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常遇春分兵兩支,水陸夾攻,前後接應,將及天明,一齊會集。徐達傳令鳴金收軍,與常遇春、俞通源、薛顯、王銘等相見。真如再生兄弟,夢裏重逢,不勝之喜。即喚軍士將尹義、石清梟首。隨集眾船,直走湖州的昆山崖邊屯紮。與偽周的兵,水陸交戰,共計有五陣,偽周兵馬大敗。遂統三軍,直抵湖州城下。丞相張士信聞知大驚,即率境內精兵十萬,徑往舊館地方,以擊朱軍之背。常遇春探知此信,便對徐達說:“賊兵此計,是欲使我兵前後受敵。既來困我的兵,又來分我的勢,不可不防。不如待末將與朱亮祖、王銘揀選健士三千,徑從大全港而入,結營東阡,複抗敵人之背。因令軍士負土阻塞港口,絕其歸路,此計何如?”徐達道:“所見亦妙,常將軍依此而行。”遇春領令,即引兵前往東阡屯駐。士信陣上,早有先鋒徐義出馬迎敵。遇春一邊擺開陣勢,一麵喚眾將士,吩咐說:“今日士信有兵十萬,我兵僅止三千,爾等切須努力盡心,功成之日,當受上賞,決不食言。”便傳令軍中將酒過來。遇春酌酒在手,對眾將說:“敢有麵不帶矢,身不被傷者,有如此酒。”即持刀勒馬,當先而出。一見徐義,也不打話,把刀亂砍,好似剖瓜切菜。那三千人看見,即放馬殺去。殺得士信陣上的兵,人人膽戰,個個心寒,隻得四散而脫。徐義引殘兵數百,向樹林中伏了一夜,方才脫逃得去。遇春一領綠色征袍,及一匹追風白馬,俱被染得渾身血跡。東阡前後五裏地麵,東倒西歪,都是死屍堆積。張士信連夜申奏士誠,說:“金陵兵勢浩大,望禦駕親征。”士誠允請,即刻帶五太子及呂珍、朱暹等,再添兵五萬,駕了赤龍船,列陣於烏龍鎮上,與朱軍相去不遠。常遇春即喚副將王銘說:“我聞五太子雖然矮小,其實精悍,力敵萬人,人都說他平地能躍起三丈。又呂珍亦是力雄氣足,非比尋常。今又加兵五萬前來。我兵三千,明日何以抵敵?今我再三思量,士誠駕了大舟而來,其兵必疲,不如今夜乘其困憊,汝速領水軍駕小舟百隻,各帶火具,傍近大船,四散放火攻殺。他見勢頭不利,必然登岸而逃。我於東、南、北三麵樹林中,插旌旗,掛燈火,令軍士五百人擊鼓呐喊。他必向西路而走,我同朱將軍帶領二千勇士,於西路左右,參差犄角,待他來時,分頭而出,倘不能擒,亦必破膽。”王銘領命。將近初更,先駕一舟前往。恰好士誠水寨中有五六個一隊,在岸上左右巡哨過來。王銘向前,將一個敲鑼的一把扭住,說:“你且勿叫,若叫起來,吾即殺你。你本身姓甚名誰?派在何營巡哨?”那人便說:“我姓王,排行第七,叫做王七星。派在前營巡風,一連六個人。”王銘一一問個仔細,將六人殺了,把號衣剝將下來,交與麵貌相似的六人,依照巡哨的打扮,即叫軍士把那六人屍首,丟在遠處河中。正好收拾停當,又見一夥兒六人,又慢慢地提鈴擊梆走將過來。王銘叫道:“阿哥,我王七星早在鎮上搶有熟牛肉一包,我們同伴邱大元又搶有白酒一樽。我們今日辛辛苦苦,到晚上卻要坐享了,到船艄上去安睡,不意又派令巡哨。阿哥們,可憐兒見,替我們在此巡哨一回,待我兄弟們走到船吃些兒就來,也不枉了同夥共事。”其中有兩個便說:“這個有何不可,但我們也要吃一盅酒,嚼塊兒肉,方肯替待替待。”王銘便答應說:“這些酒,這些肉,又不是真金白銀買來的,不過是用首飾貨換來的。俗說:‘首飾買的,將來結交兄弟。’有何不可,就請下船。”直到半路光景;中間一個說:“我們兩處巡哨人,俱走了來,倘有失誤,明早吃軍政司棍子。王七哥,你可先同他們夥中四位去吃一些兒,再來換我們。公私兩盡何如?”