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點酥娘宇文柔奴可能知者不多,這個稱號其實是從一首詞中來的,雲雁回曾經翻閱過詞中的含義,故而知曉。


    宇文柔奴的父親是太醫——正是這一點令雲雁回確認她就是那個點酥娘,而非同名。


    宇文柔奴之父因為牽涉到某案件入獄,她淪落成為一名歌伎,才貌雙絕,名滿汴京,後來還成為官宦世家出身的王鞏之侍妾。


    王鞏被貶嶺南後,宇文柔奴跟隨他前往地方,因為家傳醫學,自己又一直在學習,宇文柔奴通曉藥理,王鞏被貶期間,她在當地為百姓治病,備受讚揚。


    蘇東坡後來填了一首詞,其中“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句裏的琢玉郎和點酥娘指的就是王鞏和宇文柔奴。


    還有更為出名的“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句,說的也是他們的貶謫遭遇。蘇軾問宇文柔奴嶺南是不是很不好,宇文柔奴卻說此心安處便是故鄉。


    雲雁回發覺眼前這個小蘿莉就是宇文柔奴,驚訝過後,有些感觸。


    這時候蘇軾、王鞏他們都還年輕,宇文柔奴更是年僅三歲,尚未成為點酥娘,她的生活還是十分快樂的,家庭美滿,幸福和諧。


    然而,按照原有的軌跡,日後她的生活會發生重大變故,最終淪落煙花之地。


    可現在雲雁回細細一想,命運早就發生了改變。曆史上王鞏與點酥娘因烏台詩案流落嶺南,原本應是沈括造成的。


    但是現在,沈括因入京與雲雁回相遇,提早入仕,所擔任的官職、專攻方向等,也與原本大不相同,仕途已發生改變。又與雙宜成婚,同宇文家結成兒女親家。


    而原本可能導致宇文柔奴家道中落的事件,也在這一刻,因為雲雁回辨認出她來,有很大概率會被消弭了。


    無論出於雙宜已經和宇文家結了兒女親家,現在大家都是親戚了,還是基於雲雁回對這個女孩的好感,他都會搭一把手的。


    以宇文昫的個性,他日後要是出事,不太可能是自己作死,應該是被卷入政治鬥爭之中。雖然雲雁回不知道具體是什麽事件,但是他知道可以一早就提醒宇文昫規避。


    甚或是真遇到事了,隻要宇文昫自己是無辜的,雲雁回也能把他撈出來。


    這些念頭在腦海裏轉了一圈,雲雁回對宇文柔奴的態度更加和藹了。


    鄭淩也代表鄭家來探望了,他在一旁看到雲雁回像個怪蜀黍一樣和宇文柔奴聊天,便暗自嘀咕,難道雲雁回這是確定雙宜懷了個兒子了?


    就快生產的雙宜這時還扶著腰出來待客,她一走動,大家都緊張起來了。


    “現在還是初七呢!你還是躺床上去吧!”雲雁回警告道。


    雙宜嗔怒道:“總是躺著,我腰疼。再說,客人來了,我一直躺著像話嗎?”


    雙宜是臨場的孕婦,哪有人挑她這個理啊。宇文昫和他夫人趕緊表示,大家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講這個客氣了。於是,雙宜才被趕回床上去。


    雙宜這邊沒發動,大家閑著也是閑著,雲雁回便和宇文昫聊天,談一談他的事業發展。


    不多時,雲雁回說他師父了然那邊應該做完功課了,便去接人。


    雲雁回扶著了然回來後,宇文昫夫婦這些初次見他的人,又是一番見禮。了然作為大相國寺方丈,社會地位還是很高的。


    “我師父精通卜算,這個生產日期就是他半診半算出來的,據說明日生產八字比較好。”雲雁回笑嗬嗬地說,“當年給我算過幾次,也都是很準的。”


    難得遇到這樣的人物,宇文昫一聽,便有點心動,想請了然給他兒子女兒算一算。


    雲雁回其實是故意提起這茬,他先前就以擔心雙宜未來親家命途怎麽樣為由,讓了然趁機給他們家算一下。了然全然不懷疑,隻以為雲雁回是關切雙宜未來子女的婚姻,誰叫訂婚訂得早呢。


