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炎熱,好像呼出的氣都要在鼻腔前麵燃燒起來一般。


    而剛剛裴念深的最後幾句話,更加重那熾熱的氣氛,我隻覺得全身的汗都在這一瞬間湧了出來,一下子便浸透了衣衫。


    藏書閣內,沒有人說話。


    可是,我能聽見每一個人呼哧呼哧喘息的聲音,大家的呼吸都變得沉重了起來,尤其在他的最後一問之後,但是,也沒有一個人能開口說什麽。


    到底,承擔了多少天下的責任?


    在這裏的人,大概也沒有幾個能做出正麵的回答,雖然大家口中論的,心中想的都是天下,但不過就是舞文弄墨,紙上談兵,甚至,數黑論黃而已,而天下,從來不是嘴上的天下!


    所以,剛剛念深的那一段話,看來是在發問,但其實,卻是堵了每個人的嘴。


    一時間,藏書閣內的氣氛變得有些沉悶怪異了起來。


    這個時候,太陽大概已經升到了天頂,火辣辣的直曬著這座藏書閣,熱力從外麵慢慢的滲透到了樓閣內裏,悶熱的感覺讓整個藏書閣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蒸籠,汗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滾落,不一會兒就在腳下積成了一灘,輕寒看著我的樣子,拿出手帕遞給我。


    我接過,卻並不忙著擦汗,而是緊張的看著周圍。


    還有人能再說什麽嗎?


    在我看來,這場論道雖然可能會在今天結束,但不應該這麽快,以這樣的方式就結束了。


    不知過了多久,樓下有人站起身來,對著念深說道:“不愧是山長的高徒,果然是見解獨到,不同凡響,令我等醍醐灌頂。”


    念深微笑著一拱手:“不敢當。”


    他的話音剛落,對方立刻就問道:“閣下到底是誰?”


    念深的笑容還凝結在臉上沒來得及褪去,突然被這樣一問,頓時愣了一下,有點猝不及防,而周圍的人也全都將目光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他遲疑了一下,說道:“在下剛剛不是已經說了嗎?”


    另一個人站起身來說道:“沒錯,你剛剛說了,你是山長的入室弟子,可是在這個身份之前,你到底是什麽人?”


    看來,已經有人對他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其實這也並不奇怪,這個藏書閣裏的人雖然談的都是天下,但見解卻大不相同,有的人隻立足於一身一體,因為他的眼中隻能看到自己;有的人立足於西川,因為他的眼界也隻限於西川;那天齊老先生的談話已經立足於家國,所以讓輕寒懷疑他的身份是個“肉食者”,而剛剛,念深的一番話,立足在天下。


    這不是一個普通人的思維和見解。


    念深沉默了一會兒,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站直身子,平靜的說道:“在下也不遠欺瞞諸位。”


    “……”


    “我,姓裴,名念深。”


    我沒有想到他竟然真的就這麽說出來了,頓時整個人都緊繃了一下,輕寒也皺緊了眉頭。


    裴念深,這個名字在藏書閣裏響起的時候,將所有人的呼吸和心跳都壓下去了。


    這裏的人不認識他,沒見過他,但沒有人不知道這個名字。


    裴念深,太子殿下!


    有一些人已經驚訝得站起身來,伸手指著他,卻吃吃的說不出話來,而另外一些人大驚失色,急忙說道:“太子?”


    “他竟然真的是太子?”


    “之前有人說,在西山書院附近看到了朝廷的人馬,是真的?”


    “他,怎麽會拜入南振衣的門下?”


    “難道,南振衣已經歸附朝廷了?”


    ……


    一聽到那些人的議論,念深急忙說道:“諸位,老師收我為入室弟子,與西山書院無關,也與我的身份無關。”


    話雖這麽說,可他畢竟是太子,這跟普通一個富家公子終究是不同的。


    眼看著大家議論紛紛,臉色越來越怪異,風向也越來越奇怪,這個時候,項文良突然站起身來,對著裴念深拱了拱手:“裴師弟,剛剛你的言論的確非常精彩,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項文良也是南振衣的徒弟,他一開口,大家立刻也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想看看,南振衣自己的徒弟之間,會有什麽樣激烈的對峙。


    念深立刻也對著他拱手行禮:“請師哥指教。”


    項文良說道:“沒有想到師弟的身份原來是當朝太子,你看到的天下,要比我們看到的天下更廣闊,也更清楚,我想問你,以天下為己任者,天下方是這個人的天下。那朝廷會對這樣的人做什麽?”


    “……!”


    這個問題一出口,整個藏書閣一下子沸騰了起來。


    如果說在這之前,所有人的問答都還是在論道,那現在,項文良提出的這個問題已經不是簡單的論道,他是直接在向朝廷發問。


    從太子出現那一刻,大家也都明白這一場分合的論道目的是什麽,就是為了給朝廷跟西川的和談鋪路,但如果真的和談,朝廷到底會如何對待西川,對待西川的人,這才是大家真正關心的問題。


    大家的目光又一下子聚焦到了裴念深的身上,他遲疑了一下,然後說道:“以天下為己任,天不負之,朝廷,亦不能負!”


    旁邊的陸笙站了起來,冷冷的說道:“可是,當年的揚州所經曆的,血跡斑斑,曆曆在目!”


    這一句話,就像是一桶冷水,從藏書閣的頂上澆下來。


    大家的目光也都變得冷冽了起來。


    西川的人當然不會忘記,當年朝廷在攻打西川的同時,因為揚州的人民奮起反抗,戰局被拖延,所以朝廷才將派往西川的軍隊調去了揚州,攻陷後屠城,西川因此逃過一劫,也才有了這些年獨立於朝廷之外的自轄。


    提起當年他們在揚州的屠殺,這個問題已經尖刻到了極致了!


    我隻覺得掌心滿是冷汗,連拳頭都要捏不緊了,念深畢竟是太子,他是裴家的人,他要如何麵對自己先祖曾經做的事?又要如何麵對提出問題的這些人?


    這時,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了我的手。


    轉頭一看,是輕寒,他也和我一樣的緊張,額頭上布滿了細汗,但他還是沉聲道:“不要衝動,這一關,要讓他自己過。”


    “……”


    “也必須讓他來過。”


    我輕聲說道:“你,是不是還是不能完全信任裴元灝?”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好的皇帝,一定不能...[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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