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四書身明大義,多擇善一物先知。


    古聖賢明德為首,乾坤世在他心裏。


    物格處無有不到,修儒門果然才奇。


    得一善拳拳致寶,博無動自然工期。


    話說老相爺劉同勳改扮乞丐模樣,暗離公館,撲奔良鄉縣城。半路途中路過劉家墳塋。此墳塋有六根石礎,豎立在四麵。


    石礎上鑿著“寶善堂劉氏先塋”。劉相爺心中暗想:“大約被害的死屍在此地內。”相爺走至近前,抬頭望墳塋內一看,果然不差,有一死屍橫躺墳地內。來至近前仔細觀看,屍身胸口紮著一把鋼刀,“突突”亂搖,屍腹中生了蛆,不是新死。見旁邊放著一本帳,拾起帳一看,帳皮寫著:“隆成號記開設良鄉縣北門內”。看罷腹內忖度:“此中屈情,本閣明白八九。”立刻出了劉家塋地,徑奔良鄉縣北門而來。


    不多時來到良鄉北門,留神望東西鋪麵觀看,隻見路西有兩間門麵布店,甚是火爆。門檻上有一橫匾,上寫“隆成號”


    三個大字。相爺登台階說:“掌櫃的,幫我幾文錢路費罷。錢我不白要,我給你送一個信。”布鋪掌櫃的徐萬成便問道:“你這花子送什麽信?”相爺說:“你鋪中走外帳的出去幾天了?


    姓甚名誰?”徐萬成說:“討外帳的名劉喜,出去有三四天了。


    你問他作甚?”相爺說:“我問他無別事,隻因我討飯路過劉家墳塋,地內躺著一個被害的死屍,旁邊放著一本帳,有這鋪中字號。”言罷將帳遞過去。徐萬成見帳一怔,遣人去瞅,給相爺一百錢,相爺徜徉而去。徐萬成打點報官告狀,這且不提。


    話言相爺順著大街往前正走,猛抬頭見路旁邊有一小攤,擺著些破爛的東西。有一錢褡掛在牆上,錢褡上寫著“隆成號記”四個字。相爺走近前問道:“掌櫃的貴姓?這錢褡是自己用的?還是賣的?”這人說:“我名王三,這錢褡是賣的。”相爺問:“可要多少錢呢?”王三說:“咱都是苦朋友,我也不多要,給五百錢罷。”相爺說:“不多,我就給你五百錢。”將錢給清,相爺複又問道:“這錢褡是你自己的?還是買別人的?”


    王三說:“我是買閻丁的。”相爺又問:“他住在哪裏?素日作何生意?”王三說:“他家住東門外,時常指著耍錢鬧鬼吃飯,終日不離窮漢市。”相爺點點頭,手提錢褡,徑奔窮漢市而來。


    來到窮漢市,舉目抬頭往前觀看,隻見那旁有兩棚寶局,一棚骰局,喝五吆六。忽見從骰局躥出二人,這一個說:“把我張四爺怎樣?”那一個說:“把我王二祖宗怎麽樣?”又從棚內闖出一人,滿麵凶惡,手提鋼刀一把,自稱閻四太爺:“你若不還錢,我非追了小子你的性命不可。”相爺聞言,見那旁有一老者,相爺上前動問:“這動刀的是誰?”老者見問,說道:“你連他也不認的。誰人不知他叫閻丁。”相爺說:“動問了!”轉身來至人叢說:“眾位朋友,為何吵鬧?是誰輸了?”


    眾窮漢說了一遍。相爺說:“原是王二兄弟欠閻四爺的錢。”帶笑說:“閻四弟,你也不必動氣。咱是多年交好,我這幾年在北京混,總未上良鄉來,大約不認得我了?別看我窮,吊二八百錢向老哥哥提,我不含混。可得隨老哥哥跑跑腿,跟我拿去。


    我替王二弟發了罷,一則我念仁兄仁弟的義氣,二則與你二位解圍。”閻丁問道:“老哥哥,你貴姓何名?”相爺說:“我姓言名方。”閻丁又問道:“當真你替還這七百多錢?難道說你有這番好意,我就不能跑跑腿了嗎?勿論多遠,我跟你拿錢去罷。”


    相爺說:“跟我走!”


    閻丁隨著相爺出了城,走了多半天,來到公館門首。相爺瞧見王良、王義在店門伺候,便向王良、王義一遞眼色,王良、王義心中會意,趕上前把閻丁揪住,按倒在地,將閻丁綁了。


    閻丁說:“因何綁我?”王良說:“我不知。你向相爺案下分辯去!”這時候相爺進公館,換了官服,在上房落座,一聲吩咐:“將凶犯閻丁帶上來!”王良、王義不敢怠慢,把閻丁帶至上房公案前,雙膝跪倒。閻丁口稱冤枉。相爺聞言,微微冷笑說:“凶惡的閻丁,抬起頭來,認認我是誰?你在劉家墳塋圖財害命,你把隆成布店錢褡子賣在小攤。你從實招來,免得皮肉受苦。講來!”閻丁聞言,隻嚇得麵目更色,渾身亂抖,磕頭如雞喙碎米一般,口稱:“大人在上,小人不敢作犯法之事。求大人格外施恩,釋放小人。”相爺大怒,把驚堂木一拍,說:“好奴才!諒你不能招認。給我笞責一千!”兩旁青衣答應一聲,把閻丁扯出房外,按上墩,打得鮮血崩流。閻丁抗刑不過,喊道:“有招!”這才招出謀財害命,畫供。


