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ss=maintext>第2回 貪美色恣情作樂 失錢財喪氣垂頭</b>


    施蘭卿與王世成二人,當晚宿在柳二娘家中,恣情取樂,不必細說。次日清晨梳洗已畢,回到寓處,收拾好了行李,買舟起程去蕪湖,那王世成便到江邊雇船。


    江邊有一種船戶,名喚邵伯劃子,其船中艙寬闊,船梢上住有家小,慣做這項買賣,用兩個年輕美貌的妓女,認作自己親生女兒,或是認作親戚,遮飾閑人耳目。客人上了他的船,他就千方百計引得客人心熱,錯入他的圈套,那錢財就肯使用。往往有些年輕子弟,初次出門作客,遇著這等船戶,到了他的船上,他就將船開到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或是大河灣頭,或是大江邊上小港中,停泊著了,今日不開船,明日不解纜。如其客人問他何不開船?他總推說風水不好,不能開船。他就一天一天使這客人在他船上,將銀錢用盡。如遇出門辦事或收帳回來,弄得囊橐盡空,不得回轉家鄉,見不得父母,半途輕生,數見不鮮。此等船戶,就如杭州錢塘江亦然不少,不知害了多少富家子弟,年輕客商;倘若命不該絕,亦弄得求乞回家,實屬害人不淺!


    這時王世成雇船,剛剛雇著一隻邵伯劃子。有一個年老的船家,一見有人雇船,將他身上一看,穿得十分體麵,船家一想,是一個好生意來了,連忙上前,笑臉相迎,說道:“客人,可是要雇船到哪裏去的?”王世成道:“正是,我要到蕪湖去,隻有兩個客人的衣箱行李,並無貨物,可要多少銀子?”船家道:“請客人且到船上少坐,價錢總是好說的。”一手攙著王世成的手,一手拿了一根篙子,一頭搭在岸上,一頭捏在手內,叫道:“客人走好!”王世成便一步一步從跳板上走到船頭上。船家高聲叫道:“客人到了,快點出來!”那艙內的人,連忙答應道:“來了!來了!”走出一個三四十歲的婦人,身穿粗布衣服,卻也潔潔淨淨,那尖尖玉手把王世成衣袖握住,堆著笑臉叫道:“客人走好!”


    王世成到中艙裏坐下,四麵一看,船中陳設非常華麗。五色玻璃,四麵冰雪鑲嵌,當中放著彌陀榻,俱是用大理石象牙鑲就,兩邊單靠茶椅,艙底俱是單鋪,收拾得纖塵不染,看罷,心裏已經有幾分合式。那婦人奉上茶來,碗蓋一開,一陣清香,卻是武夷毛尖,連忙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忽然從艙裏走出一個年輕女子,出落得風流妖嬈,故意在王世成麵前走過,要到那前艙去。


    王世成一看,心裏早就一跳,忙向船家道:“到底要多少船錢?”船家笑道:“客人是出門慣的,不必問價,隻要伏侍周到,隨客人多賞賜些就是了。”王世成見她如此模樣,加著心中熱烘烘,也不管船價貴賤,默忖:“隻要肯載我們到蕪湖去,也許同這女子有點緣分,也未可知!”心中這般想,嘴裏就說道:“與你十兩銀子,好不好?”船家道:“客人吩咐,我們多少不敢爭。”王世成坐了片刻,隨即帶同船家,到寓內搬了行李衣箱等物,邀同施蘭卿一同下船。船家立刻解纜開船。其時日已向午,將船開到張家灣泊停。那張家灣地方,沿江俱是蘆葦,足有二三裏路寬闊,蘆葦之中,有一條水港,岸上有數十家人家,都是捕魚為業。一帶綠楊,雖則是小村落,倒也有點山明水秀的氣象,所以船家將船停泊,就拿了一隻筐籃,提了那酒瓶等物,上岸購買菜蔬。


    那中年的梢婆子,就到中艙裏來,客人長相公短的奉承。不知說了多少閑話。說了半晌道:“二位相公覺得船中寂寞,不如拿一副骨牌來,與相公消遣消遣,豈不是好?”王世成心中正想那年輕女子,愁著無門可入,聽婆子說聲打牌,便接口說道:“妙極妙極!你去拿來,但是我你三人怎樣打法?總要四人方可。”婆子道:“相公要打牌,自然叫一個來陪你就是了。”她一邊說,一邊轉進後艙,一手拿了牌,一手拉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出來,口內說道:“乖孩子,你來陪陪相公們打兩圈牌。”那女子一手拿手帕兒掩住了嘴,一手攀住門口,格格的笑了一陣,這才將金蓮一跨,跨將過來。那王世成與那施蘭卿,本是好色之徒,看見金蓮跨起,真正是三寸還不到,不由得心蕩神迷,用目一看,卻不是方才真走過的,生得更加風流,眉如新月,眼似秋波,姣姣滴滴,走到麵前,未曾開口;先是嫣然一笑,徐啟朱唇問道:“相公尊姓大名?”


    王世成笑眯眯地答道:“我賤姓王,他姓施,方才看見你們船上還有一個比你長一點兒,是你何人?”那女子道:“她是我家姊姊,你要問她做什麽?”王世成道:“何不叫她出來?”那女子就喚道:“姊姊別躲了,叫你出來!”王世成道:“你叫什麽芳名?她叫什麽芳名?”那女子道:“我小名叫素蘭;她叫素娥。”王世成鼓掌道:“好兩個香豔的名字!”當下素蘭、素娥、蘭卿、世成四人,坐下打牌。一會婆子拿點心進來,十分可口。施、王二人,就此在船中作樂,膳必山珍海味,夜宿必定成雙,不必多表。


    那船家向做這行買賣,停泊張家灣,一連數日,不說起開船。施、王二人樂以忘憂,王世成也不忍到蕪湖收帳,施蘭卿也不忍遠離,朝朝作樂,夜夜成雙,一住半月,船家一算,雖說過船金十兩,但是天天酒飯錢,尚有二女子出廂之資,算來不少,這才開船,直往蕪湖。到了碼頭,施、王二人還在船中耽擱二天,方始上岸。


    二人向船家吩咐道:“我們上岸吃茶,略幹些須小事,你的船不要開往別處,我們夜來,還要回到船中來住。所有船錢,明日與你結算,付你銀子如何?”船家道:“相公請放心上岸,我們的船在此伺候便了。”施、王二人好像鬼摸了腦袋,全不慮到這船上有拐騙之事,行李衣箱一樣不取,拂衣撒袖,空身上岸去了。


    到得岸上,便到一家大茶坊中,泡了兩碗茶來用甏一回兒要想買點心吃,待拿錢使用,豈知身上分文未帶。施蘭卿到此地步,麵孔一紅,心中發急道:“錢沒有帶,如何是好?”遂對王世成道:“你在茶坊稍坐,待我到船中去拿些銀錢來,以便使用。”急急忙忙到碼頭一看,那隻船蹤影全無,不知去向,東張西望,再也找尋不見。此時施蘭卿更加著急,驚慌失措,連忙回茶坊,告訴王世成說道:“不好了!不好了!那船尋不著了!如何是好?”王世成聽說此言,也驚得麵無人色!左思右想,隻得將身上馬褂脫下,押了茶錢,一齊趕到江邊來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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