    這時,了然給宇文昫的兒女相麵,然後說道:“你兒女日後皆是聰慧之人,然而少年有一大劫,父母有難,家道中落,此後半生如飛絮飄萍……”


    說到這裏,宇文昫夫婦大驚失色。


    雲雁回在心中喊了聲好,不枉他對了然的功力如此信任。宇文柔奴淪為歌伎,後成人侍妾,正是如飛絮一般,難有倚靠。


    宇文昫連忙拜下去,問了然可有解法,就算他逃不過此劫,他的兒女是無辜的啊。


    “無礙,”了然說道,“要避過此劫很容易。”


    了然告訴宇文昫,這個不是死結,要避開很容易,隻消遠離政治中心就行了,因為他完全是被人帶累的。


    宇文昫陷入了沉思,他並非追名逐利之人,這做大夫的,地位更不是特別高,再往上爬也沒用。了然的卜算功夫,就是雲雁回沒說之前,他也聽聞過一二了,十分可信,頓時心中就有了計較。


    雲雁回也在旁說,如今太醫局開設了醫學,以宇文昫的能力,大可暫時將重心轉向教學,待劫難過了,想做什麽都行。


    宇文昫更是下定決心,慎重謝過了然和雲雁回。


    雲雁回看他像是往心裏去的樣子,在心中感慨,也就了然來說有這個效果了。


    ……


    宇文昫一家在這裏待到了晚飯後,宇文昫先帶一雙兒女回去了,明早再過來,宇文夫人則留了下來,與鄭蘋一起陪雙宜。她和鄭蘋一樣有生產經驗,又通曉醫術,待在旁邊叫人很安心。


    大相國寺禪房多,還有留下來的都可以睡這兒。


    趙允初因為每日一大早要上朝,就沒有留在這兒了,鄭淩倒是留了下來,小寶和雲雁回一樣,都請了假專門照看雙宜。


    到了晚上七八點鍾的時候,雙宜忽然鬧著要吃西瓜。


    “西瓜……西瓜乃寒涼之物,還是不要吃為好。”沈括勸她。


    雙宜大概是快生了,有些緊張,脾氣也起來了,沈括不讓她就伸手去撓沈括,“我吃兩口怎麽了!”


    沈括捂著臉往外跑,哪裏敢不順著,“家裏沒有瓜,我去地裏摘一個!”


    大相國寺的西瓜地離這裏有那麽點距離,沈括小跑著就去瓜地了,到底地裏和守瓜的師兄一說,借著月光摸了個熟瓜,又是跑著回的。到家裏後一看,滿頭是汗。


    沈括呼哧呼哧喘著氣,還讓雲雁回緊著雙宜,先把瓜給切了。


    鄭淩年紀也不小了,家裏催過好多遍,最近正在相親呢,一看這情況,十分憐愛。


    “嗨……雙宜平時很好的,你沒聽說別人家的孕婦有多麽折騰,一會兒想吃這個一會兒想吃那個,雙宜就這個時候有了點要求而已,已經很好了。”沈括給雙宜辯解著。


    雲雁回心說沈括該不是個抖m吧,要麽就是要麵子,平時不都被拎著上房頂的嗎?


    雲雁回把瓜開切開,拿了個調羹,挖了幾塊瓜,用銀碗裝著給雙宜,“就吃這麽些,夠了哈。”


    雙宜眉頭這才舒展開,吃了一口瓜,方感覺嘴裏有味道了。這麽幾塊瓜吃下去,雙宜擦了擦嘴巴,將銀碗遞給雲雁回,隻是手伸到一半,便覺一陣痛,手一抖銀碗便摔地上了。


    她捂著肚子道:“痛,痛……”


    雲雁回慌了,“這是要生了?”


    宇文夫人一看,很有經驗地將雲雁回推到外麵去,一關門,給雙宜檢查起來。


    一幹人等到外麵,豎著耳朵聽裏麵的動靜。


    不一會兒,宇文夫人走出來,冷靜地道:“可以抬到產房去了,要生了。”


    雲雁回他們事先準備了一個產房,裏麵都幹幹淨淨,一應物品也準備齊全。這會兒,趕緊將雙宜抬到了產房之中,又通知了然過來。


    產房之中有道屏風,宇文夫人和鄭蘋在屏風內照看雙宜,了然和小寶便端坐在屏風外,通過宇文夫人和鄭蘋的實時匯報,來判斷情況。


    雲雁回他們這些人,則蹲在外屋。


    沈括緊張得手都在發抖,一杯熱茶也端不穩,茶水淌出來直燙手,他還沒反應。


    雲雁回看不下去了,把他的茶端開,“聽說婦人生產要好幾個時辰,你省著點力氣抖。”


