總管過來,告訴徐良。徐良問總管:“小民怎樣試法?”總管說:“咱家不懂得,你怎麽倒問起我來?”徐良說:“我能把三種暗器一手發出,前麵可得有東西擋住,不然也看不出準頭來。萬歲這裏,可有射箭的箭牌沒有?”總管說:“有。”徐良說:“你老人家把後頭托上板子,我自有打法。”總管立刻派人,頃刻間,就把箭牌取來。徐良一看,高有七尺,寬有尺四,木作的邊框,底下有個木頭墊子,用紙糊著,上麵黏了一層白布。總管叫人把後麵托上板子。過來對徐良說:“咱家全依著你這個主意,你看看可打的中。要是打不中,再給你換寬些的去。”


    徐良說:“要是打這個白牌還打不中,那就不叫多臂人熊了,那就叫狗熊。求你老人家奏明萬歲,在這白牌之上,分三路,上中下,用紅筆點上三個點兒,我三枝暗器,全要打中紅心,方算手段。”總管說:“你過於鬧事哩!依咱家說,打中白牌,就算不錯。”徐良說:“淨牌我不打。”總管無奈,隻得給他奏聞天子。天子一聽,更不願意。萬歲爺明知徐良說的話太大,遂把旁邊逍遙管沾著朱砂墨往箭牌上一點,無非隻有針尖大小。慢說他打,就是瞧也瞧不見哪。萬歲又一想,他若打不中紅心,連他父親一世英名也都付於流水,再說也擔誤了他這幾個朋友。天子遂降旨,派陳總管在箭牌上戳上三個紅心。陳總管領旨,叫人搭好箭牌,自己過去,提起逍遙管,把朱砂墨研了許多,總管也是與萬歲一樣想頭,暗想徐良說的話實係太大,我若把這個點點小了,他打不中時節,必然抱怨與我。我若把這點兒點大,又屈了他的才幹,又怕萬歲不願意。又一想,總是點大一點為是,誰教我與他父親有交情呢!想定這個主意,用筆蘸著朱砂墨,噗哧往箭牌上一戳,待筆塗圓也就有小核桃大了,連點了三個,天子一看,早明白這個意思,這叫自來的人情。總管放下筆,還叫徐良看一看,說:“你瞧瞧大小如何?”徐良說:“這要再嫌小,就是狗熊啦。”吩咐叫人將牌搭在正南。徐良一看,雪白的箭牌上,配著上中下三個紅心,早把自己暗器拾奪好了。你道他是甚麽三暗器?原來是兩長夾一短,收拾兩枝袖箭,裝上一技緊背低頭花裝弩。萬歲往下傳旨,著徐良試藝。陳總管過來,告訴徐良:“叫你試藝。”就見徐良站起身來,衝南一點頭,雙手微換,微然聽見點聲音:“噔噔噔”,誰也沒顧得看那邊,淨瞧著徐良。重新又往北瞧了一瞧,再看他,一絲也不動。萬歲又傳旨:“著徐良試藝。”總管過來說:“萬歲有旨,叫你試藝。”徐良衝著總管叩了一個頭,說:“已然打在箭牌之上,怎麽還叫我試藝?”陳總管往對麵一看,果然兩長夾一短,正打在紅心當心,暗暗吃驚,怎沒瞧見打,全釘在箭牌之上,隻得奏聞萬歲。天子一看,果然不差,兩枝袖箭,一枝弩箭,正打在紅心當中。天子誇將好俊暗器,這樣暗器,可稱得起古今罕有。


    又一看花名冊,叫霹靂鬼,天子看見這個外號,倒噓了一口涼氣。往下麵一瞧,見韓天錦也沒等旨意,他就起來了,挺肚撐胸,兩隻眼睛瞪圓,看著天子。把個陳總管老爺嚇得渾身亂抖,過來一揪天錦,叫他跪下。天錦說:“我不得勁。”總管說:“不管那些,你總得趴下。”天錦隻得趴伏在地。總管離開,他又是照舊挺著肚子,看著萬歲。天子並不嗔怪於他,知道他是渾人。總而言之,傻人有個傻造化。天子見他這個名下,並沒有別的本事。天子想他這個力大,可怎麽試演呢?天子降旨,由他施展施展,也就一並封官。總管過來說:“萬歲叫你試藝。”天錦問:“叫我試什麽?”總管說:“我知道你會什麽!你到底是會什麽?”天錦說:“我會吃飯。”總管說:“胡說!你會什麽本事?”天錦說:“我會打杠子。”總管說:“呔!你還說什麽,幸虧離萬歲甚遠,若是教萬歲聽見,那還了得!你不論練點什麽,也好作官,不然人家都作了官,你可不能作官。難道你任什麽也不會嗎?”天錦一急,說:“唔呀,唔呀!我怎麽任什麽不會!嘿嘿嘿,你瞧他們會本事不是,我能把他們抓住,扔在房上。”總管說:“那可使不得。”天錦說:“這可怎麽好呢!”他一眼就把那白玉欄杆看見了,說:“我把這欄杆扳折了罷。”總管說:“哎喲,那可使不得,拆毀禁地,你該什麽罪過!”


    正說之間,萬歲倒想出一個主意,看這龍圖閣,是座西向東,這座殿明是五間,暗是十五間的寬闊。靠著南北牆下,有兩個白玉石頭座子,上麵有兩個鐵鼎。天子說道:“韓天錦力大,此處有個鐵鼎,可不知他可舉的起來?昔日秦孟賁與秦武王賽舉鼎絕臏,這段故事,包卿可記得?”包公回奏:“臣一一盡記。”總管聽見說:“萬歲叫你舉鼎,你可舉得起來?”天錦問:“什麽叫作舉鼎?”陳總管暗道,怪不得他說淨會吃飯,果然全不懂得。用手一指那邊鐵鼎說:“就是那個叫鼎。”天錦說:“就是那個小玩藝兒?是一隻手舉是兩隻手?”總管說:“兩隻手還怕不行哪,你先過去試試。”總管帶定天錦,直奔正北。天錦往起一站身軀,更透高大。萬歲十分喜悅,就要把他封一個站殿將軍之職。思忖如有外國朝賀,或筵宴外國的時節,要叫他們看著大邦人品出色,可惜再有一個才好。此時天錦已把鐵鼎抱到。總管的主意,把鼎耳子上絆住絲繩。天錦套進一雙臂膀,雙手一抱兩個耳子,就將鐵鼎抱起,衝著萬歲,轉了三個圈,方把鐵鼎放下。天子一笑讚道:“天錦可比昔日之孟賁。”忽聽他大聲說道:“謝主龍恩。”天子一怔,這才封官:芸生四品左護衛,徐良右護衛,艾虎、盧珍禦前四品護衛,韓天錦站殿將軍。萬歲知曉,這五個人是盟兄弟,又知道,俱是將門之後,天子親封為小五義。連包公帶大眾一齊謝主龍恩。總管派人拿著刀劍袖箭彎箭,又叫天錦把鐵鼎安放舊位。忽聽禦花園門首,有人喊冤枉。要問是何人喊冤枉,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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