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ss=maintext>第一百零九回  討限期連累家屬說諧話訪出情由</b>


    話說薑成、楊誌拿不住一撮毛,正在進城討限,後邊有人趕來說:“要拿一撮毛,我曉得他下落。”二人回頭一看,原來是馮七恍的兒子,好喝便宜酒,都叫他馮人嫌。薑成、楊誌素日和他玩笑,說:“你趕爺們來作什麽?”馮人嫌說:“今日有個巧機會,特來送信。”薑、楊二人說:“有什麽巧機會,你小子又鬧鬼吹燈呢。”馮人嫌說:“請問頭兒,施大人派你兩個拿什麽一撮毛,你兩個扛扛尼股領刑吧!不是八十就是一百,幾時打破了才算。還把家眷捕監,叫你們去訪。要再訪不著差使,便把公差算凶犯。並非我說瞎話,隻因我有個老舅舅在順天府當門公,他有個外號,人因他姓陶,人都叫他陶奴兒。他告訴這一位施大人最是狠刑。你們倆今日要拿一撮毛,不是吹,這差使就是老馮爺子知根底。”楊誌說:“玩笑少說。這個差使要緊,比不得別事,你混耍笑。”馮人嫌說:“誰與你玩笑,他是三代玄孫!”二人見他又起誓,又說大人怎麽厲害,刑法重,未免心中有些抖戰,叫聲:“小馮兒,你果然是個朋友,幫我們得了差事,沒的說呀,大量不能別的,穿我們一雙德勝齋的緞靴,料著準行。咱們先到酒鋪裏去,聽聽小馮是怎樣個拿法,咱們好有主意。”二人說著來到山東館。


    三人抬頭,隻見“太元居”一麵匾。這店是知府轎夫的東家,甚是興隆。三人走進去,掌櫃的認得是知府捕快頭兒,連忙讓座。三人怕走漏了風聲,到了樓上,找了個清淨桌兒坐下。過賣淨了桌子,問要什麽菜。楊誌素日最是好臉,又搭著為打聽差事,叫聲:“堂倌,要一個金華樓火鍋,半斤臘肉,通州火腿要熟的,五壺玫瑰酒,四斤荷葉餅,蔥醬要兩碟。”走堂的喊下去。不多時,熱騰騰的端上來。馮人嫌一見真是唾沫往下咽,就紅了眼咧。不等人讓,斟上酒,先喝了一杯,拿起筷子先夾了一塊肉。手不停筷,又喝酒,又吃餅卷蔥,真是兩眼不夠使,滿桌混看,火鍋邊上有塊紅炭,他隻當是塊肉,夾起來就往嘴裏吞。二公差看看又是笑又是恨,叫聲:“馮第二的,那對眼睛兒!你還要喝雜銀去?連個熟貨也沒見過。”馮人嫌燙得兩手捂著嘴,話也說不出,滿嘴塢嚕嗚嚕。薑成說:“你不用翻滿洲話咧!酒也喝了個足,菜也吃了個淨,望我們裝著玩兒,也了不了事!一撮毛到底在那裏?是怎麽個拿法?”馮人嫌罵聲:“死王八業障攮的!你要拿一撮毛,不用費事。回家去把你娘子那撮毛,扯一撮兒呈上去,管保還得賞呢。”薑成說:“好一個混帳東西!酒菜你摟摸了,竟吃得大肚蟈蟈似的,怎麽你扒了房?”說著,楊誌舉手要打,手捏著馮人嫌脖子,捏得他呀呀地叫:“我要是知道一撮毛不告訴你們,我就是烏龜王八。”薑成說:“你快別混充衙門光棍頭咧!不用說,算老爺上了小子當咧!”言罷,二人站起,連酒菜帶餅通共算清了。楊誌咬著牙,寫了帳,三人這才出了酒鋪。馮人嫌喝了個便宜酒,唱著河南調,回家去了。薑成、楊誌見天晚也回家安歇,約會明日再上堂討限。


