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上集書中,說到畢振遠要將焦豹亂刃分屍,這條令下,當時這些刀斧手,一齊動手,少時便將他剁成肉泥爛醬。早把他手下十個人,嚇得渾身亂抖,有人便把焦豹碎屍抬出竹城以外,便扔在水中了。焦豹死者不屈,贓證俱明,死而無怨。畢振遠下令放了這十個人,派他們到處去搜找,十個人遵令,到了焦豹的住所,先將東西間的踏板都撬開,將嚴春的贈品,一齊起出,抬到大廳之上。又將他私自在山外所劫的銀錢,便一齊給大家分散了。焦豹的住所,便叫焦明代理一二。兵卒通同散去。畢振遠說:“以後那一個人私犯山令,可以先報我知。倘若是在私下害傷一兵一卒,被我知道,我可將他剁成肉醬,與那死去的兵卒報仇。”此時是合山的寨主嘍兵,俱都點頭。畢振遠這才令大家一齊散去。焦雄、嚴春、石錦龍向他告辭。畢振遠率領眾人一齊送下山來,畢振遠說:“多承親家教導於我,以後我決定整頓,再有犯法之人,我是一定斬殺不饒。”石錦龍說:“那是一定的,我告訴你一聲,你可小心紫雲觀的觀主,他要是來到島上,那時恐怕親家的首級難以保住。那位劍仙,他來無蹤影,去無形像。”畢振遠點頭稱是,遂說道:“您將這支鏢船送到嚴家坨,從海島前經過。可千萬的將此女帶走。”石錦龍說:“不必,容等此女長大成人,那時我兒他也成人,到那時候,再行迎娶,好與他二人拜堂成親。”畢振遠一想也對,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出相送。早有人將竹城門大開,又將絕戶網拉起,船衝出水寨竹城,到了近岸。焦雄石錦龍帶著石祿,護著鏢船,從此告辭一走。船到東海岸,嚴春下船登岸,口中說:“二位達官,在此少等,容我去去就來。”說完他便回到自己的莊內,叫手下家人嚴榮、嚴安弟兄二人,帶領長工月工人等,套車輛備馬匹,一齊來到岸上。將船上東西物件,卸下鏢船。焦雄從身上取出單帖,查著軟包等,一共是八十四件,完全交代了嚴春,令他查點明白,不缺不欠。嚴春說:“二位達官且慢,我這裏還有兩件,請您帶回,送給他們水旱夥計以及車夫人等。這兩件贈送給達官爺。你們老二位回到鏢店,多多代話謝謝蔣老達官的美意了。容等我在家收拾已畢,必然到鏢行拜訪列位。”焦雄說:“這倒不必。”當下石錦龍大家辭別了嚴春撤跳起錨,又將鏢旗取出,掛成桅杆之上揚長去了。


    按下不表。如今且說畢振遠,他在水島裏麵,從此便傳授姑娘武藝。自己獨出己見,給姑娘又請來文學先生。畢賽花文武全才,長得是外拙內秀,水旱兩路精通。一口鋸齒飛鐮刀,左右手會打袖箭,左右胳膊會打盤肘弩、緊背低頭弩、鐵蒺藜,回光返照套魂鎖一條,是敗中取勝。年沉日久,姑娘長大成人啦。聽見來往的鏢船達官所說,石祿在外邊成了名啦,掌中一對短把追風鏟,橫練三本經書法,發出自己的本心,反對蓮花門。好打路見不平,能為高大,武藝超群。逢山掃山,遇寨滅寨。畢振遠不由心中暗想,姑娘如今已然二十有八啦。我那姑老爺石祿,他也二十有八了。一眨眼就是相別二十年,我那女兒二十歲以外。山上連兵卒帶寨主,與我知道的,與我不知道,已然斬去無數。從打此女成人,在東海岸一帶,名震四外。我那姑老爺石祿,在外也是名揚四海,好比皓月當空。我畢振遠年過花甲,沒能作那不才之事嗎?想當初倒退二十年前,我托焦雄親自將她許配石祿為妻。自他走後,轉眼二十年,杳無音信,真是令人心中難過。自己越想心中越難過,日子一多便憂慮出病來啦。後來他看見自己麵上帶了病容。畢連一見,連忙問道:“老人家,您麵上帶著愁容,所為那般?”畢振遠說:“兒呀!隻因你姐姐許配那石祿為妻。”畢連說:“爹爹,我姐姐已然有了人家,我怎麽不知道呢?”畢振遠說:“那是從小的事。那時你二人尚在年幼。”畢連說:“提親之時,那一個是媒人呢?”畢振遠說:“鏢行十老,排行在二,人稱神槍焦雄。”畢連說:“您先好好的養病!容等病體痊愈,孩兒我會推小車,那時咱們爺三個喬裝改扮,多拿金銀以及細軟的物件,起身前往,訪一訪他人。先上興順鏢行,去找我焦二叔,請他同著咱們到石家鎮,有何不可呢?”畢振遠一聞此言,心中痛快。將主意拿定,這才叫姑娘收拾那好看的衣服。每人一身粗布衣服,每人兩套,應用物件滿拿齊。外邊備好了馬匹小車。上麵拴好一個荊條筐,筐裏頭臥上兩個包袱。小車子捆上,應當是油簍子。他們安了一個小錢櫃,裏邊放著是貴重物品,通盤路費,滿預備齊畢。喬裝改扮,那賽花姑娘已然二十有八,一身粗布衣服,絳色底衣,青布的大鞋。