    沈括:“……”


    被雲雁回這麽一說,沈括還真冷靜下來了,他摸摸臉苦笑道:“怎麽吃了個瓜,就要生了。”


    “這不正好嗎?到時候孩子生出來,就給他她起名叫西瓜。”雲雁回說道。


    沈括擰著眉毛:“沈西瓜,那能聽嗎?”


    鄭淩跟著出餿主意:“沈瓜瓜也行,不是有個成語叫瓜瓜(呱)墜地嗎?”


    沈括瞪了他們兩眼,覺得這兩個人太破壞氣氛了。


    其實雲雁回內心也很緊張,都靠自我調節。這會兒雙宜才剛剛發動,還不知道要生到幾時。看看天色,雲雁回在心裏琢磨起了了然的話——這能憋到初八嗎?


    別說,還真憋到了。


    雙宜雖是練武之人,然而生產之痛,猶如體裂,饒是她也痛呼了幾聲,後來咬著毛巾跟自己使勁。大約過了三個時辰,已過午夜,外麵眾人方聽到一聲響亮的嬰兒啼聲。


    宇文夫人快步走出來,打開門說道:“恭喜,母子平安。”


    沈括險些癱在交椅上,同雲雁回、鄭淩互相支撐著方站起來。


    這時候有些封建迷信,是男子不便入產房,雲雁回也不知道沈括是不信這個,還是根本沒想,倆人擠著就往裏麵走了,宇文夫人攔都沒攔住。


    那嬰兒被鄭蘋包了起來,抱在懷中,隻露出小小一張臉,跟貓兒似的,眼睛也未睜開,頭上有些稀疏的胎毛。


    雙宜臉色蒼白,躺在床上,歎道:“終於生出來了……”


    鄭蘋坐在床邊上,把孩子給雙宜抱,憐惜地撥了撥她汗濕的額發。


    雙宜笑了一下,看了看沈括:“我先前聽到你們在外麵說話,要管這孩子叫瓜瓜?”


    沈括哭笑不得,“你生孩子還不專心呢?”


    孩子出生前,父母都想過千萬遍該起什麽名字,他們倆也是擬了很多名字的。


    可是事到如今,雙宜思及生產前發生的事,覺得應該給孩子起個有來曆的名字——就是吃了瓜才出生的啊,樸實,貼合場景。


    沈括急了,要真起個沈西瓜之類的名字,日後他們要怎麽給孩子交代?


    這夫婦倆生完孩子也不溫存一下,現場就爭議起了孩子的名字。


    也虧了雙宜體力好,了然指揮生產都累了,她還有精神分辨這些。


    雲雁回看得是目瞪口呆,他之前那麽說可是玩笑話,為了放鬆大家心情的啊,怎麽雙宜還真惦記上了?


    最後雙宜拍板,要叫孩子沈涼,西瓜別名就是涼瓜嘛,沒有直接以瓜為名,但還是包含了這個意思在裏麵,又不會像沈西瓜那樣叫人發笑。


    沈括想了很多有文化的名字,現在被雙宜打敗了,他垂死掙紮道:“這個名字,也就比沈西瓜好那麽一點點……”


    “想開點吧,”雲雁回就沒見沈括贏過雙宜,他拍了拍沈括的肩膀,“你往好處想啊,瓜瓞綿綿,這個寓意還是很好的。”


    鄭淩捧著臉道:“涼字倒是能看出來,與我同輩,哈哈——那小名到底還叫不叫瓜瓜了?”


    沈括甚是悲憤:“不叫!不叫!”


    ……


    第二天。


    趙允初:“瓜瓜醒了嗎?我能遠遠看一眼嗎?”


    宇文昫:“恭喜沈兄,看來瓜瓜要和我們家柔奴做親了,媒婦不是都說麽,女大三,抱金磚啊。”


    雲雁回:“嗨,我覺得這都是注定的,我決定分一半西瓜地所有權給我的寶貝外甥瓜瓜。”


    了然:“瓜瓜的八字,是相當好的……”


    沈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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