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門雅頌設方言,擇明著善作幾篇。


    從容中道無私曲,道與三才並相連。


    一體同春三星耀,致誠致格福祿源。


    盤古至今從頭論,那有欺心得自然。


    閑言提過。我大清乾隆年間,山東武定府陽信縣金家營村有一家進士,名金好善,娶妻王氏,所生兩個女兒,長名金姐,次名鳳英。金姐年方十六,鳳英年方十四,在閨中習學針黹。


    姐妹容貌生得猶如天仙,一家四口度日。孰料山東連年荒旱,顆粒不收。在家難以度日。金好善向妻王氏相商:“你看咱這家鄉荒旱不收,難以度日。拙夫之意,咱舉家四口暫避其荒,且赴京都謀幹營生度日;如家中年豐之時,再回原籍。未卜夫人心下如何?”王氏回答:“妾身乃是女流,不曉外麵之事,全仗夫主斟酌便了。”金好善聞言:“既然如此,隻可投生,焉有等死之理?夫人將細軟之物收拾收拾,包在褥套之內,明日起身出行。我去到鄰舍家告別,奉托街坊照看宅舍。”言罷出門而去。母女三人收拾行李已畢,天已黃昏。金好善走進房門,用畢晚飯,安歇一夜不表。


    次日用完早飯,金好善肩負行李,母女三人隨行,走出街門,把門鎖了,出了村莊,徑奔上京的大路而行。饑餐渴飲,夜宿曉行,非止一日,來到良鄉縣郊外。金好善眼望夫人說道:“這就好了。前麵是良鄉縣城,離京是有限的道路了。咱們在此路旁歇息歇息再進縣城。”


    不表金好善一家四口路旁歇息,且言這良鄉縣城東南有一村莊,名李家寨。寨中有一家土豪惡霸,弟兄二人,長名李糸唐,次名李紅,搶男霸女,侵奪人家的房產、地畝,作惡多端。依仗朝內夜裏紅是他表兄,這夜裏紅是鑲黃旗人,官居相位,妹妹又是西宮妃子,陪王伴駕,故此在朝眼空四海,目中無人。


    閑言少敘,書歸正傳。且言惡霸李糸唐、李紅在書房閑坐,悶倦無聊,吩咐惡奴調轎,上良鄉縣衙門,與郭大老爺閑談。眾惡奴搭過兩頂大轎,兩個惡霸出書房乘轎,眾惡奴打手皆搬鞍上馬,前護後擁,徑奔良鄉縣城而來。


    走至中途路上,見道旁坐著半老的夫婦,還有一對十五六歲如花似玉的女子。李紅吩咐打手去搶,李糸唐說:“且慢動手!


    哥哥未聽人言麽:現在劉同勳奉旨出京閱邊,帶著三口銅鍘,兩口寶劍,先斬後奏。今日咱弟兄做了此事,倘若被劉同勳訪知,休說你我弟兄二人有死無生,連咱表兄夜裏紅也吃罪不起,擔架不住。”李紅說:“這就罷了不成?”李糸唐說:“我倒有一個主意。附耳過來:這般如此,如此這般。李紅聞言,心中大悅,吩咐一聲落轎。


    李糸唐、李紅走至金好善的麵前,抱拳當胸,滿麵堆歡,施了一禮,假意問道:“表兄一向可好?”金好善並不認識,隻是發怔。李糸唐說:“十數年的光景未曾會麵,你就不認得我表弟二人了?這裏不是講話之處,可到家中再敘寒溫。”令家奴牽過三匹馬來,說:“咱弟兄三人乘馬,表嫂與表侄女乘轎。


    眾家奴扛著行李。”不多一時進了李家寨,在府門外下馬,把轎抬進二門以內下轎。李紅吩咐丫鬟,將她母女三人領到後宅,令侍妾套問名姓,方知是姓金,山東人氏。


    李糸唐、李紅陪著金好善在前廳敘坐,家奴捧進茶來。茶罷擱盞,擺上酒筵,讓金好善上坐。金好善推托不肯,說:“初次會麵,豈肯攪擾?”李紅說:“金表兄來到,和家內一樣,怎麽說起客套話來了?”金好善聞言,心中納悶:“我不識認他,他反說出我的姓,雖有表親姓李,不在此處住居,必是多年不會麵,移居此處,亦是有的。”心中不疑。三人落座,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李紅說:“表兄,今日攜著家眷,意欲何往?”金好善說:“山東荒旱,攜眷上北京投親謀幹。若得一官半職,老來不至貧困。故此攜眷上京。”李紅說:“何必去投別人?夜裏紅是我們表兄,乃是當朝首相。我們寫一封薦書,你持書投在相府,必然重待與你,何愁不得一官半職?那時表兄再來接家眷,有何不可?”金好善聞言說道:“多感表弟的美情。”李紅吩咐家奴取過文房四寶,將墨研濃,把筆舔飽,“刷刷刷”如流水落花,不大工夫將薦書寫完。金好善在一旁觀看,此封薦書寫得倒也周到,滿心歡喜。李糸唐說:“金表兄,今日歇息一夜,明日起早赴京,早早就到了。”金好善點頭應允。李紅來到外麵,吩咐家奴備一匹白馬伺候,明晨金好善上京騎坐。並暗派飛腿王彪在半途劫殺金好善,說:“事成之後,將馬並行囊、白銀,皆賞給你。”王彪領命而去。


