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妻倆正是情濃之時,山下卻傳來吵鬧之聲。原來張管事和董平帶著一車車糧食和用物趕了回來,董蓉攔了想要起身的傻柱,堅持要他蓋著棉被睡一覺,然後自己穿了大襖下山去幫忙張羅。


    劉嫂子是個急脾氣,做事麻利,這一會兒功夫早就帶著梅花兒趕到了。兩人正打掃三間雞房子,然後招呼車夫和兩個負責巡邏的雜工幫忙往裏搬東西。


    張管事指了指最後一輛馬車同董蓉稟告道,“東家,城裏所有當鋪的舊衣物我都收回來了,估計還差一半兒。出城的時候見兩個孩子凍得歪在路邊,實在心下不好受就先舍了兩件,招工這事兒還是要早些去啊。”


    董蓉點頭,她原本還想多準備幾日再招流民過來。但如今看來是不能多等了,“那好,明日你就雇些車馬,老弱婦人都坐車,男子走來就成了。”說完,她又喊了劉嫂子過來,問道,“村裏那邊怎麽樣了,有多少家願意出借房子啊?”


    劉嫂子想了想應道,“我過來之前托了我婆婆幫忙張羅這事兒,大夥兒都聽族老們說了,行善積德又能得糧食,這樣的好事兒哪裏找去啊,幾乎家家都騰了房間。”


    一麵坡村雖說不大,可也有幾十戶人家,每家若是隻讓出兩間空房想必也夠流民們安置了。


    董蓉鬆了口氣,囑咐道,“一會兒趕緊搭土灶,明日人來了就先給碗熱粥墊墊肚子。然後還要請馮大夫過來給傷患診治,沒有病的也要分些草藥下去,盡量泡個澡殺殺身上的虱子之類,省得村裏鄉親嫌棄。”


    “東家放心,都是窮苦人家出身,大夥兒不會太在意。”


    眾人商量了幾句就各自去忙了,原本沒有輪值的趙青山聽了消息也喊了劉二狗一起趕來了,正好幫忙動手和泥扛木頭,在三間雞房子旁邊搭起了一溜朝向東南的草棚子。


    草棚子下壘了十口土灶兒,待得架上大鐵鍋,燒上木頭絆子,很快鍋裏的水就翻起了水花兒。(..tw無彈窗廣告)白色的霧氣升騰而起,眾人置身在白茫茫的世界裏,都覺天色好似也沒有那般寒冷了。


    劉嫂子等人就著熱水把所有買回的陶碗陶盆連同筷子等物刷洗得幹幹淨淨,末了又裝在大盆裏抬回了屋子。三間雞房子,東屋放了糧食和油鹽等物,西屋放了大堆的舊衣舊被子,原本因為沒有搭炕而有些顯得空蕩的房間,這會兒被塞得滿滿的。


    董蓉琢磨著以後眾人要經常在這兒忙碌,於是就囑咐趙青山晚上回村的時候看看誰家秋時脫了土坯。不管用銀錢買還是拿糧食換,拉幾車來把東西兩屋都搭上大炕,這樣冬日裏能搬屋裏做的活計就搬進來,木棚裏燒得再多也不如屋裏暖和啊。


    待得雜事忙完,張管事和董平主仆又要趕回城去。董平把京都帶回的禮物翻了出來,打算拿到學院送給先生和知交好友們。喜子小心翼翼抱在回懷裏,縮著脖子抱怨道,“回城又是頂風兒,怕是要多走一刻鍾呢。”


    董蓉摸摸弟弟身上的棉袍,也是有些心疼,於是想了想就交代張管事,“張叔,家裏以後事情越來越多,沒有車馬代步太不方便。這幾日你再進城就去車馬市看看,別管多少銀錢都置辦一輛回來吧。”


    張管事這幾日常來往於城裏與果園之間,早就嫌棄步行耽擱功夫,如今聽得主家發話,自然笑著應道,“東家放心,一會兒我就去車馬市轉轉。咱們這裏離北蠻最近,花不了多少銀子就能買匹好馬。”


    董平也是一臉喜色,喜子更是直接歡呼起來,“以後有馬車坐嘍!騎大馬,噠噠噠,拉著小孩兒笑哈哈!”


    眾人都被喜子的孩子氣惹得笑了起來,末了替他仔細掖掖衣袍就催著他們上路了。(..tw無彈窗廣告)眼見天色就要暗了,若是再耽擱下去,行路就更困難了。


    劉嫂子在三間屋裏又轉了一圈兒,末了又抓了兩個值夜巡邏的後生嘮叨好半晌,這才辭別董蓉匆匆回家去了。村裏各家正在拾掇空房子,她還打算挨家走走,別讓哪個黑心肝的拾掇了豬圈倉房一類充數,騙了東家的糧食不說,傳出去還丟了整個村子的臉麵。


    董蓉和傻柱中午都未曾吃飯,又忙了這一下午,這會兒閑下來就覺餓得發慌。想著回山上還要重新刷鍋燒水,董蓉於是就直接開袋子舀了一瓢細麵,加點清水撥成一個個小疙瘩。


    大鐵鍋裏的沸水盛進盆子,重新燒熱加油,爆炒了蔥薑和一盤子臘肉片,待得香味彌散就再把熱水添進去,一點點兒把麵疙瘩均勻扔下鍋。不到片刻,水麵上就浮起了一個個指甲蓋兒大小的“珍珠”。出鍋之時再撒點兒鹹鹽蔥花兒,簡單又美味的麵疙瘩湯就好了。


