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允迪這個話簡直太狠了,幸好雲雁回方才把外人都趕走了,剩下的小老虎應該不會多嘴,白岐漢語也還沒有靈光到聽懂潛台詞的地步。


    而事實上呢,石高璧這會兒心裏很微妙。


    當年他少不更事,都沒有懷疑過雲雁回和趙允初的關係,也可能是因為他和趙允初一樣黏雲雁回。


    雲雁回對石高璧來說,可以說是如兄如父的,他自己懂事後一印證兒時所見,更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與雲雁回的真實關係,隻是閉口不談罷了。


    而後來漸漸再知道雲雁回和趙允初那樣,也不好說是什麽滋味,反正有種他哥被小妖精迷惑了心誌的感覺。


    現在再聽到趙允迪扯到這等私密事,石高璧比聽到常人的要尷尬得多。一時心中又想,姓趙的家教不好,怎麽都這個樣子……我哥真是被拖累了。


    雲雁回哪知道石高璧又在心裏瘋狂diss趙允初,他一把將趙允迪的嘴給捂上。


    趙允迪還不滿意,掙紮著扒開雲雁回的手:“鄭醫生不是懸壺濟世麽……難道我就,我就不是世人了?”


    雲雁回心中暗罵,我們家小寶懸壺濟世,也沒給人煉這種東西的理啊,傳出去還得了?


    ——小寶這個年紀,雖說仍算是年輕醫生,但是工作上除了積累看診經驗之外,也致力於推廣醫藥常識,經常上報,所以名氣還挺高。


    不過仔細一想,最悲涼的應該是周惠林,別人家裏都是媳婦兒把丈夫趕去書房睡,在他們家,是周惠林被煩得趕趙允迪,趙允迪則一轉頭把他的身體狀況給賣了……


    都不知道趙允迪有沒有和他的狐朋狗友說些什麽,要真說了,趕明兒全東京都要知道周惠林腎虧了。那最後倒黴的,還是趙允迪。


    如此一來,雲雁回心中平衡不少。


    趙允初被他哥捎帶著詆毀了一下腎功能,這會兒黑著臉上前幫雲雁回按住他,說道:“我讓人去府上找周哥來。”


    幸好這炙菜店算是自己人的,趙允初喚了個閑漢來,招呼他去趙允迪府上,通知周惠林來接人。


    因為有趙允迪在這兒,他們放開自己離開或者到別桌吃都不好,隻能捏著鼻子一起坐,趙允初便一直按著他哥,不讓胡說八道。


    白岐天真無邪,還以為他們隻是在照顧一個醉鬼,被雲雁回叫來坐好,便伸長脖子等著上菜。


    這炙菜店是苗人開的,雖說與白岐他們地域不相同,但是很多口味都相似。


    那豬油拌粉一上來,白岐一會兒就刨了個幹淨。店中賣的都是小碗,雲雁回一看,索性叫人上個小盆來,裏麵裝滿了拌粉,管夠吃。


    一把把剛烤好的炙菜上桌,有肉有菜,配上兩壺溫熱的酒,大家邊飲酒邊擼串,很是自在。


    雲濮思家的炙菜做了這麽久,配方不斷完善,如今分店都開了好幾家,在汴京餐飲界也算是獨樹一幟,比較有名。從當年的路邊攤,做到現在連鎖店,還是很成功的。


    吃到一半,周惠林匆匆趕來,看到趴在桌上醉意朦朧的趙允迪,走過去同大家打了個招呼,便彎腰沉著臉道:“你還認得我嗎?”


    趙允迪定睛一看,怎會不認得,他罵道:“混蛋!竟敢不讓我進門,好啊,我吃花酒去……”


    周惠林自然知道他說氣話,這炙菜店外麵根本沒掛梔子燈,哪來的花酒給他吃。可是周惠林不知道趙允迪已經給他泄了底,還一本正經地解釋:“今日吵架,就關了關他,沒想到氣性這麽大,麻煩你們了,我把他帶回去。”


    雲雁回等人笑而不語。


    周惠林心中略微覺得奇怪,在他們微妙的笑意下,把趙允迪扛了起來。


    趙允迪身體重量都搭在他身上,嘴裏仍不饒人:“軟腳蝦,要你何用……”


    周惠林:“……”


    周惠林嘴角抽了一下,終於明白為什麽進門時看到趙允初捂著他哥的嘴了,上手也將趙允迪的嘴捂著,咬著牙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然後黑著臉把人帶走了。


    ……


    一行人吃喝到月上中天,才出門。


    這炙菜店每天中午開張,一直營業到夜半三更時分。


    現在這個時候,汴京仍是醒著的,比之十年前的夜晚,更要熱鬧。畢竟,現在汴京的治安不知道好了多少,當年開封府嚴打之後,就一直保持下來,三五不時整治,不讓黑惡勢力有再冒頭的機會。


    也是此時,半醉的白岐,發現月亮似乎離得特別近,就懸在不遠處的屋頂上,其中甚至還有一抹曼妙的身影,正在起舞。


    白岐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他可是聽過漢族神話故事的,“常、常娥!”


