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牙走過去彎腰撿起了那枚玉鐲,隻是觸手的那一刹那,他的神色似乎愣了一下。


    “怎麽――”齊辰見了剛想開口問問,可才說了兩個字,就覺得腳上一陣火燒似的灼痛,頓時咽下話音,“嘶――”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低頭一看,隻見右腳好好的鞋麵已經爛成了花兒,鬆皮耷骨地覆在腳上。


    他呆了一瞬,這才想起來他這鞋上的黑沙還沒清幹淨,這會兒就像龍牙說的,已經沒一處好地方了,估計還燒到了皮肉,登時也顧不上其他,趕緊甩了甩腳。


    那爛了的鞋子毫不費勁地就鬆脫成塊,掉在了地上,就連棉質襪子也沒能留個全屍,爛得比鞋還厲害,也被抖落下來。


    齊辰一看自己的腳就咧了咧嘴,隻見腳背上被燒紅了一大塊,正朝外滋滋滲著血珠,邊緣還燎出了個好幾個血泡,被白皙的皮膚襯得格外刺目。


    “嘖――你出門非得給自己找點罪受留個紀念才爽是吧?”


    龍牙的聲音突然響起,齊辰剛一抬頭,還沒看清人呢,就感覺自己的胳臂被抓住大力一拽,整個人朝前一撲,撞到龍牙結實的胸口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


    等他從暈眩中回過神來,就發現整個世界在他眼中都顛倒了。


    這個視角十分熟悉,因為半個小時之前,他也是這樣…………………………被龍牙粗暴地扛在肩上,就像扛了個麻袋。


    齊辰艱難地開口:“……龍組長,我覺得你不用犧牲這麽大,把手借我搭一下找個平衡就好。”


    龍牙冷哼一聲:“是,然後我就得走一步頓兩秒地等著你跟傻鳥似的一路蹦回車裏?我怎麽那麽忍得了你呢?”


    齊辰:“……”你小心我吐你一後背。


    幸好龍組長雖然渾身都是逆鱗,一戳就炸,實質裏頭的包心也還是軟的。


    他沒讓齊辰受多久的罪,幹脆利落地掏出符紙抖出一捧火燒了齊辰的鞋襪,然後大步流星地回到工棚外停著的車邊,打開副駕駛的門把齊辰丟在了座位上。


    動作雖然簡單粗暴,他卻神奇地記得抬手護了下齊辰的後腦勺,沒讓他磕上車框,以免徹底坐實“傻鳥”的名號。


    關上車門,龍牙便抬腳朝工棚走去,沒一會兒就拎著一個布包回來了。


    車裏的溫度被龍牙調高了些,齊辰光著的右腳暖和了不少,但是這一暖和,傷口那片皮肉就灼痛得更厲害了。


    龍牙把包著骸骨的布包放下,就著車裏的燈一邊看著齊辰腳背上的傷,一邊拿著手機飛快地撥了個電話出去,然後又習慣性地開了免提朝手邊一丟,變戲法兒似的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小卷淺棕色的布。


    齊辰覺得他身上大概帶著個隱形百寶囊,要不怎麽一會兒掏個符紙,一會兒掏個豆子,卻不見他摸口袋呢。


    那布上依舊畫的是齊辰看不懂的那種鬼畫符紋樣,一展開就是一股濃重的藥味,衝得龍牙皺了皺眉:“一年做得比一年熏人,那幫牛鼻子老道什麽心態……腳別動,再動給你剁了。”


    齊辰實在不大適應別人碰到自己的腳,剛想伸手接過布條自己包就被龍牙把爪子給拍開了。


    那布條一碰上傷口處,就有股薄荷似的涼意覆在灼痛的皮膚上,瞬間舒服了不少。


    龍牙捏著齊辰的腳踝,剛給傷口處裹了一圈,手邊的電話就接通了。


    一個十分好聽的男聲傳了出來,聲音帶笑,語速慢悠悠的:“我說怎麽好好的出省權限突然被開了,原來是你這等著我呢?我晚上剛回來,你們能不能讓我喘口氣?”


    龍牙:“行了,一路給你留了記號,見到的人都被我暈在這兒了,你快點,我先去惠迦禿驢那兒一趟。”


    “惠迦大師回回看到你內心大概都是崩潰的。”


    龍牙哼了一聲:“說得好像他看到你就不崩潰似的,少說廢話你趕緊好嗎?”


