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盛讚窨花茶,命人到雲雁回處詳細學習,回來鑽研一番,以朝廷之力,自然很快將技術鑽研透徹。此時,仁宗還特別吩咐鹽鐵司,將花茶推向市場。


    三司二十一案,其中茶案正是由鹽鐵司主管。


    窨花茶因受到官家及後宮女眷的熱愛,很快就由上及下的流行開來,在大宋上下刮起泡茶的熱潮,不僅如此,由於此時的大宋是世界經濟中心,所以這股風還很快吹到了其他國家。


    這也正是仁宗的設想,由於大宋掌握了窨製花茶的秘訣,仗著別的國家不知道,就亂吹一通花茶的成本,把本來就不便宜的茶賣出了高價,在國外貿易中大賺一筆。


    在這樣的內外哄抬之下,花茶的價格即便極高,但也仍然供不應求。


    仁宗看到這般景象之後,便要求茶案的人不斷創新。


    茶案的人不是不行啊,但是茶事麵廣量大,茶案的官員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工作,奔赴各個產銷地區監察管理地方茶事,忙得根本是腳不沾地。


    在這樣的情況下,仁宗給他們增加收益也等於是增加負擔,叫他們不知是哭是笑,更何況還要搞創新。


    茶案的人都想申請了,這根本應該專門成立一個部門啊,技術和行政怎麽能合為一體呢。


    不過要成立新部門哪裏是那麽簡單的,以前哪有人開發這玩意兒,都是後苑作坊隨便搗鼓一下。


    現在一時半會兒,他們隻好去找雲雁回幫忙了。


    雲雁回怎麽能去呢,且不說他這邊還有事,單說之前,他才推辭了大理寺那邊借調的要求,若是現在答應了鹽鐵司,你讓文彥博怎麽想?


    於是,雲雁回再次婉拒了茶案。


    可是茶案不是大理寺,他們可無賴了,而且目的性也更強,當即跑到官家麵前撒潑打滾了。


    拆遷的事是官家吩咐的大事,但是茶葉的事也是官家吩咐的大事啊,說起來,我們這個還重要一些,憑什麽不借人給我們?


    而且,拆遷別人可以做,花茶的事情,誰來替代雲雁回啊?


    仁宗一聽,真有道理啊!


    拆遷和旅遊節的戰線是很長的,雲雁回手底下還有那麽多人呢,他自己完全可以空出一段時間來,幫幫茶案啊。


    ——這也就是雲雁回之前吃準了文彥博不可能去找仁宗求證,然而沒想到茶案的人如此厚臉皮,直接找了仁宗。


    於是,雲雁回隻能硬著頭皮收拾包袱,跑到鹽鐵司去了。


    從這一天開始,他就要借調到鹽鐵司的茶案啦。


    然而讓雲雁回沒想到的是——


    雲雁回第一天上班,茶案派了名小吏去開封府接他。


    雲雁回跟著一路到了茶案,就看到趙允初騎著馬從另一頭過來,當時就愣住了。


    從那天在王府之後,他好些天沒想到趙允初了。


    趙允初當時自稱要哭幾天,雲雁回自己心裏也別扭著,不可能跑去找他,加上忙著忙著,一算,起碼也有一個多月了吧。


    乍然一見,雲雁回才發現那種尷尬的感覺還縈繞在心頭……


    但是一條街坦坦蕩蕩,沒什麽遮擋,雲雁回也不可能躲起來,隻能尷尬地站在那裏,看著趙允初騎馬過來。


    趙允初披著一條墨色的披風,春風拂麵,他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目光在看到站在鹽鐵司大門口的雲雁回時,閃爍了一下。


    他策馬來到近前。


    馬是好馬,尤其是體態很高,所以坐在馬背上的趙允初顯得有些居高臨下,他低著頭看下來,眼眸幽深如墨,不發一語,隻淡漠地略低眼看著雲雁回。


    逆著光,雲雁回看他一眼,就覺得他沉默的樣子有些讓自己心悸。


    雲雁回差點不敢說話了,這是少有的情況,尤其是在麵對趙允初的時候,他通常是掌握主動權的那一個。但是今天的趙允初,看上去有點陰測測的,而且有點壓迫感啊……


    “……小初?”


    雲雁回遲疑地喊了一聲,趙允初臉上就綻開一個甜甜的笑容,趴在馬背上,高度立刻就降了下來,壓迫感也消失了,“雁哥兒,你怎麽在這裏呢?”


    笑得還是那麽甜啊。


    雲雁回下意識鬆了口氣,他心想,剛才大概隻是錯覺,可能是因為趙允初今天穿了黑色的衣服而且又在比較高的地方——都怪這孩子吃太好長那麽高!