爺三個從此要動身,將山寨之事,完全交與巡海夜叉薑旺代管。臨行時囑咐他,說道:“薑旺,我走後若有犯山令之人,你可千萬的要管。”薑旺說:“您要上哪裏去呀?”畢振遠便將就親之事細說了一遍。薑旺說:“您將合山寨主嘍兵一齊叫齊,當著大家,交派於我,那時我可以代頭來管他們。若有犯山令之人,我能將他們推出去問斬。”畢振遠一聽很對,這才叫薑旺鳴鑼聚將,上自寨主,下至嘍兵,少時滿都來到廳前。畢振遠說:“你等大家將話聽明,如今我父女爺三個,有事下山,將山中生殺之權完全交與薑旺代理。哪一位不遵他令,就如同違背我一樣。若有犯山令之人,推出問斬。後山之事,完全並與巡海犬王保。”又叫畢賽花囑咐好了兩個丫環,另外有一仆婦。”姑娘說:“爹爹依女兒之意,你可以預備一隻小船。將他們三個人,送到山後畢家小坡去住。恐其他們走後,出了甚麽意外別情,那時與咱山上名譽有礙。”畢振遠一聽很對,這才叫仆婦帶二丫環,各自收拾好了應用衣服,每人給了紋銀三百。他叫王保備了小船,送他三人前往畢家坡。畢振遠將山上事情交派已畢,這才由山上起身。父女三人棄舟登岸,此時那薑旺率領大家一齊往外相送,彼此分別。


    畢振遠父女到了岸上,姑娘坐在車上,畢振遠在前拉著,畢連在後邊推著。父女三人直向臨安城而來。一路之上無事,饑餐渴飲,夜住曉行。這天來到臨安城興順鏢行的門前,將車停住。畢振遠來到門前,說聲:“辛苦諸位。”當時出來一位老者問道:“您找誰呀?”畢振遠說:“我找焦二達官。”老者說:“您來的可不巧!這是一座空房,就是我與四個夥計看房,他們大家上了何家口啦。”畢振遠說:“這個何家口在哪裏?”老者乃是店裏先生,名叫鄭明,遂將何家口的地方告訴了他。畢振遠一聽,隻得帶了一雙兒女,爺三個從都京起身,趕奔何家口。一路之上,是饑餐渴飲,夜住曉行,非止一日。這天來到何家口的西村頭,一看有許多的兵丁鄉勇把守村口。畢振遠說:“畢連!你們姐兩個在此稍候,待我上前探聽探聽。”畢連說:“是。”當時他一人來到西村頭,說道:“諸位老鄉,貴寶地是何家口嗎?”兵卒說:“不錯!正是何家口。”畢振遠道:“這裏有位首戶,此人名喚分水豹子何玉,可在此處住?”兵卒說:“那是我家大莊主。”畢振遠說:“勞駕你給往裏回稟一聲,就說有畢振遠前來求見。”兵卒說:“您在此等候。我們這裏有二位首領,待我與您回一聲去。”說完轉身往裏,來見薑文龍弟兄一說。文龍一聽,連忙隨著他來到西村口。薑文龍一見是位老者,自己不認得。見此人身高九尺開外,年邁蒼蒼,往臉上一看,麵如蟹蓋,花白的掃帚眉,大環眼努於眶外,須發皆白。頭藍布貼身靠襖,頭藍布底衣,登山道鞋,藍襪子花布裹腿。薑文龍一看不認得,連忙問道:“這一位老翁,您找誰呀?”畢振遠說:“貴寶村是何家口嗎?”文龍說:“不錯。”畢振遠說:“有位莊主姓何名玉,人稱分水豹子,可在此處住?”薑文龍說:“不錯在這裏住。那是我的姐丈,此人已然故去了。”畢振遠一聞此言,不由顏色更變。薑文龍問道:“老者您打聽的莊主,有事故嗎?”畢振遠說:“此人故去啦。您與我請出他的家人,我有大事相求。”薑文龍說:“何玉是我姐丈,現下莊內無有人啦。隻是我弟兄二人看莊,我也不好把您請到莊內。”畢振遠聞言一看,這村口有許多的村兵把守,各抱軍刃,準知道這裏有事,便問道:“您貴姓呀?”薑文龍說:“我姓薑,名喚文龍,名號人稱雙槍將的便是。”畢振遠說:“您的祖居?”薑文龍說:“河南薑家屯。”畢振遠說:“我跟您打聽打聽,有鏢行十老,可在此處?”薑文龍說:“那十老與我姐夫報仇去啦。”畢振遠說:“上那裏報仇去啦?”薑文龍當時將何玉受賊人一鏢三刀、去西川報仇之事,細說了一遍。畢振遠一聽,連忙問道:“十老之中,可有焦二達官神槍焦雄?”薑文龍說:“我那兄長正在那裏。”畢振遠一抱拳說道:“薑賢弟!你好好看守村莊,待我也追奔西川。”說完回身就走,來到小車近前,說道:“畢連呀!咱們爺三個出來拜四方來啦,就為你姐姐終身大事。”畢連說:“那可無法,咱們爺三個就得到西川找著我焦二叔,您就不用著急啦。”畢振遠拉著小車,畢連推著,姑娘可在車上坐著,爺三個由此動身,官行大道,一直正西。走在濟南的城西,遇見一個打柴的老者。那老者看見,他須發皆白,這大道又分倆股走。便問道:“這位仁兄,你們是上哪裏去呀?”畢振遠抬頭一看這位柴夫,須發已白,粗眉闊目,獅子鼻,四方海口,麵如古月,大耳朝懷。身穿頭藍布貼身靠襖,頭藍布底衣,腰結一條繩子,青鞋白襪子,肩上扛一條扁擔,上有繩子,手提板斧。