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虎門口的炮台之外,又有排鏈,都是由提督關天培經手安設的,所以林公和他一路查察,並向他問起排鏈安設停當沒有?要知炮台,未至決裂時候,不曾奉到上諭,準予武力對付,不能夠擅自向夷船開炮轟擊,所以要兼設排鏈,隨時可以封鎖海口,使夷船不能任意出入。當下關天培答道:“說起排鏈,在五年前就同盧製軍籌議安設於橫檔山前海口麵較狹的所在,創造粗大鐵鏈,安根於兩岸,鐵鏈下端承以木排,木排兩端緊係錨纜,無事時開放,任舟船自由出入,有事則橫截中流,使船隻不能通行,防堵極為便捷。當時因經費缺乏,未及辦理。直到十八年夏間,有英吉利夷目馬他倫率巡船三隻,窺探虎門,及見海口布置嚴密,便即畏懼退去。時在鄧製軍任內,即與兄弟會折奏準,添設鐵鏈木排,由兄弟到此詳細察看。威遠、鎮遠、橫檔等各炮台之前,海麵較狹,安設兩道排鏈,足資堵截。惟威遠、鎮遠兩炮台,雖同在武山腳下,相距尚有一裏之外,既較排鏈,橫截中流,炮台更宜聯絡,故又於威遠、鎮遠中間添建大炮台一座,安放大炮六十門,以護排鏈,工程才告結束,即請大人查察驗收。”


    林公就令移舟至武山、橫山檔一帶查看,這是第二重門戶,最關緊要,即派員乘坐舢舨,丈量該處海麵,自西北至東南,橫寬二百七十丈至三百三十丈不等;查看排鏈兩道,西北皆安根於武山腳下,東南則第一道安根於飯蘿排巨石;第二道安根於橫檔山腳,俱各鑿深石槽,用八千斤重的廢炮,橫安槽底,外加粗鐵箍四道,上扣鐵鏈四條,合並為一,中間紐合,兩頭貫以大鐵鏈八條,用大鐵鎖接扣兩邊,以便開合。木排則用大木截齊四丈五尺,合四根為一小排,穿以橫木兩道,聯成四小排為一大排,約寬一丈六尺,夾以橫木六道,鉗以鐵箍三十道。第一道安設三十六道大排,大鐵鏈三百九丈零;第二道安設四十四道大排,大鐵鏈三百七十二丈;兩道排鏈相去約九十丈,工程堅固非常。有管排鏈把總兩員,帶著一百二十名水兵,乘劃船前來跪接。原來這兩道排鏈,關天培花費了一個月功夫,才告成功。


    林公驗過排鏈,又同關天培赴各炮台驗看,隻見新建炮台,俯臨排鏈,正成扼吭之勢,台牆釘樁砌石,炮洞用三合土築成,安炮六十門。後圍石牆九十丈,高出山顛。軍裝藥庫、兵房望樓等正在日夜趕築。再查舊有各炮台,也經關天培一律拆修改建,高低合度,工程堅固異常。林公遂向天培獎勵一番,方才啟節回省,與天培會銜奏複。


    不料這裏海防設備完密,隔不多時,英政府竟然派遣海軍船長葉其斯密司,率軍船兩艘抵粵,向林欽差提出嚴重交涉。


    你道上次英王訓令義律,聲稱不袒護不法商人,現在何以又化柔為剛,竟冒然派遣軍艦來粵呢?此中原因,甚為複雜,一因顛地受了查頓的囑托,欲賺一筆大酬勞,常去慫恿外相,求他向英政府建議,叫中國賠償鴉片損失;二因義律以林維喜被害一案,處理失當,受了中國官廳的威脅,懷恨在心,故捏詞謊報本國政府,請派兵船到華保護商民,危言聳聽,說得格外厲害。本來英王很明事理,不願輕啟釁端。但一個主意雖打定,總經不起外力的誘迫。英王左右,固有外相巴馬斯統的絮聒,更兼有利可圖;外麵又有義律的慫恿,又關國體;內外交攻,把英王弄得失了神智,故才有派兵來華之舉。


    且說當時林公回省以後,隔不多時又有夷商新船到粵。林公因恐後有夾帶鴉片,故一麵奏請頒定夷人販土治罪專條,一麵令洋商通事,傳諭新來各夷船,須遵守現辦章程。船內無鴉片的,進口報驗,有鴉片的,自首呈繳,免於治罪,並許驗明進口;若身省不敢報驗,著即揚帆歸去,亦免窮追。傳諭去後,各國夷船陸續進口報驗的共十七隻,經海關驗明,均無鴉片,準予進艙貿易;不進口而退去的,亦有三隻。旋有英吉利所屬港腳貨船多隻開到,其中也有不帶鴉片的,正擬進口報驗,不料被義律一律阻止,移泊虎門口外的尖沙嘴一帶。義律身為主務監督,本有權約束眾夷,各夷船奉到他的命令,自然不敢不從。義律亦在此時溜到澳門,當即遞呈一稟至行轅。林公拆閱,大意謂:因為違禁販賣一弊,誤及正經貿易,始累商人家業,其害甚重,亟須設法早除此弊;如準派委員來澳,會同妥議章程,則違禁販賣之弊,可冀永遠除絕。