    用完晚飯,三人同榻而眠,極其親熱。一夜晚景不表。次日清晨起來,用完點心,李糸唐、李紅眼望金好善說道:“金表兄此去上京,我弟兄靜聽表兄的佳音。這是白銀十兩,銅錢兩貫,以作路費使用,以表我弟兄的寸心。”金好善隻得收下,說道:“你表嫂與你兩個侄女還得打擾些日子,求表弟照看一二。”李糸唐、李紅齊說道:“那是自然,不勞表兄惦念!”三人攜手攬腕,出離廳堂,送到大門之外。金好善上馬,執手相別,徜徉而去。


    正往前行,忽見密樹林中躥出一人,花布手巾包頭,緊身的小襖,兜襠褲,花布裹腿,大尾巴魚鱗靸鞋。麵如凶煞,手執一把截頭刀,站在對麵,大喊一聲:“你往哪裏走?”金好善隻嚇得抖衣而顫,口尊:“好漢休要動怒生嗔!這是行囊馬匹,你牽了去,饒恕我的性命,我闔家人等必感好漢大恩!”


    王彪聞言,微微冷哂,叫聲:“金好善!今日教你死一個明白!


    量你也跑不了,實對你說吧。適才李家弟兄差我前來殺你,他本是當朝首相夜裏紅的表弟,誤認你是他表兄。他弟兄見你兩個女兒生得十分美貌,將你一家四口誆進府中,派你上京,差我在此等候,殺了你,好同你兩個女兒拜堂成親。我把話已說完,你死不會作糊塗鬼了。”金好善聞言,如夢方醒。下了馬跪在地上,哀求饒命。惡賊王彪說:“我奉命而來,焉能饒你的性命?”言罷,一刀將金好善殺死,把馬並行囊牽回府來,與李糸唐、李紅驗看,將金好善被殺之事述說了一遍。


    李糸唐、李紅聞言,心中大喜。二人邁步來到後宅,見了王氏,作了一個揖,口呼:“嶽母在上,你老身體安好?”王氏聞言,正色問道:“你二人好生無理!為何這樣稱呼?請道其詳。”李糸唐、李紅微然一笑說道:“我若不說,你焉能知曉?隻因我弟兄出門拜客,在路上看見你那兩個女兒生得十分美貌,假稱表親,故此將你等誆到我家。將你男人誆到半路途中,派人劫殺,一刀殺死。我令人用衣衾棺槨成殮,請高僧高道超脫他的亡魂早生淨土。皆因咱是新結親。我弟兄要與你那兩個女兒今日拜堂成親。故此這樣稱呼。”王氏一聞此言,猶如劍刺心肝、刀剜肺腹的一般,不由得大放悲聲,潑口大罵。用手一指:“好惡賊!你不怕傷天害理,報應循環,你家中現放著姐姐、妹妹、姑姑、姨姨、嬸子、大娘,你不去拜堂成親,你反倒依勢欺壓我們外鄉之人!你久必有惡貫滿盈!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養兒為賊,養女為娼,你終死無葬身之地!”李糸唐、李紅聞言大怒,令人:“將這潑婦拉去南監!”眾惡奴遂答應一聲,一齊動手,推推擁擁而去。


    這金姐、鳳英姐妹二人見母親被眾惡奴推出後堂去,不知吉凶,不由得柳眉直豎,杏眼圓睜,用手指定李糸唐、李紅罵道:“好兩個人麵獸心的畜生!混帳賊囚!你撩開眼皮看一看,你家姑奶奶是何等之人?你家也有姐兒妹子,你何不去同她拜堂成親!想要你家姑奶奶依從,一死方休!”賊徒長賊徒短罵不住口。李糸唐、李紅被罵,心頭好惱,不由得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吩咐丫鬟:“給我綁起這兩個賤婢,吊在東馬棚,用皮鞭沾水打這兩個賤丫頭,看她依從不依從親事!”


    眾丫鬟遵命,上來了一群,趕奔前來,就要捆綁金姐、鳳英。忽聽大丫鬟春紅說道:“眾家妹妹且不可動手!”眾丫鬟聞言,停手不動。春紅走至兩個惡豪麵前,口尊:“二位老爺不必拷打她倆。倘若將姐妹打壞或打得渾身青紫重傷,怎麽與二位老爺拜堂成親?若要依奴婢的拙見,將她姐妹交與奴婢帶在冷樓之上,奴婢勸解與她,應允親事則可,若不應允親事,不給她茶飯吃喝。奴婢將她把守嚴密,管教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愁她不應允親事,這不勝過拷打她。”兩個惡豪心中大悅,說道:“就依你而行。”不知後來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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