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明室暗雖相異,方寸常存不可欺。


    莫道天高鬼神遠,要須暗裏自家知。


    卻說劉公、和珅在良鄉縣分手,和首相先行去了。劉公在公館改扮雲遊老道士,人馬執事在前先行打公館。劉公在路慢行,訪查民情,走過竇店琉璃河,來至涿州北關石橋,入了公館歇息。


    次日用完了膳,又穿官服乘轎前行,出了涿州南關,竟奔河間府三角店,出新城南關南走白溝河,過了雄縣十二連橋趙北口,在鄚州鎮打公館歇宿。次日走任丘縣、二十裏堡,至河間府商家林打站畢,過了獻縣,南走富莊驛,又至阜城,穿城而過,人馬執事前導,來至景州北關外大路上,劉公在轎內閃目觀看,景州的地麵風俗人情,來來往往,客旅經商,心中暗想:“大約這景州地麵,必然安泰。”


    正然思想,忽然有一旋風,上柱天下柱地,將轎頂刮落在地。劉公在轎內,心中詫異,眼望旋風說道:“你這旋風若有冤枉之事,速在本部轎前轉上三轉,本部堂方準了你的冤枉。”


    忽見旋風連轉了三轉,大人已知此中必有冤情。遂吩咐張成隨著旋風頭行,大人的轎子隨後跟定,隻見旋風奔西南而去。及至西南,見有一座新墳,旁有一少婦,生成的俊俏,渾身穿著重孝服,在新墳前燒紙莫酒,隻哭得令人可慘。就見旋風一轉,風入了新墳內。這少婦的孝衣被風刮起,露出內裏大紅的襯衣,大人一見,暗暗點了點頭,心中就有幾成明白,吩咐:“落轎。”


    從人搬過行坐。遂吩咐:“劉安速到景州去傳州官前來見本部堂。”劉安答應,扳鞍上馬,夠奔景州城。大撒一轡來到景州衙門,在馬上一聲喊嚷:“吠!衙內人役聽真,現今吏部尚書劉大人奉旨赴山東查辦民情,今在景州北關郊外,令景州州官速去迎接。”言罷,圈回馬而去。


    眾人役哪敢怠慢,急急往裏通報。知州劉齊賢聞報急忙吩咐:“備馬。”隨即乘馬,眾多衙役書吏相隨,不多時出了州城,來至北郊。見有一簇執事人馬,如一窩蜂來至近前。劉知州棄鐙下馬,走至劉吏部麵前,身打一躬,口尊:“大人在上,卑職景州知州劉齊賢給大人叩頭。”參拜已畢,一旁侍立。劉吏部道:“貴州尊,本部堂奉命查辦山東,路過此地,遇見少婦上墳,身穿重孝,內套紅衣,又兼旋風攔輿,其中必有冤情,貴州可上前代本部堂訊問,他家鄉住居名姓?墳內是他什麽人?


    因何病而死?”劉知州應諾退下來,遂問三班人役“爾等可有人認識此少婦的嗎?”忽見州役侯登山愣裏愣掙跑上前跪倒,口尊:“大人,小人認識此少婦,娘家居住三裏堡,婆家家住蒲家灣,此少婦黃氏,名愛玉,人稱大姐。他丈夫名醜鬼蒲賢,隻因醜鬼蒲賢病故,黃氏前來上墳。”大人問:“你喚何名?”


