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關澤團隊人數有限,去別處建分苑肯定不能一夜之間就建成,作為分苑第一炮,無論從哪個方麵也得打響,因此管理會一直在考察各州府的條件。


    有的州府說,來我們這兒,我們這裏有錢人多;有的州府說,來我們這兒,我們這裏文藝發達;還有的州府說,我們這裏風景絕佳,向來是旅遊勝地……


    甚至連位於邊關的也敢申請,理由是他們靠近遼國,能賺外匯。


    在這樣的情況下,蒲關澤與有關官司都撓破頭破,挑不出一個最好的,更不知道如何誰也不得罪。


    萬難之下,有人感慨了一句:要是雁哥兒在就好了。


    可惜的是,雲雁回已經拋棄他們,樂顛顛去忙慈幼事業了。


    隻是不知怎麽的,這消息傳到了他人耳朵裏,再傳來傳去,經了幾手,便變了些許味道了。


    雲雁回解釋都解釋不清楚,此事事關重大,怎麽可能他讓幹啥就幹啥。然而這個也上門,那個也上門,總有雲雁回難以推拒的。


    而且吧,人家都帶著禮物上門,還特別精明,那禮物很多都是給慈幼局中的同僚、孤兒準備的。將人收買之後,人家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求雲雁回什麽事,卻也會向著他們。


    就像秤砣,因為常常去找雲雁回,不知道拿了多少禮物。有吃的,有玩的,秤砣也不懂那麽多,沒心沒肺拿回去和小夥伴分享。


    ——因為秤砣是獨子,就算被收養也無法改姓,所以並沒有家庭收養他。


    看著身邊的小夥伴一個個離開,秤砣一點傷感也沒有,阿元很快也要離開慈幼局了,但是秤砣還惦記讓阿元把玩具留給他。


    雲雁回問他,“秤砣,你看著大家離開,不覺得難過嗎?”


    秤砣眨了眨眼睛,非常天真地說:“為什麽要難過,咱們都在城裏,日後再見便是了,我和阿元還說好了,雲先生給我們說的故事,我要記下來,以後說給他聽。”


    雲雁回摸了摸他的腦袋,沒說什麽。在秤砣這個年紀,理解不了太複雜的世事,他覺得無論分別多久,再過多少年,他和他的朋友還是非常親密。


    但實際上,很多父母離開慈幼局後,不會希望孩子再和過去有過多聯係,而且實際上更多的時間的確也會用來在新家庭建立新的社會關係。


    不過,雲雁回希望,至少那些能記事了的孩子,日後回憶起慈幼局時,還是覺得很溫暖的。


    秤砣反問雲雁回:“雲先生,什麽時候再有人來找你呀?”


    “來找我,你又有禮物可收了,是嗎?”雲雁回彈了一下秤砣的鼻頭。


    秤砣捂著鼻子笑嘻嘻的,“是呀。”


    在慈幼局待遇提高之後,很多孩子都開朗了不少,秤砣也沒以前那麽羞澀了。


    “唉,老來找我,影響我展開工作啊。”雲雁回覺得很煩惱,因為那些人總是來,導致部分同僚對他的態度都有些變了。


    雲雁回想了想,說:“明天,先生我就把這件事解決了!”


    秤砣看著雲雁回,他依稀也知道那些人都是為了同一件事來求雲雁回,“先生,那你要幫誰呀?”


    雲雁回:“我啊,我幫自己……”


    .


    第二日,雲雁回入宮求見。


    仁宗打了個哈欠,“什麽事,我忙得很……”


    看來這是百忙之中抽空接見雲雁回,真是令人感動啊。


    雲雁回說:“官家,最近好多人來找我,想要我幫忙在蒲關澤分苑擇地那事上說點話。”


    仁宗來了精神,“哦?那你收了誰的禮?”


    雲雁回一愣,鬱悶地道:“全都收了啊……”


    仁宗大怒,“你這廝,忒不講規矩,收了人家的東西,你怎麽辦事?一個名額,你能掰成十八份每人送一個嗎?”


    沒想到仁宗對這些規矩還門兒清,雲雁回大汗,“我倒是一個也不想收,但是他們千方百計,往我身邊人那裏送。人家也沒說是為了什麽,我總不好一個個去討回來,送還吧。”


    一旁侍奉的陳林,聽到這對話,都忍不住捂嘴忍笑了。


    仁宗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情,深覺狡猾,“那你是如何想的?”