長得慈眉善目。遂問道:“樵哥!你打聽道路嗎?”樵夫說:“我是本地人,倒不用打聽道路。那車上你們是全家嗎?”畢振遠說:“不錯!那車上是我的女兒,推車的是我的兒子。”樵夫說:“這前麵有個二龍口,你們走南邊。可千萬別走北邊,因為那邊是股背道,鬆林特密,歹人不少。”畢振遠說:“是股背道,還有甚麽意外嗎?”樵夫說:“若是保鏢的達官,從此經過,也得出事,不短有斷道劫人之事。”華振遠說:“這位仁兄貴姓大名?”樵夫說:“我的家就在這正北張家屯住,離此地不足三裏地。”畢振遠說:“濟南的知府,是清官還是貪官呢?”樵夫說:“到是清官。”畢振遠說:“既是清官,他怎麽不管這裏的事呢?”樵夫說:“這夥子人,全不是本地的人,也摸不清他們全是哪裏來的,遊行不定。衙門派人來,他們早就遠走啦。府台大人因為他們貼堂諭,因為府裏無有能人,府台大人恨之刺骨,就是拿不住他們。那堂諭上寫得明白:回漢兩教,僧道兩門,男女老少無論何人,要將此寇捉住,賞紋銀二百兩,另外賞官銜一份。”畢振遠說:“甚麽官銜?”樵夫說:“堂前的大班頭。”畢振遠說:“此賊姓甚麽呀?”樵夫說:“您若問呀,我可是也姓張,我叫張順。您一到北門打聽樵夫張順,沒有不知道的。此賊可也是姓張,外號人稱海底撈月,手下有二十多名人等跟在此地。”畢振遠說:“張順!此時若是有人能把那賊除了呢,又當怎辦?”張順說:“若有人能將此寇捉住,送到府衙,知府上堂一問,隻要是他,決定有賞。”畢振遠說:“那時必須也叫我上堂打質對,還是跟他打一麵官司呀?”樵夫說:“不用!那時誰捉住賊寇,府台大人賞誰。您隻要把他拿住,那算您給這一方除了害啦。”畢振遠說:“待我全家到那裏看一看,他作官若清,我自有道理。”張順說:“我敢作保!官若不清,您可以將我全家斬首。”畢振遠說:“這位賢弟,你休要拿我全家當行路之人,我全家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到處行善,好打路見不平。我若將此寇捉住,府台大人可得有賞。”張順說:“有賞!”畢振遠說:“要是到了張家屯打聽你,可有人知道?”張順道:“那是有人認得,您要跟人一問,趕巧了就許指給您是那門。”畢振遠說:“好!那麽你就在家聽信吧。”遂說:“姑娘你把咱們那軍刃預備齊了。”賽花答應,便將三個的軍刃拿出,預備手下,又用鋪蓋壓上。畢振遠說:“樵哥!倘若我要治死幾名山寇,還有甚麽舛錯嗎?”張順說:“別管您治死多少,隻要是有軍刃,府台大人一見,準知道與您交手來著,死多少也沒關係。隻要將他們打盡,可千萬必須把那為首的拿住。”畢振遠說:“說定了!”


    當時爺三個一直往正西,來到了二龍口。走北道,一進北道走在正居中,那兩旁正走之間,忽聽樹林子裏呼啦一聲,東西的人全出來啦。畢振遠裝作不知,忽然正西有人說話,說道:“!那個老頭,你的小車,別往前進啦!”畢振遠也不停仍然往前走。前邊有一人說:“你怎麽不停住哇?畢振遠便站住了。畢連也坐在車上啦。畢振遠一看,對麵這人,平頂,身高八尺,胸間平膀背寬,精神足滿。麵如淡金,半截眉,三角眼,蒜頭鼻子,翻鼻孔,大嘴岔,大耳相襯。花布手巾纏頭,前後撮打拱首。藍布的靠襖,藍布底衣,登山用的鞋青襪子,花布裹腿,青抄包煞腰。右手提著一口鬼頭刀。遂問道:“攔我的去路所為那般呢?”那人說:“你們是幹甚麽的?”畢振遠說:“我們上西川投親,從此道過。你們是幹甚麽的?”那人說:“你要問,這是二龍口。正道你不走,偏走背道。”畢振遠說:“背道也許人走。”此人說:“你要走背道,你們有買路的金銀嗎?”畢振遠說:“你們要金銀,我倒是有的是,大半還用不清的。你貴姓啊?”此人說:“我姓李名玉,登山豹子便是。你是誰呀?”畢振遠說:“我乃無名氏,買路的金銀倒是有,你可拿不了去。”李玉說:“我乃山寨一個小頭目,誰的錢我也能拿。你想我若拿不了去,在此處作甚麽呀?”畢振遠說:“小輩,你兩隻瞎眼,不怕你斷道劫人,可是你也得看看我是作甚麽的呀?你渾迷了心眼,沒看出你家老太爺是幹甚麽的。”李玉說:“這一老翁,也不是我說,不用說你有多大能為。既然從此過,就得花買路的錢。我看你也是善財難舍。”畢振遠說:“地上畫三個圈,你拿刀砍我。若是砍著我,那算你成。”說完站在當地,左腿站好,一轉灣,便用右腳一畫,成了一個圈,那李玉一見,舉刀上前摟頭就砍。畢振遠往後一倒步,飛起一腿,正踢在他脈門上,刀就飛啦。李玉一見不好,轉身就想要走,畢振遠橫著一百靈腿,當時把他摔倒,過去便將他捆上。