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吻了多久,感知裏似乎隻是電光石火的那麽幾個瞬間,但又相當漫長,雨停了我沒發覺,雨傘掉了也不知道,直到他捧住我的臉.我才重度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柯洛意識到是手指壓到了我臉上的傷口,忙連連說“對不起”,我也大度地說“沒事沒事”。


    但魔法已經消失了。兩人麵對麵站著,對剛才莫名其妙的失控都很不自在,就和躲雨過後看見我們在親吻的路人一樣尷尬。


    臉上覺得痛,我才想起那些可怖傷口。平時反正自己也瞧不到,看不見的就當沒存在,何況它們還有紗布遮掩。


    這時候我突然根想正視自己當前的麵目,便借著燈光看了一下在櫥窗裏的倒影。咩哈哈哈,那顆豬頭怎麽那麽搞笑。


    我頓時覺得興味索然,“我們回去吧。”


    虧他還能吻得下去,真不容易。


    就算沒有舒念的存在,即使我知道他對我還是有熱情可言,可我對他來說,年紀也已經太大了。我都快四十了,連排隊等侯我都已等不了。


    我不肯承認我會自卑。隻是,在他麵前,再驕傲也會覺得,其實我真的不夠好。我已經很不好了,原本沒有的東西更加沒有.原本擁有的東西也在變得沒有。


    柯洛中途回了一次t城辦事,再過來的時候,還給我帶了禮物。他從盒子裏拿出禮物來,我一看就瞪圓了眼睛。


    “lee,這個你帶著吧。”


    “這是什麽鬼東西啊!”好醜的一個掛墜,八卦模樣。


    “這是保平安的。很靈驗。”


    “沒這麽幼稚吧?!這也能信?”


    “是真的靈驗,特別替你求來的。你要信,它才會靈。”


    我一直咕咕噥噥的,嫌它沉,嫌它難看,嫌它一定是騙人的。挑三揀四,咕噥到最後,也就摸著它沒再吱聲了。


    有些真話我說不出口。一旦說出來,自己就真的輸了、賤了。


    我又動了一次手術,麻醉的滋味真不好受,我不喜歡那種身體逐漸失去控製的感覺,但這一套又是次次都少不了。


    幸而修整的進展狀況都不錯,斷裂的鼻骨也恢複良好。


    讓醫生困擾的是病人和病人親友對於整形修複的態度。我強烈要求修整得不一樣,與原來偏差越大越好,而舒念堅決反對,謝炎當然站在他那邊,柯洛則是不發表意見。


    眼看我們爭執不下,醫生隻得建議我們先去商談好了再來,便打發我們回家,免得擾亂醫院安寧。


    一路上舒念都沒再和我說話,開門的時候插鑰匙也很用力。他是真的生氣了,這家夥發火的模樣難得一見。


    進了屋子,關好門,他瞧著我,臉都漲紅了:“你根本不是什麽打算變帥,或者弄成哪個明星,你純粹是討厭我跟你長得像而已吧?!”


    我無奈道:“我沒有討厭你,我隻是不想別人把我們倆弄混。”


    “沒人會做那種事的!”


    “有啊,”我笑道,“多喝幾杯灑以後就會了。”


    謝炎立刻受到大驚嚇,倒退一步,“喂喂!我沒對你做過什麽吧?昨晚那個人是小念沒錯吧?”


    我跟舒念一起瞪了他一眼。


    兩人僵持依舊。舒念受傷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不想過被他的身影籠罩的人生。


    一直略微尷尬地站在一邊的柯洛突然開口說:“lee,我們都知道你不是舒念。沒有人會把你們倆混淆在一起,你是你,他是他,就算長得像又怎麽樣呢?”


    唉,長得像會怎麽樣,難道你不是最清楚的麽?


    我心裏也混亂,便去找盧餘出來喝酒。其實是他喝酒,然後我眼巴巴看著。


    不然若讓舒念聞到我身上有酒味,隻怕他會拿鍋鏟打我。


    盧餘見了我這種豬頭模樣就義憤填膺,“這仇我會幫你報,絕對搞定,你放心!”