王銘答道:“好,好,好!”一頭走,一頭問他們是張三李四的名字。倏忽間,將近船邊,王銘先跳上船,把後腳將岸一蹬,那船忽地裏離岸有二三丈。王銘便把篙子在手,撐將過來,說道:“列兄,逐位兒請下船,但船小不堪重載。”艙中早有一個知心的持刀在手。王銘先把手接著一個下船,便將身子故意一推,將那人推進船艙裏。那人叫一聲:“啊呀!”就不見響。王銘因而再把手接一個下船,接連四個,皆如此做作。誰知那人叫得一聲,俱被艙中人殺了。王銘即時收拾起四人屍首,把他衣服與我軍士四人穿了。又到岸上來,叫兩個吃酒。那兩人又被朱軍照前方法結果了性命。王銘側耳一聽,已是三更一點,即喚從軍招呼眾船,到來行事。正說之間,又有南邊巡哨的人六個走來。王銘把嘴一拱,隻見我軍士即將他們兩個扭住廝打,說:“今朝為何沒有飯分與我等吃?”那二人說:“我何曾認得你!”扭來扭去,四個滾作一團,一滾直滾落河岸邊去了。朱軍即掣出刀來砍了。口裏叫說:“你便詐死,我明日與你哨長處講理。”扒上岸來,那四個人亦被王銘一般把來結果了性命。三處巡哨的,此時卻已都是王銘手下所扮的,敲鑼擊柝,走來走去,不上半會,隻見朱軍的船如蟻而至。王銘便在岸上大叫說:“張千戶,偏你護駕來遲,王爺發怒,方才被我們遮過也。如今你這百隻小船,不可在外,可分投裏麵去支值,省得再誤大事,招惹受軍政司計較。”那小船上便應道:“岸上招呼的莫不是羽林衛左哨王七哥麽?”王銘應道:“正是,正是。”那人叫聲:“多謝回護,明日店中相謝。”便領了小船兒,隻向大船兒邊撐進去。那船上人隻道果是護駕的官軍,又是王七星在岸上打話,那裏來提防他,任他分頭在船旁往來。再停了半會,將近三更左右,王銘在岸上越發敲得響朗,即對船上說道:“船上官長,趁我此時精神,可以略略睡一睡兒,若到四更左右,我招呼你們蘇醒,那時候待我們也偷些懶兒如何?”船上人說:“這等甚好,你們卻要小心。”王銘說:“這個敢替你取笑耍子哩。”那船上因此也都去打睡了。王銘低叫眾軍說:“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那小船上人,便即四下放起火來。王銘看見火勢已猛,四下已難救了,便喚眾人駕的小船,一一放開,在岸上大喊道:“船中有火,可起來,可起來..”方叫得完,那船上的人,夢中驚跳起來。見士誠龍舟上已是烈焰騰空,連自家帶來的火具,見火一齊發作。五太子見勢頭不好,便從煙火中搶得士誠出來,便登岸而逃。呂珍、朱暹在後麵相隨。其大小官軍,約莫燒死了大半。逃得性命的,昏昏花花也分不清東南西北。王銘假意上前跪說:“王爺還向西路而行,庶於姑蘇近路。”便又指南邊、東邊、北邊三處說:“他三路兵,又趕來了。”眾軍也說陛下還是向西邊為妙。士誠說:“巡哨軍士,極說得有理,明日可到軍前請賞。”王銘一路走,一麵喝道:“小的是左哨王七星,求王爺抬舉!”未及半裏,忽見一個水缺,假意一跌,直跌到河邊,大叫:“疼殺我也!”那士誠及殘軍,已去的遠。走上岸來,一望,那水寒正聒聒噪噪,火勢十分猛烈。恰有朱船一隻搖來,王銘跳上船頭,自回營中而去。那五太子保著士誠向西而行,說道:“遠望朱兵都從東、南、北三麵追趕,偏獨不曉得我們從此逃脫,是天賜一條便路,以寬我王之憂。”未知逃出性命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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