賽花一見,忙叫道:“爹爹呀!咱們把他燉了吧。”這本是行話,就是把他殺啦。畢振遠說:“不用那樣,大小給他留點記號吧。”說完毛腰撿起他的刀,左手一提他耳朵,‘哧’的一聲,便將耳朵給拉下一個來。畢賽花趕緊收刀。那李玉一聽,準知道是江湖人,遂說:“這位小姐,您家住那裏?姓氏名誰?”賽花說:“你不必打聽,你們為首的是誰?”李玉說:“為首的姓張名茂,名號人稱海底撈月。您報出您的真名真姓。”畢振遠說:“我是無名氏,你少要問。不過今天你們攔路打搶斷道劫人,也不看一看我是甚麽人。”李玉說:“我劫道還管你是什麽人。”畢振遠說:“難道說,你們還要錢嗎?”李玉說:“這位老者,你既然要說出行話來,閣下必有名姓。報通你的名姓上來。”畢振遠說:“你不必問我的名姓,你是為首的嗎?”李玉說:“我是二為首的。”畢振遠說:“你們總萬兒是何人?”李玉說:“姓張名茂,海底撈月的便是。”畢振遠說:“好!那麽你把張茂叫下山來,我與他講話。”李玉說:“你我必須過招,再叫大寨主不遲。”畢振遠說:“你乃是一個無名之輩,還用跟你過招嗎?我一說出名姓,能嚇出你一屁屎來。”李玉說:“我也不致於那麽小的膽呀。”他說到此處,猛然往前一撲身,舉刀就砍。畢振遠一看他的刀來啦,往下一坐腰,使了一個左百靈腿,將刀踢飛。李玉轉身要走,畢振遠橫著一抽腿。李玉再躲,那可就躲不及啦,便翻身跌倒。畢連上前揪住左腿一轉,那李玉便爬伏在地。畢連用絨繩絲鶯帶,將他捆上。畢振遠說:“姑娘給這小子留點記號。”賽花過來拾起他的刀,將他左耳削下。趁著血熱,反著給他貼上啦。此兩旁的呼哨子,是連聲響亮。工夫不見甚大,東西來了三四十名兵卒,手中各拿著明晃晃的刀槍,往這邊而來。畢連一見他們人來啦,便將李玉提到小車旁邊。畢振遠說:“你們哥倆個把兵刃預備好了,咱們與他等一決勝負。”說完他毛腰拿起這口鬼頭刀,刀上的血漬,還沒幹呢,遂對李玉說:“你們大頭到了,你指給我,我自有法子對待他人。你們這些無名小輩,也要問我名姓。”說話之間,由正西如飛來了一人。看他平頂身高七尺開外、細條條的身材。往麵上一看,煞白的臉麵,半截眉,大環眼,蒜頭的鼻子,小嘴岔,小元寶耳朵。頭戴青布紫巾,青布襯身靠襖,青布底衣,灑鞋藍襪子,藍抄包煞腰,緊襯俐落。掌中一條勾連槍,雙手提槍來到近前。大聲說道:“對麵的老兒,報通你的名姓!”畢振遠說:“小輩,你先通報名姓,好在你家老某的刀下作鬼。”那旁姑娘說:“爹爹呀,他們人多,一招可別讓。”畢振遠說:“姑娘,你看著此賊,別叫他人將此賊救走。”姑娘說:“您自管放心!哪一個不服,就可以上前來。”說著抱著那口鋸齒飛鐮刀。畢振遠問道:“你叫何名?”來人說:“我姓李名豹,外號叫連三槍的便是。來啦!上前動手。”說完前把一立,後把一揚,直奔胸前紮來。畢振遠一看他是有意的來紮,槍到啦,忙往旁一閃身,進身就是一刀。李豹抽身再躲,那就來不及啦,隻聽噗哧的一聲,人頭砍下。那些群賊一見,各個膽驚,暗說:“這個主兒,全死在他人刀下。像你我過去,是白白的送死。”旁邊又躥過一人,口中說道:“老賊報上名來!”畢振遠說:“非得見了你們為首的,才能說出真名實姓來。跟你們這些無名之輩,不配說出我的名姓。”那個人說:“你不用忙,我家大寨主隨後就到。”畢振遠說:“好啦,等他到啦,我再通報我的名姓。你們哪個過來討死?”旁邊這人,平頂身高不滿七尺,長得五短身材,麵皮微黑,劍眉毛,小眼睛。臉麵真是無一不小:小鼻子,小耳朵。紫花布的手絹蒙頭,是紫花布的褲褂,魚鱗灑鞋,青襪子,藍布裹腿,掌中一口魚尾刀。遂問道:“問了半天我,你倒是叫甚麽呀?”此人說:“我姓藍名傑,外號人稱登山無影的便是。老賊你不敢通報你的名姓,可是我家老員外傳我這口刀,為殺那有名的。誰知今天偏遇見無名之輩。”畢振遠說:“小輩,你祖居何處?”藍傑說:“五江口正西,韓縣南門外,五峰山藍家寨。”畢振遠說:“要是藍家寨,我打聽一個人。”藍傑說:“有名的便知,無名的不曉。”畢振遠說:“藍氏五傑,你可認識?”藍傑說:“那是我家員外,焉有不認識之理!”畢振遠說:“好!那我看在你家員外份上,饒爾不死,必須將你生擒活捉。”藍傑上前提手一晃,遂說:“老賊你不是沒有名姓嗎?我是非殺你這個無名氏不可。”說著舉刀往下就砍。畢振遠見刀到,忙往旁邊一閃。藍傑一分手,名為鳳凰單展翅。畢振遠往下一坐腰,刀過去。往回又來個正纏頭,畢振遠使個鐵板橋,躲過此刀,鯉魚翻身跳在一旁。說道:“你且慢!