    董蓉有些遺憾的挑挑眉頭,若是有把兒綠色的菠薐菜扔到鍋裏,色香味定然更好,可惜這大冬日裏,實在有些異想天開了。


    屋子裏也沒有桌椅,董蓉就直接喊了兩個巡邏的後生一同到棚子裏吃一口。兩個後生起先還推拒不肯,畢竟他們的工錢都折算成糧食發到家裏了,這會兒若是再吃主家的飯食就有些占便宜的嫌疑了。


    董蓉卻是不容他們客套,盛得滿滿的大陶碗塞到兩人手裏,笑道,“天氣這麽冷,你們吃點兒熱飯也能打起精神守夜啊。這房子裏如今可裝得滿滿的,不能容許有一點閃失啊。”


    兩個後生聽了這話,互相看了看就低頭大口吃喝起來。貧苦農家一年到頭兒本就吃不到幾次細麵,更何況這湯裏還放了很多紅彤彤的臘肉片。兩個後生吃了一碗又一碗,直至實在撐不下去了,這才心滿意足的放下了碗。


    董蓉和傻柱早就停了手,見此就指了指剩下的小半盆麵疙瘩,笑道,“這些也留給你們半夜的時候墊墊肚子。”


    兩個後生摸摸後腦勺,紅著臉接了過來,末了又搶著刷完拾掇灶台,一個勁兒的催著東家回山上歇息。


    董蓉受了他們的好意,同傻柱手牽手往山上去了。兩個後生遠遠瞧著,眼裏滿滿的都是羨慕之意。難怪老人們常說,傻人有傻福。你看傻柱以前被大夥兒笑話,如今居然娶了個財神奶奶當媳婦兒,這福氣大得都要鋪到天邊了…


    不提兩個後生如何羨慕,隻說第二日一早董蓉小夫妻倆簡單吃了口飯就趕到山下等待流民到來。柳嫂子等人早就拿了銀錢進城去了,留下劉嫂子和梅花兒帶著幾個雜工熬了滿滿十鍋米粥,末了又開始整理那些舊物。事先把棉衣按照大小和男女分開,到時候發放的時候也方便一些。


    董蓉本想打算上前幫忙,但傻柱卻拉著她不放。她心裏也有些犯嘀咕,畢竟這裏可不是現代能夠把舊衣物高溫殺毒,當鋪裏收回去的時候若是用井水涮一涮就算厚道了,有些看著幹淨些的直接仍到一旁就完事了。所以,怎麽想這些舊衣物都是幹淨不到哪裏去。


    她昨日稍微透了些口風,說要做些新衣服和新被子,結果劉嫂子和梅花看她的眼神就如同看到了敗家子一般。別說逃荒的流民了,就是村裏人逢到年景不好,還常去當鋪買身破棉衣穿呢,能擋風保暖就成了,分什麽新舊啊。


    董蓉這才深深覺得自己奉行的那一套在這裏是吃力又不討好,於是幹幹脆脆扔到腦後去了。


    小夫妻倆在果樹林裏剛轉了沒幾圈兒,就聽得遠處山路上人吵馬嘶,於是趕緊去了果園門口。劉嫂子等人早早就等在那裏了,一見他們過來就讓了一塊避風又視野好的地方。


    雖然眾人對於流民的慘狀都有一些了解,但是當真看到大批人馬趕到時,還是被震驚的張口結舌,一時不知如何反應是好。


    《道德經》裏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老子原本的意思是說,天地看待萬物,同扔掉的草狗沒有什麽區別,並沒有待人特別好,待萬物特別差。


    以前董蓉還對這句話有些不以為然,認為人就是世界的寵兒,萬物生靈中的頂級存在。可是如今眼見這些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流民,她當真相信了。有些時候,人類在老天爺眼淚也許連狗都不如。


    劉嫂子等人顯見也沒料到這些人會如此淒慘,不說他們的衣衫多單薄,有多少窟窿,隻說光腳踩在雪上這就足夠惹人惱火了。


    梅花兒看著一個孩子一邊抓了雪往肚子裏咽一邊不停往臉上使勁抹,她忍不住就紅了眼眶。第一個衝過去抱了那孩子就嚷道,“你想凍死啊,這麽涼,擦什麽臉啊?”


    那是個八九歲的小女孩,麵黃肌瘦就越發顯得兩隻眼睛又圓又大。她許是有些嚇到了,哆嗦著應道,“許奶奶…說,不擦幹淨臉主家就不收我做工了。”


    董蓉心裏也是酸澀得無法形容,聽得孩子這麽說,趕緊安慰道,“怎麽會不收?我是果園的東家,我說了算!果園裏活計多著呢,隻要你們不惹事又好好做活就都能留下。”


    “真的?”那些原本臉色麻木的流民們聽了這話,瞳孔立時就亮了。他們一路從南到北徒步行走一千多裏,乞討磕頭隻求一口吃食掙紮活命。這幾日下了雪,就算躲在破棚子裏也凍得人五髒六腑都同冰一般,他們是真的絕望了,隻等著哪一晚就被北風帶走了魂魄,飄搖去閻王爺跟前報道。


    (我家帥兒子睡覺呢,嗚嗚,終於讓我一次把這章碼出來了。爭取下午再碼一章,今天雙更啊。朋友們有紅票的給花期兩張啊,還有收藏,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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