    雲雁回往地上一趴,正色道:“還請官家幫個忙。”


    仁宗還是不懂,也不明白雲雁回為什麽行此大禮,他們這時候不興日常見皇帝也大跪大拜啊,“什麽?要派台官去查?”


    雲雁回心想仁宗也是夠交心了,這話都能說,他往前伸了伸腦袋,“不是,就是,那個啥……”


    仁宗依然不懂,“你倒是說啊!”


    雲雁回急了,“您揍我一下啊!”


    仁宗:“……”


    仁宗啼笑皆非,說道:“這就是你想出來的主意?”


    雲雁回滿臉悲傷,“不到萬不得已,誰喜歡被人打啊?你說,我要是不走這一趟,他們豈不是還要繼續誤會下去,覺得我是不想出力,或者嫌禮物不夠厚?”


    仁宗本來的睡意完全消失了,他搓了搓手,暗露興奮:“這樣不好吧……”


    雲雁回:“……”


    仁宗:“陳林啊,去找找看我的馬鞭呢……”


    雲雁回嚇得魂飛魄散,猛一起身,坐地上了,慘叫道:“馬鞭?!官家,我們無怨無仇啊!”


    仁宗理直氣壯地道:“不是你說要揍你嗎?”


    “但是用得著上道具這麽重口味嗎?”雲雁回白著臉道,“而且您怎麽這樣迫不及待的樣子?”


    “迫不及待?”仁宗矢口否認,“你看錯了。”


    他背著手轉了兩圈,“那就隻用手?”


    雲雁回捂住臉:“別打臉,您琢磨吧。”


    仁宗看看雙手,一抬腳,在雲雁回背上踹了一下。


    雲雁回往前一趴,倒不是很痛,仁宗也沒用大力,他麻利地爬了起來,“陳伴伴,我背上的足……龍足印明顯嗎?”


    陳林一瞅,猛點頭,“顯眼著呢!”


    雲雁回趕緊拱手行禮:“謝主隆恩!”


    仁宗聽他嫻熟地念這詞兒就覺得欠得很,仿佛不是在謝恩而是在演戲一樣,於是氣沉丹田,大喊一聲:“滾出去!”


    這一聲,震得大殿都有回音了。雲雁回沒想到仁宗這麽上道兒,於是衝他比了比大拇指,一溜兒小跑出去了。


    仁宗看著這廝的背影,又回味了一下方才那一腳,覺得特別痛快。


    唉,雖說雲雁回給他解決了很多難題,但是也時常很欠揍,仁宗都很奇怪為什麽他能寬容很多宮人,卻覺得雲雁回去欠打,又要克製自己。


    這次雲雁回主動“討打”,竟是叫仁宗有點一嚐夙願的感覺。


    ……


    “滾出去!!”


    殿外的宮人一臉驚愕,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是發生了什麽。


    官家脾氣向來好,更何況裏麵除了他隻有倆人,一個是陳伴伴,一個是雲雁回,無論哪一個,官家都喜歡得很,怎麽會吼他們呢?


    這時,雲雁回狼狽地衝了出來。


    宮人們瞪大眼睛,所以,方才是在罵雲郎君?


    雲雁回尷尬地對大家笑了笑,往前跑。眾人的目光便跟隨著他,這一下,就看到他背上那刺眼的腳印了。


    根據大家多年伺候官家的經驗來看,那大小,那尺寸,絕對是官家的!


    ……夭壽啦!雲郎君被官家打罵啦!


    宮人們驚恐地對視,這是發生什麽事了,官家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氣。


    雲郎君也是一貫能說會道,居然搞到這份兒上,這是出什麽大事了?


    不要多久,這消息就傳到了有心人(們)耳中。


    他們知道雲雁回入宮了,先是一喜。這個時候進宮求見,還能是幹什麽的?當然是幫忙說情啦!


    每個人都覺得,雲雁回這是在幫自己這邊說情啊。


    然而隨即他們的臉色就變了,因為聽說官家震怒,將雲雁回趕出殿,甚至還動手……不,動腳了,踹了雲雁回呢,這得是多生氣啊。


    難道是官家知道了雲雁回是受人所托?