    到了第二天早起,二人隻得進公館討限。且說施公自派出兩個捕快,去拿一撮毛,日夜指望拿回這差事來,好與費同知、劉成貴、孫勝卿等洗冤完案。這日算得限期已滿,專等公差回來。忽見薑成、楊誌進了公館,走到麵前,一齊跪倒,磕頭碰地,口尊:“大人開恩,小的們奉大人差派拿一撮毛,各處訪查,並無消息。懇大人示下,再寬幾日限期。”施老爺一聽沒拿住差使,衝衝大怒,喝道:“把兩個奴才,每人重責三十大板!”青衣答應,登時打完。又吩咐眾役,把兩姓的家口,全都收了監;又限了三天,再拿不住一撮毛把他二人就算凶犯。二公差無奈,隻得下堂出來。楊誌叫聲:“老哥,這才算咱二人倒運。一夥大盜,又無姓名,就說是拿一撮毛。把家口盡都收了監,給了三天期限,再要拿不著,就替罪名。咱須早些拿個主意。”薑成聞聽,叫聲:“賢弟,我並無別的主意,除非跑海外去躲避躲避。”楊誌說:“跑海外躲避躲避也了不了事情。常言說:‘世上無難事,就怕有心人。’我倒有個主意:愚弟有個手藝,除非咱們改扮行裝,做著買賣,留心探訪。或者訪出個消息來,也未可知。”薑成忙問:“什麽貴行?”楊誌說:“從前我吹過幾天糖人,家夥全有。”楊誌回家,早把挑子收拾齊備,改變行裝,走到鄉村去。看官,二公差作買賣,所為招人,好訪一撮毛。外州府縣捕快,都有些武藝,二公差這箱子裏暗藏著些鐵尺撓鉤,為的是預備有風吹草動,好下手拿人。這是閑言不表。


    且說薑成、楊誌,出來訪查,不覺就是三天。這日又進一村莊內,人家不多,路東有座黑漆門,估著他家孩子多,還多賣倆錢。二人把擔子放在門首,薑成打鑼,驚動了裏邊小孩子,哄的一聲,來了一群,就有七八個,一個個跳跳躦躦,這個說:“我要個孫猴兒。”那個說:“我要黃鼠狼偷雞。”薑成說:“拿錢來。”挨次把錢收了。楊誌登時把糖人兒吹完,打發孩子們散去。內中有個孩子不很大,獨他不走。問他叫什麽,他說叫六斤兒,留著個歪毛兒。他可圍著擔子鬧,小手兒抹了塊糖稀吃,又把模子拿起來就跑。楊誌說:“小六斤,你又淘氣呢!還不放下模子?再淘氣,把你一撮毛拔下來。”看官,楊誌他無心說出這句話來,你說把個小六斤兒嚇了一跳,眼似鑾鈴,東瞧西看,這才叫聲:“吹糖人的!一撮毛是我爺朋友的名字,你怎麽混叫起來了?要叫他聽見,還不把你屁股打爛!”你說兩名公差,正沒處訪一撮毛呢,一聞此言,豈肯容他倒腳?大叫聲:“六斤兒,你先拿幾塊玩去,等我明日再給你幾塊好的。”六斤兒笑著說:“可別給他們。”楊誌說:“不給他們。你方才說什麽一撮毛,是你爺的朋友。你再告訴我一遍,還有好的呢,也給你。”小六斤兒笑嘻嘻地說:“一撮毛長得凶惡,人都怕他。他那臉上有個瘊痣,瘊痣上有一撮毛。使著倆銅錘,一張弩弓三支箭;還不是一個人呢,好些個呢!”二公差聽見小六斤說這夥人不少,都是有武藝的,覺著紮手,大料難拿,不如趁早離了是非窩。畢竟二人跑脫沒有,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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