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空地鷹銜蚌肉,沙灘蚌夾鷹頭,二物爭鬥幾時休,盡落漁翁之手。


    開口不如閉口,入頭難以出頭,為何無故結冤仇,忍耐些兒也可。


    剪斷閑言,詞歸正傳。話說那刁國舅見了這兩封邊報,你道他為何歡喜?那一處是西羌番土造反,要取兵征服,一處是北狼關總兵胡申——是他妻舅——的邊報,言:‘北方諸王起意,恐北梁王會合長城以外十八家番王前來叩關,長城倒坍,難以拒敵,望請旨差宮修好那萬裏長城,以便防敵。”


    又道:“西羌乃雁翎舊任之所,他明日早朝,上他一本,就點雁翎前去征伐,我卻暗寄一信與我大孩兒刁龍,看他暗絕他的兵糧,怕雁翎不死在敵人之手!應修造長城,這就差鍾佩前去監工,我也寄一信與我妻舅胡申,著他暗克磚料、減發錢糧,著老幼群工去做,卻限緊完工,他一個窮禦史,如何賠辦得來?自然是不得歸家。豈非一計害三賢麽!”思想已定,不覺哈哈大笑道:“你當日逞凶,誰知也有今日!罷了,罷了,教你死無葬身之地便了!”隨即寫了兩封密信,連夜差人送到吏、禮二部,通了關節,以防議奏。當日無話。


    次日早朝,山呼已畢,刁發呈上二處邊本,奏道:“緊急軍情,求吾王早判。”內監接上本章,天子展開一看,大驚道:“朕想西、北二關乃要緊的關隘,非智勇雙全者不能當此大任。元旦日的紅光怪響應在此矣!”遂批該部大臣刻日議奏。聖旨一下,刁發即刻發部。那個消息傳將出來,滿朝文武,人人害怕,個個心驚,不知差問人吃這場辛苦呢,都到部裏謀幹,惟恐差著他去的。這且不表眾人謀幹,單言六部大臣議成一本,奏知天子。


    那日早朝,刁發呈上六部議奏的本章。天子接來一看,寫道:“西羌素昔強悍,非威名素著之人不能征服。今議得都統官雁翎,本屬西人,深知羌人虛實,且昔日西亂之時,雁翎曾征戰有功,威名久振。乞降旨教雁翎去領兵好親上(原文如此)。北番小國,國名、人心不一,須著才智有餘的前去修好群邦,以為外援,然後北築長城,以為內固。今議得諫議郎禦史官鍾佩才智有餘,必能和好諸國,修補邊城,乞聖旨降敕。臣等冒死以聞,還求聖鑒。”天子看罷大喜,即傳旨:加封雁翎為鎮遠將軍、鎮西關提督,領雄兵三萬,刻日平西;又封鍾佩為巡北都禦史,加三級,代領工部左侍郎之職,總理長城督工之職。聖旨一下,二人入內,賜了皇封禦酒三杯,給領一切文憑出朝,擇日各自起程,限定十一月初五日。聖旨已下,命百官送行,按下不表。


    單言雁翎領旨之後,他乃軍機重任,與眾不同,因每日在教場操演人馬,軍令威嚴,好不齊整。那日操演人馬,回衙收拾,忽報鍾爺來見,二人坐下談心。鍾佩道:“你我此行,非同兒戲,此皆刁發之謀以公害私之計。將軍此去,萬裏長征,不通音信,勝則不過加封,倘有疏虞,死生未保,一切不可不早為慮。”雁翎被他一句提醒,便道:“承教。禦史此行,作何主見?”鍾佩見問,不覺流淚道:“弟此去凶多吉少!封贈那十八國群番,倘有一國不和,使生禍亂。這是第一件難事;更有修造萬裏長城,工程浩大,不知那一年才得完工!況刁賊的舅舅胡申在那裏做守關監督,倘有違限期,或錢糧不足,怎得完工回國?多半是不能再會了!”說完,淚流滿麵。雁翎道:“末將此去也有難處。刁賊的長男刁龍,現在西羌頭關,倘他公報私仇,裏應外合,也是生死不保。”說罷二人皆哭。鍾佩道:“我想刁賊的詭計多端。我去後,倘他害我的家小,不絕了我後代麽?前日是我已將家眷搬回常州武進縣隱跡遠避去了。”雁翎道:“禦史幸有舊宅可居,咱家本是西關人氏,路途遙遠,自從搬到京中,並無親眷,這家小叫咱搬到那裏去?”鍾佩道:“何不托雲太師照應呢?”雁翎道:“說得是。”忙吩咐家將去請文翰林來:“托其照應,豈不大妙!”遂拿帖叫家將去了。