頭一刀,我可沒還招,皆因我與你們員外有交情;二一招我還是沒還手,我勸你早走,千萬別在這裏蕩渾水,你必須知道退才對;第三招,我還是沒還招,人不親藝親,你還能逃出武聖人門前這十八個字嗎?”藍傑說:“哪十八個字?”畢振遠說:“棍棒刀槍戟鉞叉環襠,鞭鐧錘抓拐劍鉤鐮斧。”藍傑說:“就這幾樣啊,人人全知。”畢振遠說:“別說你不知道,就連我那五個拜弟也不知道啊!你快束手被擒吧!”藍傑焉看得起他,上前一刀緊似一刀。畢振遠是閃展挪的解勸,藍傑還是不聽。畢振遠說:“藍傑,我給你全臉,你是一死的不聽,好不達時務。”這一回他刀又到,連忙一坐腰,橫身一腿,蹬在他中臍之上,藍傑躥出多遠去,遂令畢連過去,便將他綁了。畢振遠說:“還有哪個過來?”旁邊又過去十幾個人,各執刀槍器械,當時便將畢振遠圍啦,畢振遠正在當中走圈,這十幾個人,是個個帶傷。此時西邊有人說道:“列位賓朋閃開了,待我看一看老賊,有多大的本領。”


    大家人等往兩旁一閃,來者正是張茂。他一看手下人等個個帶傷,此人來到近前,一抱拳說道:“對麵可是盤龍島的畢大王嗎?”畢振遠說:“你認識畢某。”張茂說:“不錯,我認識您。”說著上前雙膝跪倒說:“我在您那水島的竹城為首領,您往前倒退一年,您可記得殺了一個鬧海江豬李元,小人我那時一見心驚,才乘跨小船私行逃走。”畢振遠說:“好!你快起來講話。你為何跟府台大人為仇作對?”張茂說:“您若問呀,苦不可言。當年我在十字街上打把式賣藝,那府台大人不準我在街上賣藝,他說我明著賣藝,暗中要探道,夜間好偷。他令官兵,逼我太甚,因此我才來到二龍口,斷道截人。可有一節,小人我至今奉行您的山令,對於少婦長女,決不親近。無論年歲多大,我是概不欺壓於他。”畢振遠說:“張茂,你既然在我山上待過,就得聽我之言,不可跟他們胡作非為。你要一意胡行,那你可難免有掉頭之苦。”張茂說:“我聽老大王之言,您還能給我錯道嗎?”畢振遠說:“你可有妥實的鋪保?”張茂說:“有!”畢振遠說:“要是有保的話,我可以保舉你在府台衙門內當一名班頭。多時大人任滿,你再回山不遲。”張茂說:“就是吧,您可得容我日期。我將山上的賓朋,寨內的錢財,給大家分散分散,然後再隨您去。”畢振遠道:“好吧!”遂叫道:“畢連,你隨他過去,到他窯口內瞧瞧去。”張茂說:“大家隨我來。”那些人說:“張寨主,您這就投降了知府大人,咱們是各盡交友之誼,通盤散夥,你我大家既是一個頭磕在地上啦,那也就如此。”內中有個叫王明的,當時說道:“大兄長,您要走光明之路,我王明很是佩服,也打算叫您給我一保。”畢連說:“你是哪裏的人?”王明說:“我是青州府南門外王家坨的人氏。”畢連說:“我跟您打聽一位老前輩,您可否認識?”王明說:“隻要是王家坨的人,無一不知。您說那一位吧!”畢連說:“此人姓王,雙名殿元,是左十二門頭門的,你可認識?”王明說:“那是我家老主人,焉有不認識之理。少達官,您跟王殿元怎麽認識?”畢連說:“我爹爹與王殿元神前結拜。”王明說:“原來如此,那你我就不是外人了,多求你父子關照於我。”三個人說話之間,一直進了路北一個墳圈子,那裏頭有坐北朝南的兩間看墳房子。一進明間到了裏間,是一股地道。王明說:“畢賢弟,你在外邊稍候,我下去少時就來。”畢連說:“好吧。”他二人下去,工夫不見甚大,從裏麵出來男男女女的有二十幾名。王明、張茂也跟了出來。大家有拿包裹的,有拿行李的,等等不一。將大家人等一齊帶到畢振遠的麵前。畢振遠問:“張茂,他們的銀錢,你可曾與他們大家分好?”張茂說:“我已與他們大家分好。”畢振遠說:“這十幾個人,該當怎麽辦呢?”張茂說:“也有他們的。”當時解下抄包,每人送給十兩。吩咐道:“你們拿此銀兩,各去做小本經營,千萬別斷道劫人,再作此事!”大家答應。


    正在此時從南邊來了一片官人,頭前是那樵夫張順帶路,原來張順與畢振遠分別,他進了西門到了衙署的班房,說道:“辛苦班頭!”當時那劉頭、李頭、張頭、趙頭,連忙站起來說道:“這不是樵夫張順嗎?你又上這裏會柴草來啦。”張順說:“不是。”劉頭說:“你不會柴草,你還有甚麽事嗎?”張順說:“不錯,我有點事。”遂將畢振遠父子走二龍口背道,要替府台捉賊降盜之事說了一遍。劉頭一聽,遂說:“好吧,你在此稍等,待我稟報一聲。”當時進裏麵,來到書房,將此話稟報大人知道。大人一聽,喜出望外,連忙親自落筆寫了一份請貼,上麵說:“本府張文華,請畢老俠客府衙一敘。隻因公事特多,不能親身往接,請多海涵。務必駕臨為禱。文華拜上。”寫好之後,遂說:“你領本府之諭,帶領官兵,前去二龍口,將畢老俠客接回。