    石高璧抬眼看去,失笑道:“什麽常娥,那是舞伎正在表演。”


    白岐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路邊的行人對於那個特別大的圓月與月中仙子都沒有任何反應,因為那不是個假月亮,而且是汴京人都看慣了的假月亮。


    月亮與舞蹈和十多年前還是一樣的,隻是跳舞的人不一樣了,當年的小常娥周水娘早已從良,嫁給了一名商人,沒有在汴京出現過,徒留豔名。雖說時至今日,月中舞已不再稀奇,但是多年前中秋之夜,開封府明月落九天,常娥奔月之姿,最初的驚豔仍然流傳在人們口中,漸漸神話。


    小常娥這個名號倒是留下來了,成了一個藝名,由周水娘的弟子繼承。隻是今日跳舞的,叫雲雁回來看,恐怕已是周水娘弟子的弟子了。


    不得不說,這個行業更新換代太快,雲雁回如今在汴京曲藝界的輩分,已經大得嚇人了。


    “好啦,回去睡覺。”雲雁回喝了不少,仍是精神奕奕,“我要好好休息休息,等十三郎成婚之後,我還有任務要忙呢。”


    雲雁回的敬業已經非常出名,大家都要對他展現出來的精力麻木了。而且很多人還不太理解,因為他仍然是不肯接受官職爵位,官家都把他媽他姐他倆兒子封了個遍了。


    其實雲雁回最早的顧慮早就不存在後,現在隻是覺得有意思,反正對他平日的活動沒有什麽影響,甚至會有利於他開展工作,畢竟他從事的大多數工作,都比較“微小”。


    今時今日,雲雁回的老朋友們大多都混出頭了,從政的官職都不低。於是雲雁回動不動就“碰瓷”逗人玩,動不動來一句“不得了啦,某某相公欺負底層小吏啦!”,能把人氣死。


    ……


    雲雁回和趙允初道別了石高璧,回到他們自己家中。


    最早雲雁回和趙允初即便獲得家人認可了,也還是各住自己家裏,孩子都是輪著帶。後來孩子稍微大點兒了,就單獨搬出來住了。


    但是也沒搬到遠處,就在開封府旁邊,和鄭蘋家離了一條街而已。雖說一些親近的朋友都知道了,但還是裝模作樣買了兩處小宅子,打通了住。


    家裏沒有女眷,兩人平日都要上班,尤其是雲雁回時不時忙起來家都不沾。因此,家裏也雇傭了幾名婦女,住家幫傭,幫忙帶孩子,或是不時帶到鄭蘋、王妃處。


    當然,自從孩子說過想爹之後,雲雁回就盡量把工作帶回家裏來做,有的時候條件允許,還會把孩子帶到工作地點,反正他們家倆孩子都還挺省心。


    有一次雲雁回嘀咕著自己是“臨時工”,被雲善聽到,還哭著要把自己的玩具都賣了來著。


    雲雁回和趙允初都是男的,不便收養女孩子,這也是雲雁回的一大遺憾。雙宜和小寶也都沒生女孩,雲雁回一腔愛心,都揮灑到宇文柔奴和包拯的小女兒身上去了。


    所以一直有傳言,說雲雁回想讓兒子娶包拯的女兒……


    兩人回到自己家,已經是一片黑暗,保姆都睡了。雲雁回將燭火點起來,和趙允初一起,去倆孩子房裏看看。


    趙宗瑾和雲善關係好,一間房裏擺兩張床睡,還未分房。


    雲雁回躡手躡腳走到床邊,看到趙宗瑾和雲善睡得很甜,便伸手給他們掖了掖被子。


    趙允初在後麵看到,心裏特別幸福。若不是雲雁回,他也想不到即便他們兩個都是男子,也能與尋常人家一樣生活。


    趙允初想著,便上前一步,抱住雲雁回的腰,把腦袋擱在他肩膀上。


    這時候雲善翻了個身,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了雲雁回的臉,便哼哼唧唧伸出手。


    雲雁回幾乎快笑出來,這孩子怕是不知道自己是夢是醒呢,下意識就要抱了。雲雁回彎腰把雲善抱起來,晃了兩下,雲善四肢纏在雲雁回身上,把腦袋擱在雲雁回另一邊肩膀。


    這下好了,雲雁回真成漢堡肉了。


    本來熟睡的趙宗瑾也不知是不是有感應,睜開眼睛看到這詭異的一幕,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然後爬起來,攀著趙允初的身體,把他當樹一樣,爬到趙允初的背上,然後繼續睡覺。


    雲雁回:“……”


    ……也虧得這是爬趙允初啊,要是爬雲雁回,他可能稍沒防備就往後摔了。


    雲善帶著困意,細聲細氣地說:“阿爹,一起睡……”


    趙允初麻利地把雲善摘下來塞回去,又把趙宗瑾也擱雲善被窩裏,“乖,將就一下,跟哥哥睡,晚上誰也不許又跑來阿爹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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