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的是江寧府句容縣有個公義村,這村中有個財主姓李名叫正宗,妻子趙氏。夫妻二人廣行善事,周濟貧窮,眾人都叫他李善人。膝下無女,隻有一子,年方二十五歲,名叫李文華,與他的父親就不相同,專好眠花臥柳。他父親李正宗,常常的苦勸,怎奈他總也不聽。無法子,也就隻得由他而去。不上一二年光景,老兩口兒相繼而亡。李文華把他的父母殯葬,家業就是他支撐,暫且不提。


    且說李文華的場院中,有兩間草房,住著一家姓孫名叫孫興,年長二十三四歲,甚是忠厚,他就與李文華做苦工活。他的妻子何氏,年二十二歲,雖無閉月羞花之貌,論容顏,也算數一數二,還通文墨,奶名叫月素。李文華瞧見何氏貌美,久有圖謀之心,怎奈何氏性烈不從。到了這一天,李文華忽然生心起意,設計將何氏的男人打發上別處去討帳,他家中就隻剩下何氏一人。到了晚上,欲待親去,又恐怕何氏不從。他又左思右想,心中甚是為難。忽然心生一計,說:“必得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常言道得好:婦人是水性揚花,眼皮子又淺,何愁此事不成?”想罷,開言說:“秋桂。”丫頭答應:“奴家伺候。”李文華說:“你去把宗住他娘叫了來,我有話講。”


    秋桂答應,翻身而去。


    不多時,宗住的娘宗婆子叫了來咧,站在麵前,說:“大爺有何吩咐?”李文華聞聽,帶笑開言。


    李文華,帶笑開言來講話:“宗媽留神要你聽,眼下有句要緊話,必得你去走一程。”說到此處忙站起,低言巧語把話雲:“場院住的那何氏,幾次求奸不肯從。你今晚,拿上白銀二十兩,前去順說女俊英。但能與他成好事,一世不忘你恩情。”宗婆聞聽,回答說“交與我,皮條穴中數咱能。那怕他節烈冰霜女,管保我去他就應承。”李文華聽見心歡喜,取出了,二十兩白銀手中擎。遞與宗媽接過去,邁步翻身往外行,一心要把牽頭做,未知蒼天容不容?宗婆子,轉彎抹角來得快,何氏的房門眼下橫。宗婆子上前將門叫,“何二嫂”連連尊又稱:“特意前來將你找,快些開門莫消停。”何氏正然做針黹,忽聽門外有人聲。放下活計開言問:“是誰叫門?有什麽事情?”宗婆子聞聽說“是我,何二嫂。快開開,有件事情對你明。”


    何氏聞聽不怠慢,慌忙下地把針停;用手開放門兩扇,把宗婆子讓進在房中。何氏一見忙陪笑:“宗婆子留神要你聽:夤夜到此有何事?望乞從頭要講明。”宗婆子聞聽腮帶笑:“二嫂留神在上聽:老身到此無別事,大相公求我事一宗。那一天,瞧見你在門前站,愛上二嫂你的芳容。


    這幾天,茶飯懶餐精神短,胡夢顛倒不安寧。小命殘生在早晚,望乞娘子把好行。大相公得病得你去探,二嫂你,如同修塔去造經。現有白銀二十兩,娘子收下略表情。”


    何氏聞聽前後話,粉麵不由的赤通紅,說“媽媽此話不在理,信口開河了不成!豈不知,授受不親分男女,大相公歲數又在年輕。奴與他,非親又非故,不過是,奴家夫主去傭工。快把銀子拿回去,再要胡言我不容!”宗婆子聞聽微微笑,說:“二嫂你直淨是假聰明!雖說是,授受不親分男女,也要見景和生情。若論大爺待你厚,緣何不知重與輕?你記得,夫妻當初無投奔,相公收下做長工。到而今,家主身染風流病,二嫂心中豈不明?相思害病十分重,性命隻在眼然中。你倒推聾與裝啞,恩將仇報假撇清。


    二十兩銀子送給你,隻當行好積陰功。”說罷將銀炕上放,何氏一見臉通紅,叫聲“媽媽休取笑,似這等,混鬧歪纏理不通。”