    忽聽店外喊冤,王良將喊冤的帶進店來,跪在公案前。這喊冤的正是徐萬成,同著苦主到縣喊冤。知縣未在衙署,訪問明白,在公館伺候大人,這才來在公館喊冤。閑言少敘。一人說:“小人名劉善,我兒劉喜在隆成號跑賬,今年二十六歲。


    不知被何人殺死,求大人作主,拿凶手報仇!”一人說:“小人徐萬成,開隆成布店。我的夥友被人在劉家墳塋圖財害命,求大人拿人。”相爺說:“你二人來得正好,本閣將凶手現已拿來,給你報仇抵命。”立刻吩咐劊子手:“把閻丁推出公館開刀問斬,將首級掛在犯事地方示眾!”劊子手哪敢怠慢,把閻丁梟首。相爺堂諭徐萬成:“這也是你開鋪之家的不幸,你備辦木棺,將劉喜的屍身殮埋。本閣再派你白銀一百兩,當堂交與劉善,為養老度日之資,具結完案。”


    徐萬成遵諭辦理完案,相爺吩咐帶羅會通。隻見羅會通跪倒說:“小人給大人叩頭。”相爺說:“正凶現已拿獲正法,你的官司已完。你擔驚不小,本閣賞你白銀十兩,拿回家去安分務本,度日去罷!”羅會通領賞,叩頭謝恩說:“小人有冤枉,求大人給小人作主!”相爺問道:“羅會通,你的冤枉本閣給你辨明,怎麽你又有冤枉?”羅會通跪爬半步,口尊:“大人!


    我的妻被李糸唐、李紅搶去成親,我妻罵賊不允,把我妻扔在澆花井內。小人在縣控告,知縣將我逐出衙署。小人上北京控告,又被夜閣老責打一頓。小人加氣傷寒,病了一月。當時病好回家,就遇見差人把我拿住,誣我行凶殺人。蒙恩辨明冤枉。小人的大仇未報,叩求大人作主!”相爺聞言說道:“羅會通,隨本閣進京自有人給你報仇。”一聲吩咐:“王良、王義、邵青、邵紅外麵調轎,押解郭知縣一同回京。”四人答應下來,不敢怠慢,令人調轎。相爺升轎,押解郭知縣回京。按下不提。


    且言有一飛賊姓華名鳳,是山西人氏,綽號人稱追風燕子。


    能夜行千裏,飛簷走壁,夜入萬戶,偷富濟貧,替天行道,專打人間不平之事,周遊天下。這日來到北京,訪問贓官汙吏、霸道強人。風聞夜閣老貪贓受賄,當朝橫行,心中忿恨:“莫若盜取他的金銀財帛,濟貧周苦,有何不可?”想到這裏,來至夜閣老的府門外,周圍走了一遍,驗明道路。來至酒樓,用完酒飯,下了酒樓。在僻靜無人之處,候至更深夜靜,脫去長衫,換上夜行衣靠,將折鐵鋼刀圍在腰間,邁開大步。霎時來在夜閣老府的牆外,墊步擰身,“嗖”的一聲,躥在大牆之上。


    望下聽了一聽,並無響動,躥房越脊,來至廳房,伏在瓦櫳之上。在房簷上用劍掛金鉤架式,望下聽瞅,隻見廳內燈光未熄。


    正然瞧看,隻見從甬路上來了二人,一人打鑼,一人擊梆。原是兩個巡更下夜的人,往後麵而去。華鳳一縱身形,落在平地,躡足潛蹤,來在更夫背後。抽出鋼刀,隻聽“喀嚓、喀嚓、噗咚、噗咚”,將兩個更夫殺死,躺在塵埃。華鳳將梆子插在腰間,將刀圍在腰間,左手提鑼,右手拿起木棰,擊梆敲鑼,在那前前後後院中尋找庫房。猛然聽見悲歎之聲,順著聲音來至馬棚之外,聽了聽,原是在此受罪之人。上前問道:“你是何人?在此遭綁受罪!”劉同成說:“我名劉同成,劉同勳是我家兄,在朝現為宰相。”就將始末緣由說了一遍。華鳳聞言,上前將劉同成放下吊,挑去繩,把劉同成背負起來,用繩把劉同成拴在身上,躡足潛蹤,來至牆下,將兩腿一岔,膀子一晃,玩了個燕子鑽天的故事,“嗖”的一聲,躥在大牆之上。歇了一歇,又將膀子一搖,“嗖”的一聲,躥在牆外,落在平川之地。把繩解去,將劉同成放起。劉同成說:“請問救命恩人貴姓高名?我劉同成異日好答報救命之恩。”華鳳口稱:“劉二爺,我不說量你也不知。我名華鳳,前年被案,多感老大人愛我是好漢,將罪名減輕,救我一命。此恩至今未報。你看東方發亮,再遲一刻走之不便。咱二人是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罷。”


    言畢,轉身之際,蹤影不見。劉同成一怔,暗暗稱奇。堪堪天光大亮,又在各街訪尋金姐、鳳英一回,並無下落,心想:“不免先到東閣府見我三侄劉墉,再作道理。”此話不表。


    且言張成、劉安將金姐、鳳英送在東閣府內而去,這且言講不著。再表劉墉誆夜閣老上東閣府,兩乘大轎,人馬跟隨,霎時來至府門落轎。摘去扶手,下轎入府。進了大廳,分賓主坐下。茶罷擱盞,劉墉眼望夜裏紅說道:“大人少坐片時,我暫告便。”言罷出了大廳,竟入內宅。未知有何心意,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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