    如此一想,雲雁回就安心了。


    “哦……我被借調到鹽鐵司的茶案了。”雲雁回解釋道,“你呢,你怎麽會在這裏?”


    按理說,大理寺和茶案沒什麽往來吧?


    趙允初沉默了一下,“因為,大理寺……就在這旁邊呀。”


    這就尷尬了……


    雲雁回頓時有點狼狽,他從來沒去過大理寺,因為趙允初太勤快了,基本上都是他往開封府跑,所以,導致他腦海裏清楚大理寺在什麽位置,但是走到鹽鐵司了卻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哈哈……忙暈了,忘了。”雲雁回幹笑道。


    好在趙允初也不是很在意的樣子,他笑了一下,又說道:“是呀,雁哥兒最近很忙吧,我聽文寺卿說,皇城外的安置地最近很多事。”


    雲雁回:“……”


    又尷尬一把,趙允初這句話簡直太補刀了,他可不是從“那麽忙”的事情裏抽出空來,跑到鹽鐵司來幫忙了啊!


    幸好旁邊茶案不明就裏的小吏很貼心地說:“可不是嘛,我們將雲小哥借過來可不容易了,我們判官都求到官家麵前去了,就差沒在殿上打滾了,這才把他借來!”


    趙允初若有所思地道:“是嗎?”


    雲雁回:“……”


    他一看趙允初這個表情,又覺得心裏發毛了,這小吏到底是給他開脫了,還是啟發了趙允初啊?


    雲雁回有點糾結,趙允初說自己哭幾天就行了,到底行不行啊?還是要更長一點的時間?


    趙允初:“那你們判官也算做了件好事,離得這麽近,日後可以一起吃飯啦。”


    趙允初的神情很開朗,也很自然。


    雲雁回一看,頓時又放心了,嗯,這應該沒問題,以我的眼力,可以看出來!


    “好啊……其實我正打算,從開封府帶一個廚子過來。”雲雁回說道。


    那茶案的小吏眼睛頓時睜大了,其實他早就聽說開封府的公廚有多好了,但是,同時他心裏也有身為茶案的人的驕傲。


    三司可以說是最有錢的部門,也是管錢的部門,而茶案,更是其中的重要部門。所以他們的待遇,也是非同一般,畢竟他們也特別累。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對開封府的食堂特別向往……會不會有點丟人啊?


    “這個……其實……其實我們的公廚也特別不錯的。”小吏禮貌性地給自己部門挽尊之後,立刻說道,“不過聽說開封府的食堂菜別有風味呢!”


    雲雁回哈哈一笑,“放心,到時候帶你一起吃。”


    小吏頓時流露出了幸福的表情,但是他不能說……


    雲雁回這時想起了什麽,從包袱裏掏出了一盒茶,這盒茶是用相藍紙做的包裝,紙張裏麵嵌的正是茶葉,幾年前弄出來的紙,現在用起來倒是相得益彰。


    他遞給了趙允初,說道,“現在我身上就這麽多了,窨花茶哈,茉莉的,給王妃嚐嚐,下次再弄些給你。”


    趙允初看了卻有些驚訝,“這麽多?”


    多嗎?不多啊。


    對於雲雁回來說,真的不多,朝廷榷茶,但是不會榷到他身上去啊,這算是仁宗給他開了個特例,就像之前的葡萄酒一樣。


    但是此事還是需要保密的,茶案都隻有高層知道,其他人都隻知他對花茶有研究,但不知道根本。所以雲雁回當著別人的麵,也委婉地說:“也不看看我現在被借到了什麽地方。”


    趙允初很熟悉他,看到他的神情後,默了默,心裏就明白了,眼神一暗,隻道自己的確太久沒和雲雁回見麵了,笑道:“說得也是,我阿娘最近正喜歡這茶呢,謝謝雁哥兒。”


    “謝什麽,咱倆什麽關係。”雲雁回隨口笑哈哈地說,說完就覺得有點不妥。


    趙允初也笑了一下,沒說什麽。


    雲雁回恍惚間覺得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感覺,但是現在正逆著光,仔細一看,又沒有了,還是那個傻白甜的笑容,就怕越說越錯,一想自己還要去報道,遂道別:“我還要找上官報道呢,回頭再見吧。”


    “好的,那中午我們一起吃飯?”趙允初邀請道。


    “唔……好啊,大家一起吃,我還沒吃過別的地方的公廚呢。”雲雁回雖已不懷疑,但也有意無意將其理解成集體活動,一麵說著,揮了揮手,便往鹽鐵司裏麵走了。


    趙允初直起腰來,身下的馬不耐地揚了揚蹄,他便輕夾馬腹,催馬往前,輕聲道:“好的,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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