    “謝啦。不過今晚不是要說這個。我跟你講,我打算徹底整容。”


    盧餘噗地噴了口酒,“你開玩笑吧!”


    “我認真的。”


    “為什麽?”


    我略微想了一下。奇怪,人在當著不是那麽熟的朋友麵前,反而可以說實話。


    “我有個弟弟,長得和我很像.我不想別人把我當成他的替代品。”


    “長得像的人很多啊!何必搞這麽麻煩!”


    “這個你不懂的。”


    “我是不懂你們那些奇怪心思啦,”盧餘想了一想:“那,你喜歡自己的臉嗎?”


    廢話。當然了。我一向覺得自己超級無敵帥,拿布萊德彼特的臉跟我換我也未必高興。


    “這就好了啊.喜歡還讓給別人,你幹嘛突然這麽大方啊。”


    “……”


    “再說,會搞混的人沒幾個吧!哪來那麽瞎的家夥啊。”


    我苦笑道:“但有人就是會那麽瞎。”


    “可數量很少吧。難道你就要為那麽一、兩個人的意見去換一張臉,他們算老幾啊,值得你這樣。”


    我呆了半響,突然有些戰栗的感覺。


    原來我翻來覆去的,失望一陣期待一陣,到了現在,竟然對柯洛還是不死心。


    口口聲聲說不在乎他,卻又連自己的樣子都可以拋棄,隻為了抹掉身上那一點他愛的人的影子。


    我不是活在舒念的陰影裏,是活在自己的陰影裏。


    假如我已經沒指望得到他,一心隻當他的長輩,那又何必在意他眼眶裏我像誰。


    我從小到大,對任何東西都沒有輕言放棄過。


    為什麽現在要做丟盔棄甲逃跑的那個人。我不甘心。


    “還是盡量修複成原來的樣子吧,”我最終對醫生說:“差得太遠,我怕自己照鏡子會不習慣。”


    接下來斷斷續續地做了幾次手術,我盡量耐心地對待自己的臉.無條件服從舒念的一切嘮叨。強忍酒癮,吃清淡,三餐也不再沒完沒了地抱怨。


    舒念想要一張完好無損的臉都不可得,我又何苦自暴自棄。


    終於到了最後拆線的那天,舒念比我還緊張,手指把我摳得生疼,痛得我直歎氣。


    我自己也總算在鏡子裏看到結果,這次我比舒念幸運太多,除了有些地方暫時不是太自然之外,一點痕跡都沒有。


    舒念高興得一把抱住我。


    我無視謝炎散發妒意的眼神,也第一次反手抱了他。眼角餘光看到柯洛的笑容,不知怎麽地心情複雜。


    我突然厚臉皮道:“喂,你們要不要也來抱一下?”


    謝炎捂臉大叫“我不要我不要!”


    舒念白他一眼,忙一把將柯洛推過來,硬往我懷裏塞。


    柯洛笑著把胳膊交疊在我背後,我數著時間,一共九秒鍾。而後他像是不由自主地,就親我的臉頰。


    謝炎立刻驚叫道:“哇,不用這樣吧,肉麻死人了……”然後就挨了舒念的打。


    柯洛有些不好意思,抿住嘴唇,他害羞起來的樣子很讓人遐想,連我也心跳失速。


    第二十章


    柯洛再待兩天又要回t城,近來他忙著兩邊來回飛,瘦得下巴都尖了。既然我已經恢複,謝炎便約了大家一起去泡室內溫泉,好好放鬆。


    其實我不太看好這個“放鬆”的前景,四個非直男在一個池子裏泡,能“放鬆”得下來才怪,他們夫夫倆別給我做什麽有傷風化的事情就不錯了。


    而我也不知道我在看到柯洛半裸的模樣時候,會不會有什麽丟人的反應。若出了醜,謝炎一定不會放過任何嘲笑的機會。


    我胡思亂想著脫了衣服,腰上纏好浴巾,有些惴惴地出了更衣室。


    其實我真會覺得,這段時間,柯洛對我很好。甚至有些超過對舒念的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到池邊就見三人已經在水裏了。氣氛怪異。謝炎滿臉毫不掩飾的竊笑加取笑,舒念有些不好意思;而柯洛,我看了看他微微發紅的尷尬的臉,又看看水裏。