    何月素著急害臊,粉麵通紅,說:“媽媽這些混話,從何而起?大相公害病,與我何幹?這銀子,奴家斷乎不受!你把銀子拿去,見了你家主母子,多多替我拜上安人。你就說這無義之財,奴家不受。作娘兒們一場,好離好散。我先拜辭,明日就要回家而去。”宗婆子聞聽,微微冷笑,說:“何二嫂,你吃了燈草灰咧,說的這麽輕巧!來也由你們,去也由你們?這也罷了,你們這二十兩身價銀,還有八個月的嚼裹,你拿算盤磕一磕,該著多少銀子?你們不說一個清白,大相公就放你們去咧?他不是流鼻涕的傻小子!俗言說得好:典當如小買。這如今咱們大開著門子說亮話罷:我家的大相公,實在的愛上你咧。你要是拿糖作勢的不允,他要是羞惱成怒,立刻給你一個歪帽子,送到你們句容縣去,隻說是奴仆欺主,你們兩口子就難討公道。二嫂子,你少不得掐監。你想想,那時節姨夫反倒丟人。這件事依我說,既在矮簷下,暫且把頭低,你就與大相公暗來暗去,也不能知道。”


    何月素聞聽宗婆子這一片言詞,暗說:“不好。他這些言詞,說的甚是厲害。宗婆子是計,好獻勤,軟求硬派,打就的活局子。我夫妻並不是典身,他怎麽說有文契呢?是了,李文華一心愛我,隻想成親作雙,那裏還有天理良心?或者假寫一張典身的文約。我要不依他,好變臉將我夫妻送到縣裏,追比身價銀,必然是掐在牢內。婦女要下監內,難脫幹淨,豈不叫我出醜,他們好稱願。細想此事陰毒,無法可救。欲待夫主回來再說實話,又恐他性子不好,一時的愚拙,發作吵鬧,弄出饑荒,那時怎了?講打官司,沒他的人多,沒他的勢力,倒隻怕官罷私休,總是我夫妻吃虧。若要忍而不言,又恐遭毒手。


    事在兩難,如何是好?”月素心內著急,竟自沒了主意咧。“也罷,事從款來,不可性急。我如此假意應允,竟收下這二十兩銀子,隻說等大相公病好,約他成親,暫哄一時,且擋將過去。但隻願天從人意,李文華病重而死,這一場冤孽,暗自開消。”


    何氏想罷,帶笑開言,說:“媽媽,你老教導我的,都是好話。也罷,既是大相公見愛,老媽媽為好,兩下裏張羅辛苦,再要是推托,那我就算奴家不懂事體。將這銀子留下,奴領高情。”


    何月素,含羞假應允,叫聲“媽媽聽我言:雖然不是閑花草,怎奈遊蜂浪蝶纏。大相公留情將我愛,這就是,結下的風流露水緣。有心不依媽媽勸,顯見奴家事不端。


    欲待順從怕出醜,叫我那,夫主聞知別當玩。事到臨頭舍著幹,重擔千斤奴要擔,失身一場丟臉麵,遮羞錢百兩要明言。先收二十兩為定禮,好事臨頭再找完。媽媽說合為正保,不許改悔兩相甜。人多眼眾須瞞蔽,怕隻怕,好事不出醜事傳。媽媽告訴奴應允,大爺病好巧團圓。回稟主母將心放,大相公,喜氣一衝病又安。”烈婦假意親口許,宗婆子聞聽怪喜歡,說“二嫂既然你應許,不可改口叫我為難。百十兩銀子可值多少?這宗事兒交與咱。老身還有一件事,二嫂跟前要明言:大爺的,二十兩銀子為定禮,你有那,什麽表記把他還?”何月素聞聽這句話,不由心中為上難。女子的,性巧心靈急又快,叫聲“媽媽你叫言:大相公差你將銀送,你就苦苦把我纏。推辭不過才應允,親口收下把親連。你倒疑心要憑據,咱倆當麵要明言:皆因我,夫妻窮苦無能耐,低頭下氣在人前。大爺有病賴著我,把個魚頭抖給咱。我本是良家鄉下的婦,比不得,半開門子那一般。那曉留情送表記;點頭是帳無謊言。媽媽羅嗦要憑據,竟把這,銀子拿去兩無幹!”烈婦不怕結巴病,宗婆子聞聽倒帶上笑顏。