    家將才去,忽見門官來回道:“回老爺,雲太師來了。”鍾、雁二人一聞此言,心中大悅道:“來得巧!”二人忙整衣冠,開中門迎接。不一時,太師道:“老夫在落賢莊,聞得二公將要遠行,今日特來奉候。”二人道:“不敢。隻為連日國事匆匆,未及過府拜別。”太師道:“二公此去,非同小可.二公必有計議?”二人聞之,一齊流淚道:“卑職們也知此去凶多吉少,但君命在身,不能逃避,乞太師爺教我,將何保全身家?”太師歎道:“都是刁國舅的奸謀,這便如何是好?”鍾佩道:“雁都統去征西羌,孤征萬裏,有家眷在此,惟恐遭害,今日要太師照看。”雲太師道:“請問都院多少宅眷?”雁翎道:“不敢。咱家隻有賤內、一個犬子。”太師道:“既如此,何不就在舍下一同念書?”雁翎道:“小兒之性愚魯,不好念書,早晚隨卑職學些武藝,今年十三歲,倒射得幾枝箭。”叫家人:“請公子出來,拜見雲太師來。”


    公子名羽字雙飛,生得千斤之力,一表非凡。不一時,公子出來拜太師、鍾佩,卻好文翰林也到。大家見禮坐下,各談衷曲,雁翎當日留酒。飲待之時,鍾佩道:“卑職去後,若得成功而回,自不必言,倘有些聲息不好,求太師即著人到武進,將少兒帶到尊府,存鍾家一脈,則感德多多矣!至於他日親事之言,卑職也不敢望了!”太師道:“年兄差矣!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令郎就是老夫的女婿了,何出此言?”鍾佩聽了,忙下席打恭道謝。雁翎也拜托了一番。飲了幾杯,四人各散。當晚無話。次日,鍾佩、雁翎二人又到落賢莊雲太師府內辭行,彼此留連。


    過了幾日,看看到了臨去那日,先是鎮西提督雁翎於五鼓行軍,到了教場,點齊三萬人馬,放三聲大炮,擺齊隊伍,祭過寶纛帥旗,馬步兒郎浩浩蕩蕩,出彰義門紮住。雁翎入內辭駕,天子賜宴降旨,命百宮在十裏長亭送行。雁翎出朝,百官一齊在十裏長亭餞行伺候,不表。且言雁翎回家,拜過祖先,夫妻、父子大哭一場而別,趕到長亭。文武百官都來餞行。雲太師道:“但願將軍此一去旗開得勝,馬到成功。”雁翎道:“全仗大人洪福。”他二人見人多眼眾,不可談心,惟以目傳情而別。催動三軍,往關西去了。不表。