    州役回答:“小人名喚侯登山。”大人說:“你去將蒲家灣地方傳來。”侯頭答應下來,竟奔浦家灣。


    正愁有三裏多地之遠,可巧在半路遇見,說:“那不是潘三嗎?”地方潘三說:“正是我,有何公事?”侯頭說:“快隨我去見大人。”不多時二人來至大人麵前跪倒,說:“浦家灣地方給大人叩頭。”劉公吩咐:“將上墳的少婦給本部堂傳來。”


    地方潘三答應:“是。”遂來至新墳前一看,原是黃愛玉,不由心中一驚,暗說:“不好,此案要犯,黃愛玉同奸夫謀死本夫,我圖了他八吊錢。這劉羅鍋子比不得別的官長好說話,這個官長又古董又好管閑事,若將此案判斷明了,連我潘三也活不成。”


    無奈走近新墳前低聲說:“愛玉你別在此狼嚎了!多昝上不了墳,非今日上墳不可?現今北京來了吏部尚書劉大人,從此經過,見你外穿重孝內穿紅衣,心中不悅,令我喚你轎前回話,你可小心些,這劉羅鍋子比不得別的官長。”黃愛玉聞言,將眼皮一翻說:“過路的官管不著我。”潘三說:“你說話不對,這天下的官就管天下的民,快隨我去見吏部大人,你要小心些。”


    黃愛玉隻得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土,來至劉吏部麵前,雙膝跪倒,說:“給大人叩頭,將奴喚至麵前有何話說。”劉公見此少婦並不嫌官,遂問道:“這一少婦家住哪裏?姓什名誰?


    新墳內埋的是你什麽人?”黃愛玉未曾說話,落下淚痕。答道:“大人,小奴娘家姓黃,住在三裏堡,婆家居住蒲家灣,奴名黃大姐。此墳內所埋是奴丈夫蒲賢。”大人問:“你是結發夫妻?


    是半路夫妻?你丈夫因何病而死?”黃愛玉說:“是結發夫妻,過門有三年,公婆皆已下世,夫妻度日艱難,丈夫終日不務正業,奴家終日紡織,並無怨言。事到其間,難已隱瞞,那夜夫妻同床而眠,小婦人勿庸明言,大人心明如鏡,奴家丈夫一時口渴,喝了一碗涼水。”大人問道:“你們即是恩愛夫妻,就該攔他莫喝涼水,即是得病,也該請醫診治才是。”愛玉說:“小婦人一時睡沉,醒來知曉,他已喝完,及至得病,請的是王半仙診治。醫言寒已太甚,難以治好。天交發亮,人已氣絕。次日用五兩三錢銀子買了一口木棺,盛殮。因已將房典出,靈柩不能久停,今日方埋了三天。奴來祭奠圓墳,就遇大人路過此處,此是小婦人實言。”大人問:“既是結發夫妻,你丈夫剛死三天,你穿重孝禮之當然,為何內套紅衣。”愛玉聞言,跪爬半步,叩頭,口呼:“大人,想情小婦人的丈夫素日不務正業,終日賭錢,將地畝輸淨,又將奴簪環首飾典賣,這件紅衣是小婦人娘家之賠送,年裏月裏舍不得穿,家中又不敢放,寄放在鄰舍家。小婦人今三天圓墳,偏偏小婦人身上不爽,無奈將此紅襖套在裏邊遮寒。奴若早知穿紅有罪,凍死民婦也不敢穿。”


    劉吏部聞言,微然冷笑說:“好一狡猾之婦,竟以巧言掩飾,現有旋風攔輿,其中必有冤情,本部堂定破土開墳驗屍。”愛玉口呼:“青天大人既要開棺驗屍,小婦人也不敢攔擋,可有一件,若驗出傷來,小婦人領罪,若驗不出傷來,大人當何如?”


    劉吏部冷哂說道:“本部堂若驗不出傷痕,必然丟官罷職。”遂吩咐人役快去破土開墳。眾多人役跪稟:“現時無有鎬鍁,難以開墳。”劉吏部忙喚地方潘三,去傳鄉民帶著鎬鍁前來開墳。


    潘三答應,站起就走,心內暗想:“開棺驗屍,若驗不出傷來還則罷了,若驗出傷來,此案關係著八條人命,我且不上蒲家灣,先上州城張武舉家送信,後上蒲家灣喚人,想罷竟望州城而去。