如果那老俠客不是他人的對手之時,你們可以助他一陣。”劉頭遵諭,帶領官兵人等,與張順大家直奔二龍口而來。出了西口,大家腳下加快,樵夫張順將一幹官人帶到二龍口。大聲說道:“畢老達官,您不必耽驚,我將官兵約到,助您一膀之力。”畢振遠說:“好,那麽張茂啊,你如今可得受點屈,我將你繩縛二背,麵見府台大人。”張茂一聽,說道:“畢大王啊,您捆了我去見大人,那時恐怕我的性命難保。”畢振遠說:“你在本城內,可有一件因奸不允、刀傷人命之事嗎?”張茂說:“我沒有花命案。”畢振遠說:“既然沒有,那我可以在大人台前保你在府衙當差,叫你們可以效其犬馬之勞,報答府台大人不斬之恩。”張茂一聽,這才將軍刃拋擲於地,自縛二背。畢振遠叫畢連上前將他綁好,畢振遠叫道:“張茂,你可知學會文武藝,就應當三股大道走當中,為人應當知過改悔,方為俊傑。你要舊性不改,將來難免將六陽魁首失去。我來問你,你的左耳為甚麽失去?”張茂說:“皆因我作了不才之事,被一位姓賈名斌,號叫德成,追問我的情由,我提說我在盤龍島待過,那位才看在老大王您的麵上,斬去我的左耳。”畢振遠說:“你看,那賈斌若不是看在我的麵子上。早將你殺死。”張茂說:“您隻要保存我的性命,情願報效當差。”畢振遠說:“好吧,那麽你隨我走吧。”劉頭說:“你們哪一位會推小車?”畢振遠說:“不必!畢連呀,你去推著吧。”當時將鬼頭刀給李玉帶好,有官人過去,扛著被擒二賊,大家由此動身。劉頭說:“這個人對敵官長、被殺不屈,暫將此人掩埋。”官兵上前動手將屍首埋好,這才一同起身。進西門,來到府台衙門,早有人報知大人。大人忙下令大開中門,迎接老俠。府台大人親身來到大門之外。張順一見,連忙緊行幾步,說:“大人,您看那白發須的便是畢老俠客。”府台大人一聞此言,往前緊行幾步,雙手一抱拳,說道:“畢老達官,替本府捉住盜賊,本府實在感謝。”畢振遠站起身形,此時將張茂等三個人一齊押到班房,府台大人請畢振遠同到書房,大人說:“老達官請坐!”畢振遠說:“有大人虎威在此,焉有草民的坐位!”大人說:“老俠客請坐,不要客氣了。”畢振遠說:“謝謝大人。”這才謝了座,分賓主坐好。畢振遠說:“大人您這裏所見狀紙,有刀傷人命之事沒有?”大人說:“達官若問,到有幾處。”畢振遠說:“那您可以升堂,追問他們的前情,他們要是沒有刀傷人命之情,您看在我的麵子上將他們三人收下,在您台前效力當差,可是必須追問他們對妥實鋪保。”大人說:“畢老俠客,他們一個落匪之人,哪一個鋪家敢保他們三個人?您要看他三個人無有反覆之意,您肯在當中作保嗎?”畢振遠說:“您能賞草民的全臉嗎?”府台大人說:“老俠隻要看他三個人能在衙署內當差,那本府就可以看在您的麵子上,收他們三個人。老達官啊,口說可無憑,立張字據為證。”畢振遠說:“大人,從今日為始,您備下文房四寶,我當時可以寫給您一張字據。”府台大人說:“您祖居何處?”畢振遠說:“我祖居清江四大冷海東海岸盤龍島,身為山大王,姓畢號叫振遠。別號人稱巡海蒼龍。”府台大人說:“來人,快將他三人鬆綁,帶來書房。”手下人答應,當時出去。少時帶進三個人來,三人見了大人跪倒行禮,口中說:“大人在上,罪民張茂與你老人家叩首。”府台大人說:“你抬起頭來。”張茂說:“草民罪該萬死,不敢抬頭。”大人說:“本府恕你無罪。”張茂這才一正麵。大人定睛觀看,原來他骨骼五官像貌,實在有忠厚的樣子。這為官的主兒,全有點麻衣相的知識,能可以看人。如今一看張茂,並不奸詐,遂說:“張茂,我看在畢老俠客的麵子上,要不然你一進門,就應當打你三十大板子,為是打去你的煞氣。必須皮開肉綻,血濺滿堂,然後再按國家法律,治你等之罪。你們在外烏合為眾,狐假虎威,將生死置於九霄雲外,目無王法,膽敢對敵官長。”張茂說:“大人!休發雷霆之怒,慢施虎豹之威。”大人說:“你且慢言,這裏有畢老俠在此,你是認打?你是認罰呢?”張茂說:“認打怎麽論?”大人一樂說:“認打我是把你梟首示眾。”張茂說:“我要認罰呢?”大人說:“你必須有妥實鋪保。”張茂說:“草民已然占山為寇啦,外邊即或有鋪保,大人請想,誰還敢保我呢?”府台大人說:“你要知曉在外沒有人保,你還敢在外作那強盜之事,將來難免屍首兩分。”張茂連連叩頭說道:“大人,您叫罪民對妥實鋪保,所為那般。”大人說:“我看你的五官像豹不藏奸詐,本府當前既無能人,我打算叫你在衙中服務,當一名班頭。”張茂說:“大人,您要留我在衙中,我與他二人,情願與您打保,在衙中效力,將功折罪。”