    宗婆子見何氏的話緊,有些個抻心,恐怕事黃了,他把話就抽回來了,說:“二嫂,咱們娘兒們,都是自家。我老天巴地的,竟有些個背晦了。口應是帳,又要什麽憑據?銀子隻管留下,好回去見大相公回話。等大相病好些,我再來見你罷。”


    欠身而起,邁步出房而去。何氏月素暗惱,嘴裏冷笑,搭訕著說:“媽媽,你那去嗎,我竟失送咧!”宗婆子拾不起來,隻當是好話,說:“二嫂,咱娘兒們熟,不講禮。”說罷,出門如飛而去。


    何月素拿起銀子,收在箱內,就在炕上坐下,斜靠著桌子,手托香腮,心中暗想:可恨老淫婆,獻勤討好,把我這美玉黃金,隻當作閑花野草!這二十兩銀子,刀把在我手內,我的把柄,怎能給他?何月素心中暗恨,又惟恐夫主的性濁,不肯告訴孫興。何氏發狠,暫且不提。


    且說宗婆子出了場院,來到前院徑進書房。李文華一見,將手下人全都支開。婆子向前開言,他低聲回話,就把那威嚇應允之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李文華聞聽,滿心歡喜,登時間長精神,相思全好。


    到了第二日,李文華打點了些簪環手飾,綢緞衫裙,用包袱包好,打發宗婆子送與何氏。複又收拾一對金釵,送到他房中。宗婆子就將李文華他今日夜間要成雙的話,說了一遍。何月素聞聽,嚇得驚疑不止,不敢明言。心中暗想:我隻說李文華病危,大約必死。那知道蒼天不從人願,惡浪子病好,就在今夜晚要來再歪纏。預先把我兒夫支開,奴家就沒了膀臂。我如今要說不依,說以強壓弱;奴總是點頭應允,又恐怕貞節難保。


    何月素,無言心納悶:奴今竟在兩難中!李家有錢勢力大,可歎我夫主苦又窮!已經落在天羅網,想要逃身萬不能!實指病死李家子,奴家才逃過這災星。那想冤家病勢倒好,約定今夜要相逢。有心明說奴不肯,怕他翻臉下無情,賴我夫妻有典契,退還身價情通。當堂有口難分訴,明是披麻跳火炕!自古紅顏多薄命,不但奴家事一宗。想當初,張敏坑害周維翰,因圖郭氏女芳容。年七殺害高仲舉,謀占佳人於月英。古時多少貞節婦,隻為姣姿惹禍星。


    想起他人思自己,將今比古一樣同。奴今遇見文華李,這就是,歡喜冤家狹路逢!欲待推辭怕有禍,不如假意竟依從。待等小李今夜到,苦勸一番好了情。我就是,坐懷不亂柳下惠,魯男子,閉戶無幹落美名。勸他回心轉了意,何月素,轉禍為福我的老天,狂徒必定歪纏我,那就是,對頭冤家二虎爭。拿把鋼刀隻一抹,我叫他,人命奸情事兩宗!這場官司盡夠他打,擇出我兒夫叫孫興。烈婦發狠生毒念,登時體內附殺星。按下何氏節烈婦,再把那宗婆子明一明。瞧見何氏把頭低下,默默無言不作聲。開言先把“二嫂”叫:“明日我再來與你道喜。快些打扮休怠慢,等侯多時大相公。諸事須當記心內。”何氏含忽應一聲。


    宗婆子把“二嫂”叫:“不必麵上帶羞容。到晚上,房門別關竟虛掩,省得有敲門打戶聲。鄰舍聞知反不美,你們倆,暗中好把好事成。”何氏聞聽微微笑,說“媽媽,你是個行家走得道通。”宗婆子聞聽他也笑,說“好嫂子,會撒嬌咧,把我罵了個苦情!”說罷出門揚長去,剩下了,何氏烈婦在房中。獨坐沉吟心犯想,神魂散亂不安寧。佳人想罷時多會:“何不如此這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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