    這小混蛋,已經有反應了。心裏隻咯噔了一聲,就又恢複平靜。


    我隱隱有些怒氣,有衝動一腳把他踹到火星去,為弟除害。


    不過,應該移民去火星的其實是我。我也解了浴巾,鎮定下水。


    永遠都是這樣。就算被我強吻的時候會有些回應,他仍然隻在對著舒念的時候最為衝動。


    溫泉還算舒服,無論究竟是不是享受,我都深呼吸兩下,閉目養神起來。


    這場風波的收尾算是皆大歡喜,童善那邊有盧餘幫忙解決,邵言和我形同陌路,謝炎可以繼續穩當打理他手下的公司,而我以後,又可以去花天酒地追逐各色美少年了。


    人生苦短,要及時行樂。


    大家,包括過去的我,都忙著來來去去,放棄一段感隋,而後開始一段感情,放棄食之無味的,尋找下一段合適的。


    我曾經那麽瀟灑清醒,為什麽現在不繼續,而隻在柯洛身上歡喜一回、失落一回地反複糾纏?我應該要遊戲到五十歲,五十五,或者六十。


    我正準備大肆享受風雨過後見彩虹的全新精采人生,家裏的氣壓卻又開始降低,隱約有暴風雨前夕的氣息。


    我老弟和弟夫從來是恩愛和睦的一對,看個電視舒念的腿必然變成謝炎的枕頭,吃個飯連碗都要一起洗,冰淇淋也永遠隻拿一杯兩人分著吃。


    然而最近幾天,兩人不再準時收看肥皂劇八點檔,晚餐桌上甚至見不到謝炎,他的電話變多,私事更多,連舒念用了一下午精心烤出來的蛋糕也沒時間吃,簡單來說,就是那個牛皮糖一樣的愛妻狂人似乎不見了。


    不僅舒念有些惶惶然,我都覺得不對。然而問舒念兩人是不是有什麽矛盾,他又隻能茫然搖頭。


    周末原本說好大家一起去滑雪,柯洛都從t城飛過來了,謝炎卻沒有出現。


    我奇道:“大清早的怎麽會不見人,難道他昨晚沒回來?”


    舒念忙解釋:“昨天有親戚來,他負責接待,就留在本宅過夜了。”


    “你怎麽沒跟著去?”


    舒念略微尷尬,轉身拿了話筒,說:“我打電話催催他。”


    講話內容聽著很是正常,隻是口氣沒了往日那種讓我起雞皮疙瘩的肉麻,更是簡短,沒說多久便掛了電話。舒念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幾個都是長輩,難得來一次,他要陪上一整天,今天是回不來了,不然你們先去玩吧。”


    我跟柯洛對視了一下,都看得出來他情緒低落。


    “你不去嗎?”


    舒念搖搖頭,“反正我也怕摔。你們好好去玩,我在家做好夜宵等你們回來吃。”


    舒念不去,長期黏著他的小加也就隻肯留在家裏,我隻得和柯洛兩人去了滑雪場。


    比起柯洛的運動萬能,我平時隻會打打高爾夫,在健身房裏流流汗,而滑雪方麵全然是菜鳥。全副武裝之後,便拖著沉重的滑板,去從低滑道開始。


    一心要展示自己的英姿,哪知道剛起步我就栽了個跟頭。柯洛忍著笑把我扶起來,我強作鎮定,繼續擺好姿勢。


    我素來神經堅韌,聽柯洛解說一番,教導如何控製速度,又看他示範地往下滑了一段,便抖擻精神,從頭滑過。


    終於腳下漸漸找到了感覺,正在得意,便聽得後麵不知哪個菜鳥在驚叫“讓開讓開,小心小心”。


    我還不會控製方向,哪裏讓得開,被那小女生從身邊擦過,歪歪斜斜地轉了半個圈,竟然沒有馬上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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