    林公隻道他真心除弊,大加批獎,並會委佛山同知劉開域前赴澳門與他會議,並將奏準頒賞的茶葉一千六百箱,發往給賞。上次給賞的茶葉,是由林公等捐廉購置,這次是由皇上恩賞的。不料劉開域尚未到澳,義律又遞一稟,大意謂:本國船隻進埔,須候到本國王批諭,方可明白轉飭。


    倘蒙格外施恩,令在澳門裝貨,威戴靡既。


    林公接閱以後,方知前稟妥議章程一語乃是別蓄奸謀。他早知澳門孤峙海隅,實可周通內地,惟西洋夷人,準在該處設貿易額船二十五隻,起卸貨物,不納官稅。此例始自明代,英夷惟利是圖,妄想破例效尤,此端一開,粵海關幾同虛設;並且嘉慶年間鴉片流毒,即由澳門囤積開始,以後年盛一年,直到道光二年,始將囤所撤除,改用躉船囤積。現在驅逐躉船,回複澳門囤所,簡直是驅虎進狼。想到這裏,就在來稟後嚴加批斥,並指破他的奸謀。


    義律接到批諭,見詭計不行,惱羞成怒,委員劉開域到澳拜訪時候,他藐視異常,毫無禮貌。及問他擬定章程沒有,他竟答稱:林欽差不準在澳門裝貨,有何章程可議。連帶賞給的茶葉也不收。劉開域受了這一番鳥氣,隻好回省稟複。林公對之一笑,所有繳清鴉片的奸夷躉船,尚有逗留未去,另派委員協同西洋安分夷目驅逐,苦了新到的英夷貨船,已有三十二隻之多,多數裝輕洋布、棉花等來作正當貿易,亟圖進口開艙卸貨,現在被義律一人把持阻撓,不能進口,都停泊在尖沙嘴一帶。而且廣東天氣酷熱,洋布、棉花俱已受壞,暗中也受了不少的損失,口中雖然不言,心中的怨恨誰也是免不了的。還有幾隻夾帶鴉片的港腳船,就在尖沙嘴私放舢舨,裝載鴉片,潛赴偏僻口岸,以木片為招幌,寫明每隻大土廉售洋若幹,隨潮流入海口。自有人貪便宜爭取購買。這班奸夷占據尖沙嘴為巢穴,時常酗酒滋事,無所不為,就是從前民人林維喜被英夷行凶毆斃,也多是這不法夷商所幹下的。他們自從闖下人命,林公知會義律不得要領。封鎖海口,不準夷商船隻開入。在正當夷商,既不販運毒品,又不夾帶鴉片,停泊在洋麵之上,不能起卸貨物,固然受到損失。但是那些販賣毒品的夷船,以及夾帶鴉片的船隻,在從前時候,必須開進虎門,方能起卸貨。他們入口,必經查驗,如今皆不能開進虎門口子,都寄泊在伶仃洋尖沙嘴等洋麵;例不能開艙驗貨,皆算未入口的夷船,由各夷商將夾帶私貨,自行放舢舨出去兜售。


    林公因私售鴉片的流弊,正在於此,隨專折奏請,將“入口”二字,改為“來內地”三字,稍示渾涵,使奸夷無可藉口。並擬定通知英吉利國王的照會底稿,呈請鑒核諭遵。奏折驛遞去後,旋奉上諭,如議辦理。於是將諭知英王的照會,托正當英商帶回英國轉送政府。向例由該國領事轉遞;現在義律避不見麵,隻好托歸國英商轉交。檄文甚長,茲將該文內容緊要之處,摘錄如下:中國所行於外國者,無一非利人之物,如係茶、大黃等利於食,利於用,並利於轉賣,可得三倍之利,何忍再以害人之鴉片,恣無厭之求乎?倘別國人販賣鴉片至貴國,圖賣害人,貴國王必深惡而痛絕之也。今天朝特定新例,凡華民賣鴉片者死罪,吸食者亦論死罪,試思夷人若無鴉片帶來,則華民何由轉變?何由吸食?是奸夷實陷華民於死,豈能獨予以生。凡害人一命者,尚須以命抵之,況鴉片之害人,何止一命已乎?故新律於帶鴉片來內地之夷人,定以斬絞之罪,所謂為天下去害者也。


    檄文到達英政府,由外相巴馬斯統進呈英王禦覽。那英王確為舉世獨一無二英明之主,自當國以來,國勢日強,幾幾乎要執海上的霸權了。當下把檄文披閱一過,指著夷人的夷字,詢問外相這字是不是英吉利三字的譯音?外相巴馬斯統因受了顛地的運動,有心要從中挑動,就趁此機會,奏道:不是譯音。這是極壞的字,本與狄字相連。夷狄兩字,當作野蠻國解,夷人猶言野蠻人。女皇聽了大怒道:“本國向以法禮對待中國,不料中國來文,竟以野蠻國相稱,隻此一夷字,就是野蠻人的意思,如此稱呼,未免欺人太甚。他們既如此無理,我們對付他們,也不宜十分示弱。若一味遷就,將來的壓迫,更要不堪設想了!現在中國欺侮我商民太甚,所受損失達二千四百萬元之巨,必須以兵力示威,方能責成中國,如數賠償商民損失。”英王準奏,於是就鬧出兵戎相見的大亂子來了。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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