大人說:“張茂,那二人是誰呢?”張茂說:“就是他二人,名喚李玉、藍傑。”大人說:“李玉,你們抬起頭來。”李玉說:“大人,草民有罪不敢抬頭。”大人說:“本府恕你無罪。”李玉連忙一正麵,大人一看,也沒有奸詐的行為,這才又叫藍傑抬頭。一看他的五官,也是很正氣,這才說道:“你弟兄三個人,願意在本府當差?”三人連忙說道:“我弟兄三人,情願在你府內當差。”大人說:“既然你三個人願意,那麽空口無憑,你們必須找一個保來,具一張結,然後再在本府當差。”畢振遠這才站起身來,一抱拳,說道:“大人,賞我畢振遠的全臉,我情願在當中作保,我保他三人在府中當差,他們若有一差二錯,您拿我全家治罪。”大人說:“你弟兄三人,站起身形。”三個人這才謝過大人。張茂說:“大人,您稍等片刻,我弟兄三人到外麵沐浴身體已畢,回來設擺香案,對天賭咒,有畢老達官當中作保,我弟兄三人,在您府前報效當差,清理地麵,棄暗投明,走一正大光明之路。若有反心之意,叫我弟兄不得善終。”畢振遠說:“我在當中作保,我將他們三個人帶到外麵,前去沐浴身體,回頭好設擺香案。以後他們若有意外的別情,我情願擔負完全責任。”大人點頭答應。畢振遠這才將他們三個帶出衙署。張茂說:“老達官,你舍死忘生,在大人台前保舉我弟兄三人,我們從此走這個光明正大之路,將來把名譽正過來啦,這可是您的好處。”畢振遠說:“你們隻要往正道上走,我一到賈家寨,將你們的情形對他們一說,為人要作俠義一流才好,萬古千秋,死後全有美名。”弟兄三人說:“老達官,您請放寬心,我三個人若辦出不才之事,違背了府台大人之命,叫我等不得善終。”畢振遠安置他們一番,回到衙署之內,回稟了大人,當時立好一張保結,畫好押,按上鬥跡,這才從此告辭起身。府台大人挽留他們多住幾日。畢振遠說:“大人不知,我另有要事:我一來為夏江秀水縣就親;二來我為追趕焦二達官,要上西川路去與明友報仇,不能在此久待。您隻要說到此處,那草民我就感念了。”大人說:“達官,我贈你盤費,你必不收。我如今送你餞行酒一桌,請您全家用過後再走。”畢振遠說:“謝過府台大人了。”大人當時叫劉玉去到十字街前二友居,在樓上預備上八席一桌,請畢老達官受用。劉玉答應出去。畢振遠出來,帶著姑娘畢賽花,公子畢連,爺三個一齊來到二友居的樓上。那府台大人也隨著相陪。畢振遠忙給他們一致引,大人一看這個姑娘的五官,遂說道:“老達官,在下官我看姑娘的像貌,有掌印夫人之貴。二品大員,決無二色。”畢振遠說:“大人您是高抬。”府台大人說:“那絕對沒錯。”畢振遠說:“不用說二品大員,準要是有吃有喝不受委屈,我就知足了,那時我就來到衙前道喜。”大人說:“姑娘的相貌不俗。”畢振遠說:“您吃酒吧。”


    大家吃喝完畢,手下人等將殘席撤下,擦抹桌案,獻上茶水。大人說:“您趕奔西川,回頭之時,來到衙署一敘。”畢振遠說:“大人您還有甚麽話可說呢?”府台大人說:“沒有甚麽事啦。”畢振遠這才向府台大人告辭。大人預備出來白銀三百,作為路費。畢振遠說:“大人您既然說到此處,我就領情不過。”大人說:“老俠客難道說不賞本府全臉嗎?”畢振遠說:“那麽大人您賞我全家的臉子。”當時便將白銀收下。父子從此告辭,下了樓、回到班房,叫過張茂、李玉、藍傑三個人,將這三百兩銀子交與他三人,說:“這是大人賞與你們的,你三人可得多效犬馬之勞。在大人所管地內,有那不清之人,擾亂地麵,你三人要奮勇當先,必須將匪人拿獲,那才對啦。再者不準在外吃私作弊。我父子們上西川,前去找那焦二達官,然後好將此女夏江就親。回來之時,我再望看你們弟兄三人。”三人點頭,將銀收下。畢振遠說:“如果有不敵之賊,我父子回來,一定拔刀相助,將賊拿獲。”張茂說:“畢大王,我所認識那目無王法之人,我弟兄三人在府衙當差,有您作保,自然無憂。他們那些不法之人,全是我手下的敗將,料也無妨。”畢振遠說:“不要自誇海口。”張茂說:“您幾時起程啊?”畢振遠說:“明天趕路一直奔西川。”張茂說:“明晨我弟兄三個人送您一程。”畢振遠說:“不用!如今你們有官事在身,同不得沒事,不能隨便私離衙署。”三個人點頭答應。第二日天明,弟兄領大人堂諭,將他父子女三人送出西門。那畢連推著小車,畢振遠帶著姑娘步下行走。大人說:“張茂、李玉、藍傑,你們三個人帶官兵送畢老達官,務必送出一裏地去。”畢振遠說:“大人且慢,這就賞我全家之臉。民子畢振遠有何德何能?對大人又有甚麽樣的好處呢?如今大人虎賀送我們父女到了西門,這就叫我感謝您的好處,大人您將大小頭目請回衙署。”大人說:“老俠客就親回頭,千萬請到衙署一敘。”畢振遠連忙答應,從此告辭,直奔西川。