    “我出發了。”那男人回了一句便掛了電話。


    掛斷前,齊辰好奇地瞄了眼手機屏幕,就見上麵顯示的聯係人名字是“單嘯”。


    他之前在公司職務樹上看到過這個名字,標注的職位是善後組組長,辦公室貼著他名牌的座位就在龍牙旁邊,不過一直空著。他當時還對這個組名默默吐槽了好久…………………………敢情就是這種時候出動的。


    打完電話,龍牙剛好給齊辰包完傷口,打了個其醜無比的結。光看這結就知道,這人大概真的沒給誰包過傷口,就像他自己說的――隻會抓人宰人,救人不在他涉獵範圍內。


    回江市依舊走的龍槐渡,隻是在穿過龍槐鬼道的時候,齊辰遠遠看見一個人影迎麵而來――


    那是一個身形清瘦的男人,騎坐在一隻巨型野獸上,在燈火明滅的龍槐鬼道上疾馳。


    他一腳屈膝踏在野獸背上一腳晃悠悠地垂著,單手拽著韁繩。那野獸奔得極快,他卻坐得穩穩當當,絲毫不怕被顛下來似的。


    龍槐鬼道的燈火照隻給鍍了層毛茸茸的光影輪廓,齊辰看不清那人的臉,而他也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隻是在和車身擦肩而過的同時,那人“喲”了一聲,揮著長鞭抽在地上,“啪――”的一聲脆響,像是在跟車裏的人打聲招呼。


    “這人誰啊?”齊辰看著那一人一獸拉風的背影迅速在後視鏡裏縮成一個小點,忍不住轉頭問龍牙。


    還沒等龍牙開口,他就想起了之前的電話,猶疑猜測道:“單嘯組長?”


    龍牙“嗯”了一聲,然後一踩油門,車子陡然加速,嗖地穿過了龍槐渡的那道黑簾。


    齊辰貼在座位上,緩過這陣慣性,又好奇道:“那他是……”


    “山魈。”龍牙沒等他說完就猜到了他要問什麽,回答了之後又補充了一句:“就是山中精怪的那個山魈。名字那是為了對外方便,取了個諧音。”


    齊辰詫異道:“他是山魈?!誌怪傳說裏提到山魈不是都說他隻有一隻腳,人麵長臂,跑得比豹子還快,可以手撕鬼子什麽的麽……”


    龍牙抽了抽嘴角:“鬼知道他怎麽留下的淨是這種形象。不過你看他那坐沒坐相的德行,整天喜歡屈著一條腿,被誤認為獨腳也不冤枉!至於人麵長臂,可能因為他使的是鞭子?速度嘛……他騎的本來就是隻巨型豹子精,跑得比普通豹子快那不是很正常麽!徒手撕鬼子那是什麽東西?!這貨懶成了精,能讓豹子撕的他絕對不會自己撕。而且他擅長的是製造幻境迷惑人心,搞搞善後就夠了,動手的事沒他的份!”


    正說著,齊辰發現車子已經開出了龍槐鬼道,進了江市地界。


    不過龍牙沒有把車開進直通入市高速的那條主路,而是拐上了一條小路,繞過兩座不算高的山後,開進了一個鎮子。


    他七拐八拐地鑽進一條上山的岔道,一路朝上直行,經過兩棵歪脖子樹後找了個平地停了下來。


    齊辰定睛一看,眼前果然有座看起來摳摳索索的破舊寺廟。門口倒是沒裝模作樣地掛倆燈籠,而是十分入世地釘了兩盞壁燈,隻是這燈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少年的,其中一個的罩子都破了口。


    他正琢磨著來這裏是要幹嘛,就見龍牙拎著那個裝著骸骨的布包下車,繞到副駕駛這邊,不由分說又把齊辰扛在了肩上。


    齊辰默默嘔出一口血:“……”下次傷哪兒也不能傷腿腳,吐不吐另說,反正臉是丟盡了。


    龍牙熟門熟路地進了寺廟,穿過一重重院子,連個停頓都不打,簡直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樣,可見沒少來騷擾人家住持。


    就在齊辰快要被掛吐了的時候,龍牙終於停了下來。


    他艱難地仰頭掃視一圈,就見這是個單獨的小院,院子裏隻有一間房。外麵看著倒是古意十足,裏頭卻燈火通明。這破廟的門想來也指望不上什麽隔音效果,齊辰在門外都能聽見裏頭敲擊電腦鍵盤的聲音,劈裏啪啦的,速度快聲音大,連擊起來簡直就像是跟鍵盤有仇似的。


    房門口掛著一個小碗大的鍾,旁邊還墜著個鍾敲。起的是門鈴的作用。


    龍牙裝模作樣地抬手在那小鍾上敲了兩聲,敷衍的意思連背對著的齊辰都能聽出來。而後便本性畢露地上前一步,直接推門進去,找了個桌邊的椅子,把齊辰放了下來。


    齊辰正奇怪屋裏的人被人闖門居然還沒反應,結果坐下來一看……得!屋主人正穿著僧袍背對著門坐在電腦桌前打著遊戲,蹭光瓦亮的腦袋上掛著一副耳機。


    他看過去的時候,那和尚正好打完,敲完最後一下鍵後,他抬手將耳機摘下來,理著僧袍站起來,頭都沒回就慢條斯理地道:“阿彌陀佛,龍施主你怎麽又來了……”


    潛台詞大約就是:陰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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