    再言鍾佩等武進音信回頭,知家小已到舊宅,方才放心。備齊應用隨行物件,入朝辭駕。天子道;“卿家此去,萬裏程途,不便多人,朕點四名禦前侍衛隨卿而去。和過諸王之後回朝修造長城,凡應用之物,朕著北狼關提督總兵胡申給用便了。但願卿早日成功回朝,朕當厚賜。”鍾佩道:“臣仗萬歲大福,誠恐羈遲年久,望吾王勿罪。”天子道:“這個自然。”君臣問答了一會,禦史辭出。天子降旨著吏部、兵部給他文憑印綬、令箭火牌,一路關隘行便,要加馬援路行走。又黃金千萬、禦宴十席,在十裏長亭餞行。部內領旨,早去伺候。鍾佩帶了四位侍衛---乃是武進士出身,一名張炳,一名趙魁,一名路瑤,一名李儉---同到了長亭。百官餞別,略飲幾杯,領了牌印上馬,同四個侍衛、幾名家將告別而去。


    行了二裏之遙,隻見遠遠山亭,有一起人夫在那裏盼望。走到麵前,乃是雲太師帶了家將備席,在那裏伺候餞行。鍾佩一見,兩淚淒然,下馬入席,二人細談衷曲。看看日午,隻得起身,太師又送了一程,二人不忍分手,灑淚而別。太師回莊不表。


    單言鍾佩上馬而行,一路上如醉如癡,淒淒楚楚,心中悲苦,口內哽咽。思想嬌妻幼子,遠隔千山萬水,何年再聚?又不知這萬裏長城何日可到?望眼巴巴,天空地闊,路遠山遙,回頭一望,早離城有三十裏,隻見夕陽西下,煙樹淒迷,正是嚴冬之時,西風陣陣,落葉飄飄,好不荒涼。見了這一派淒涼景況,分外傷情,正是:風塵多少傷懷處.隻有天邊明月知。


    當晚鍾佩到了館驛安歇,次日起身又走。一路上雖有地方官迎送,隻是異鄉風景,觸目傷心。閑話休煩絮。這鍾禦史在路,每日饑餐渴飲,夜住早行,走了六七天的路程。那日行到一個去處,地名叫虎峽,都是萬丈高山,崎嶇小路,彎彎曲曲,高高下下,馬不能行。鍾爺隻得下馬步行,一行人攀藤附葛,走了半日。隻見老樹參天,怪石巍峨,連太陽都看不見,辨不出東西南北,隻好隨行就行,隨著路走,看看天色已晚,也不見一個村市。原來是盤曲路,走來走去,還在那裏。鍾爺著慌,隻得緊走,急忙行了三裏之遙,早已天黑下來了。隻聽得山上風聲樹響,虎嘯猿呼,好不淒慘。


    鍾佩乘著星光,隻日前走。走到一座山嘴跟前,乃是一條三叉路,不知往那一條路走。有一古廟,壁倒牆歪,山門不關。鍾爺道:“好了,我們且到廟內借宿一宵,明日再講。”


    趕到前麵,近前入內一看,乃是一座空庵,裏頭些亂草,遍地灰塵。鍾爺抬頭一看,見上麵有一匾,乘著月色細看,乃是“伏波祠”三個字,原是大漢伏波將軍馬援平北有功,立祠於此。鍾爺等一行人走得腰酸腿痛、口渴肚饑,沒奈何,隻得入內安歇片時。再述外邊一路行人,抖抖衣服,解下行李,蓋在身上,靠牆而坐。隻見那空屋陰陰,四邊黑氣,一個個肚饑身冷,又無燈火,好不淒涼。正是: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時難。


    鍾佩在內坐了一刻,不覺傷心流淚,腹內歎道:“似這樣崎嶇山路,何日能走得到?多應是半路傷身,死作他鄉之鬼!”歇了一會,眾人道:“我們走了一天半夜,也無口熱湯水,怎生過得?不如我們起來趕路,找到一個村莊,再作區處。”鍾爺道:“也說得是。”大家收拾,出得廟門,正是五更天氣,霜華遍地,好不嚴寒。眾人走了有一二裏路,隻見前麵一座大林子,約有三五百株合抱大樹。鍾爺打馬前行,來到林邊,隻聽得一聲風響,亂草中跳出兩隻斑斕猛虎撲過來。鍾爺道:“我今番死也!”


    欲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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