    一路之上,曉行夜宿,非隻一日。這天來到西川管轄,眼前一個村鎮,東村寬大,西村口狹窄。大家進了東村口,路北有一座招商客店,來到門口,說道:“店家,”從裏麵出來一個夥計,身高力猛,細條條的身材,麵皮微白,精眉闊目,鼻直口方,大耳相襯,光頭未戴帽,高挽牛心發髻。藍布褲褂,白襪青鞋,腰中係一條圍裙,說道:“客官,您住店嗎?”畢振遠說:“可有上房?”夥計說:“這裏有後院,後院到有上房。”畢振遠說:“你前邊帶路,我到裏邊瞧瞧。”當時從北房東夾道,繞到後麵。一看那屏風裏頭有個夾道,遂說:“夥計你把這個屏風門開開。”夥計將門一開,進到裏麵一看,東西廂房各三間,前麵俱有廊子,北房五間,一明兩暗,東西兩個裏間。”畢振遠一看很合適,遂說:“我就留下這所院子啦!”說完來到外邊,那夥計在屋內收拾一切。當時姑娘下車,畢連將車推了進去,小車放在夾道,東西物件往裏拿。店裏夥計給打過洗臉水來,沏來一壺茶。”畢振遠說:“夥計你貴姓?”夥計說:“我姓韓排行在四。”畢振遠說:“韓四,此處離西川還有多遠?”韓四一聽他打聽西川,不由上下一打量他們爺三個。”畢振遠說:“韓四,我一提西川,你幹甚麽直瞧我們呀?”夥計說:“達官,您可別怪罪我,西川路上的人,要是來在我們村內,吃喝住店,一概不給錢,我們這裏好像普結良緣似的。”畢振遠說:“你不必擔驚!畢連,你將那值錢的東西拿起來,放在櫃上保存。這樣還不放心嗎?”夥計說:“達官,有甚麽東西,您就在您這屋裏收著吧。銀錢若是放到我們櫃上,倘若西川路上來了人,那時有人存五百銀子在櫃上,半夜裏他們能設法偷了去。臨走了一算賬,交人家銀子,開櫃一看,早已不見。這許多的銀子,我們賠的起嗎?他們看守自盜,後來我們東家有話,凡是遠方進店,所稱達官主兒的銀錢物件,櫃上是一概不收。您別管住多少日期,臨行之時給不給的在您。要給呢,我們還可以買點東西,預備再賣別人;您要不給錢,再讓我們預備吃喝,那可辦不到啦。因此我們這一帶的店口,全不帶小賣啦。客官您要用甚麽吃喝,您可以拿錢,我們好給你預備。要不然可沒有的吃,因為我們店中常受這個害。在店裏住了許多日子,臨行之時,跟我們頭天晚上一算店飯賬,到了第二天清早,前邊門窗未動,人早從窗戶跑啦。達官你這麽想想,還有我們開店的活路嗎?你看我們這店,快到西天啦。還有夥計在門口站住的嗎?簡直不敢往店裏讓啦。凡是帶著軍刃的,真假難辨。”畢振遠說:“人可不一樣,如今我們吃了多少東西,不用你們墊,先拿我們錢去買去。來!我先給你紋銀四封,置買吃喝東西,另外有十兩銀子叫你置買衣服,買不買的在你啦。還有十兩銀子,留著作零錢。”當時夥計謝過了老達官。畢振遠說:“我跟你打聽一件事:前些日子可有許多達官從你們門前經過前往西川?”夥計說:“沒見。”畢振遠一聽,知道他們沒從此路走。隻可在此店住下,每天他們父子們夜換緊衣。圍著村子兜個大灣,夜中查看,並沒有西川路的賊人來探村鎮。畢振遠父子們在此半個多月,並不見有賊人來,一來這地方相離西川路太遠,綠林飛賊,不肯前來;二來又因為二峰與普鐸,自山東何家口報仇回來,三寇到了西川,派雲中燕崔成到各處請那各路的至親至友,大家要護庇銀花溝,因此沒有人得閑往這邊來啦。老爺三個這天叫過夥計,說道:“韓四,我全家要打算掙點銀錢,打把式賣藝,可有地方嗎?”韓四說:“您可在正東鬆樹圈裏頭,那裏是糧食市,早晚人全不少。”畢振遠說:“你們這個村鎮裏頭有雜貨鋪沒有?”韓四說:“倒有幾個,如今全都扣了鍋啦。您要打算買甚麽呀?”畢振遠說:“我打算買點棍棒刀槍。”韓四說:“我們對門倒是有一家,如今他們不敢開張啦。您買木器,他們不定敢應不敢應。”畢振遠說:“夥計,你盡管去,沒有甚麽。等我的賓朋來到,叫他們給你們這村子除去眼中之釘,肉中之刺。我爺幾個好打路見不平之事。”韓四說:“隻要是掃滅西川人等,無論大小村鎮,一切商民住戶等全都感念您的大恩大德。”畢振遠忙命韓四拿去銀錢,到了雜貨鋪置買木器的軍刃。車上的東西物件,放到店中,他們爺三個的軍刃放到車上,吃完了早飯,在店中收拾緊襯俐落,姑娘換好那硬尖軟底鞋,不知要怎樣的賣藝,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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