    自覺身後有人揪住他的發辮,扭項回頭一看,原來是兩個上差,張、王二人揪他發辮,忙陪著笑臉,說:“二位上差,揪我發辮為何?”張、王二頭齊問道:“大人派你到蒲家灣傳鄉民,為何你向南走奔州城去?”潘三聞言,腹內一轉,有了主意。遂笑著說:“二位上差有所不知,適才州大爺派我進城傳仵作,故此繞一個小彎,再到蒲家灣也不遲。既是二位上差令我上蒲家灣,我先到蒲家灣,後再進城傳仵作。”不多時三人來至蒲家灣,潘三喊嚷:“眾位鄉親,你們快出來罷,咱這灣裏有了事哩。”眾鄉民一聞此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都出來問地方潘三:“咱這灣裏出了什麽事?大驚小怪地喊嚷。”潘三說:“咱這村內的蒲賢不是用三十吊錢買了三裏堡黃家大姐為妻嗎?這黃大姐嫌蒲賢醜陋,今日吵,明日鬧,前日蒲賢得病已死。今日黃大姐圓墳去了,偏偏遇見劉吏部從此經過,見黃大姐身穿重孝,內套紅衣,心中疑惑他丈夫死的不明,欲破土開棺驗屍,命我前來喚你們鄉中年壯人十數名,帶著鍁鎬前去破土開墳。”眾鄉民聞言,麵麵相觀,皆都納悶。


    一人說:“昨晚我倆還在一處抽煙說閑話哩。”那人說:“是多暫死的呢?”內中有一人低聲說道:“你們皆不知蒲賢,自從買了黃大姐,日日吵鬧,內中就有了醜事了。”這人問:“你怎麽知道?”那人說:“那晚看見西關武舉姓張名英,字培元。此人年長三十二歲,家中豪富,好鑽狗洞,常常至二三更時,推蒲家的大門,我上前一問:‘你與蒲家係親麽?’他言道:‘不係親,我來向他家取印子錢。’故此我心疑此事,黃大姐必與張武舉有苟且之事。蒲賢死,咱可知不到怎麽死的!”


    大眾說:“既是官府呼喚,咱們大家取了鍁鎬一同前去,一來去破土,二來看熱鬧。”不多時,皆配齊備。潘三說:“二位上差,你領著眾人前去破土,開墳。我去傳仵作去。”張、王二頭說:“快去快來。”潘三回答:“我曉得。”遂邁開大步跑到景州西關,來至張武舉大門,往裏就闖。門丁攔阻說:“潘三你瘋了嗎?往哪裏闖?”潘三喊嚷說:“不必攔我,我有要緊的事來見大爺。”這張武舉在院內聽見外麵吵嚷,走出來一看,原是蒲家灣地方潘三,說:“潘三你又是借錢借當來了?”潘三說:“不是。”遂走近武舉將嘴湊近耳根,低聲將黃愛玉眼下之事說了一遍。張培元聞言一愣,心中發荒,並無主意。潘三見此光景,說道:“大爺,莫要心慌,小人先到墳上,你老揣上兩個元寶,隨後也到墳上,得便將兩個寶銀遞與仵作,令他莫要認真驗屍。仵作圖了賄賂,必然驗不出傷來,劉羅鍋子必然丟官罷職,你看此計何如?”張培元說:“就依此計而行,你先去罷,隨後我就到。”


    潘三一溜煙跑到墳前。隻見蒲家灣的眾鄉民拿鍁的,使鎬的,七手八腳正在破開之時,裏麵露出一口白茬棺材。劉吏部一見白茬棺材,不由得心中動怒,麵上生嗔,眼望黃愛玉說道:“你口稱是結發夫妻,恩愛情重,為何使一口白茬棺材盛殮他的屍身?”黃愛玉跪爬半步,口稱:“大人,小婦人家業已被丈夫在世時賭錢輸個幹淨,買此一口‘材’已將錢花淨,哪再有錢請油漆匠油漆,望乞大人寬恩。”劉吏部吩咐:“將‘材’起出坑外。”不知怎樣?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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