    各種腦補隨即展開,所有人瑟瑟發抖,忍不住去看門,仿佛禦史隨時會出現。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得虧是今上脾氣好,一怒隻倒了一個雲雁回。


    可憐了雲雁回,大家都以為他真的能說上話,而且雲雁回的確從沒被罵過,看來,官家真的很重視此事,是他們害了雲雁回啊!這麽一個好人,希望官家快點消氣吧!


    ……


    被萬眾憐愛的雲雁回呢,他從殿中出去,一路都裝作被罵了一頓心情很差而且很丟人的樣子,就差沒半抬著袖子遮臉了。


    走到宮門處時,專心演戲的雲雁回卻被一個聲音叫住了:“……雁哥兒?”


    雲雁回頓足,抬眼看去,本想傾訴一番自己的“委屈”,卻見不遠處站著一個青年,麵容倒是清俊,然而他全然不認識的。


    雲雁回努力搜尋自己的記憶,很可惜,還是不認識,“抱歉,足下是?”


    那青年非常羞澀地一笑,走了過來,“我也不確定是不是你,沒想到還真是,你模樣和小時候沒有大變呢……”


    雲雁回懵了,這是舊交嗎?他怎麽沒記憶呢。


    雲雁回小時候和同齡人玩得少,同齡人玩泥巴的時候,他都躲在家認字,後來退學後更是直接賺錢去了。所以這個人,是他以前哪位同學嗎?


    青年見雲雁回表情,小心道:“你還記得,你曾在七裏鄉的慈幼莊住過好幾年嗎?有一個也喜歡管你娘叫阿娘的人,叫徐紹翁,就是我,那時候,我經常帶你去摘果子。”


    “是你?”雲雁回吃驚地微張嘴,他萬萬沒想到,居然是慈幼莊的舊識!


    當年慈幼莊散了後,大部分人都被領養走了,大點兒的也自找出路。嚴格意義上,他和這個徐紹翁隻相處過幾天而已,他記得,徐紹翁很早就被領養人帶走了。


    大家四散東西,開封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然而除了雙宜和小寶,雲雁回後來再也沒有見過慈幼莊的其他孩子。


    起初,鄭蘋也會念叨幾句熟識的孩子,畢竟是她帶大的,但是慢慢的,連鄭蘋也忘卻了。


    然而今日,雲雁回竟然與慈幼莊的人重逢了!不過,徐紹翁出現在這裏,難道說他踏上仕途了?


    徐紹翁順著雲雁回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製服,笑了一聲,“領養我的人家也是書香門第,我苦讀多年,沒讀出個成績,現在樞密院當個小吏。”


    “真是……好久不見了啊,”雲雁回吸了口氣,還有點沒回神,他笑道,“我在開封府,也是個小吏,不過現在暫時借到慈幼局辦事。噯,對了,什麽時候上我家去吧,看看我娘能認出來你不。”


    聽他說起鄭蘋,徐紹翁也笑了起來,“自然要去的。其實我早就聽說你的名字了,起初不敢確信是你,後來漸漸打聽,覺得應該是了,隻是怕太冒失,一直猶豫著沒上門。我來了半年,還沒遇到過你,沒想到今日巧了,便試著問問,好在你還記得。”


    雲雁回大多數時間其實都在開封府,最近幾個月在慈幼局,皇城又這麽大,大概總是錯過了,他心想自己先前才因為秤砣,思及玩伴,沒想到這就遇上童年相識了。


    同徐紹翁雖說隻處過幾日,雲雁回也不免有些感慨,何況此人是鄭蘋撫養的,便愈發覺得可親,“冒失什麽,早該來找了,我看你像是有差事在身,約個時間到我家來吧!你離開得早,怕是不知道,雙宜和小寶都在我家呢!”


    徐紹翁一驚,“隻聽說你有姊弟,卻沒細紋,不知竟是他們。當年一同的孩子,全都沒了聯係,沒想到這兒還有兩個。看來,我的確早該上門了。”


    兩人愉快地約好時間,然後告別。


    雲雁回先轉身,他光想著鄭蘋會高興,於是自己也樂,早忘了演戲,也忘了自己背上還頂著一個腳印呢。


    徐紹翁看到雲雁回後背上的腳印,訝然道:“雁哥兒,你背上這是怎麽了?”


    雲雁回這才恍然想起,摸了摸後背,這答案可真是叫人糾結萬分啊,他尷尬地道:“沒什麽……我,一跤摔別人腳上了。”


    徐紹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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