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送鄭淩回去,其實主要防止他逃跑,都看出來了,這位絕對不是個好學生。


    雲雁回把他送到了書院門口,要眼看他進去。鄭淩則依依不舍地拉著他的手,“你娘給我做了東西,你便來找我,我會和看門的打聲招呼。”


    “快進去吧你!”雲雁回推了他一下,“小心腦子,不要再被揍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對鄭淩說道:“若是有人欺負你,你便譴人來大相國寺找我。”


    鄭淩眼巴巴地看著他。


    雲雁回:“咳,套個麻袋還是行的。”


    鄭淩一瞬間想到了套麻袋的受害者周惠林,隨即就是被牽連的自己,於是表情非常怪異,混合了各種情緒。


    兩人分開之後,鄭淩進了書院,立刻就被他的書童找到了,書童哭得滿臉是淚。


    “怎麽了,你哭什麽?”


    書童哽咽著說:“今晨阿郎忽然來書院,尋不見您,夫子就找來了您的同學,然後,然後就知道您是鬥毆輸了……”


    鄭淩哪想到這麽巧,鬱悶地說:“我爹現還在書院嗎?”


    “在呢,還打發了人去開封府,叫他們幫忙找您。”書童哭道,“小的都被打過一頓了……”


    “別哭了,煩死了。”鄭淩風風火火地往書院裏麵跑。


    ……


    鄭淩爹一巴掌拍在鄭淩屁股上,隻恨不解氣,要不是估計他頭上有傷,便一巴掌扇在腦袋上了,“你這小混蛋!”


    “爹,爹您先不要打我!”鄭淩嗷嗷喊了一聲,“您難道不想知道我昨晚待在哪裏嗎?”


    鄭淩爹楞了一下,吼道:“不想!!”


    鄭淩沒想到他爹不按套路來,連忙大喊道:“我在大相國寺!”


    鄭淩爹充耳未聞,把他按在腿上。在大相國寺有什麽奇怪的?那裏可是汴梁市中心地帶。


    鄭淩又喊:“是個長得同我很像的弟弟把我救回去的,他娘也同我像得很哩!”


    鄭淩爹一聽,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揚掌揍他,“你繼續說。”


    鄭淩眼淚就冒了出來,“我頭都破了,您還揍我……爹,你說那是不是我姑姑?她為什麽會在那等地方住著?我都看到她的緙絲了,分明就是咱家女眷的手法!”而且非本家根本不可能會,因為那是他太奶奶從娘家繼承的手藝。


    鄭淩爹手上停了,皺著眉道:“閉嘴!”


    “我就不閉嘴,你說,姑姑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我從沒聽過她的存在?她可傷心了!”鄭淩嗷嗷叫著,本來因為鄭蘋躲避的態度,他也不能肯定,但是之前本是為了轉移注意力的一說,居然詐出來了,索性幹脆繼續詐。


    “你就胡說八道吧,”鄭淩爹冷冷說道,“你哪來的在外麵的姑姑,那根本就不是你姑姑!”


    ……


    雲雁回送完人回去之後,就鋪開了紙開始寫本子,寫寫改改到了晚上,一個雛形也就是出來了。次日又刻畫了一下語句,便送去俗講僧那裏排練了。


    惠衝看到竟然有新本子,都很驚奇,“不是說要緩緩才有新故事嗎?”


    “別提了,出事兒了。”雲雁回捧著臉道,“日前張山人搭橋,我方知道,咱師父不得了啦,有兩個行首哭著喊著要嫁給他!”


    惠衝:“……”


    雲雁回:“都是因為你們平日說的故事,小姐們以為是真事,偏不信是故事,入了迷了。”


    惠衝嫉妒地說:“怎麽這等好事就沒有發生在我身上呢?”


    雲雁回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惠衝怕他告狀,連忙一本正經地說:“說笑罷了,我一心向佛……”


    惠衝有時候都覺得,難怪師父喜歡雁哥兒,這整個大相國寺,論起做和尚最合格的,雁哥兒絕對能名列前茅吧,隻不過是沒剃度罷了。有時候和雁哥兒討論起故事裏要用的佛偈、佛理來,惠衝都覺得慚愧,學了那麽多年,還不如一個黃毛小兒。若是雁哥兒來做和尚,還有他念經的地方嗎?


    雲雁回:“這個故事要請各位師兄排練了,過幾日推出來。”


    “這是自然,否則,此事說來香豔,傳出去卻有礙師父的名聲啊。”惠衝也懂的雲雁回這麽趕的深意,雖說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百姓們都是喜歡看熱鬧的,否則也不會各種辟謠了還有人覺得了然真是個每天閑著沒事連拉屎也要打機鋒的人了。


    雲雁回這個新本子,其實也是從這方麵著手,索性描寫了高雅的小姐和心目中的偶像在一起後,種種幻滅的故事,比如小姐每每從自己的角度理解心上人的做法,結果最後的結果全然不同,而且發現了心上人也隻是個俗人,有七情六欲,要吃喝拉撒。


    表麵上是搞笑的,更深處則是希望聽到故事後的人能夠清醒,至於別人怎麽往一切皆為虛幻上理解就不管了,雲雁回自己其實是不相信一切能和虛幻劃等號的。


    並不是什麽很長的故事,到了和周人愛約好的那天,俗講僧便也排演好了,掛出去今日要說新本子。


    周人愛帶著幾個女兒一起到瓦子裏去聽,張山人也跟著來了。


    這個故事一開始是很吸引人的,女人和自己的偶像生活在了一起,一開始的幾件事情還可以說是情趣,讓她們十分投入,露出微笑,但是後麵就令人深思了,聯想到了自己身上。


    尤其是最後俗講僧們還要狀似無意地強調,故事隻是故事,並非根據真實事件改編,如有雷同純屬巧合。更讓她們想到,難道她們愛上的,真的隻是故事裏的那個人嗎?


    張山人聽了,也露出了微笑,結束之後進後台找雲雁回。


    “怎麽樣,我幾個大侄女兒醒悟沒?”雲雁回都做好準備了,一個故事不行就再來一個故事,實在不行隻好帶她們去偷看了然吐痰了。


    “看著像是醒了。”張山人笑看他,“隻是你這故事,不是在和我搶生意嗎?”


    隻因這個故事裏麵逗樂的成分更多,涉及到“禪”的部分卻沒那麽多了。以往雲雁回都在控製著比重,這一次因為有目的性,就顧不得那麽多了。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張山人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而實際上,在原來的曆史上,說經這一部分到了後期,也都以諢經為主,這是市場的選擇,大眾更喜歡聽諢經。現在大家是都覺得新鮮,但是新鮮感過去之後,漸漸的,就會覺得帶著顏色的說經更符合他們的口味。


    人工增強說經的樂趣,控製好諢經出現的比例,也隻能拖緩這一天的到來。若幹年之後,雲雁回也不能掌控了。而到了那一天,才是僧人與說話藝人真正的競爭到來之時。


    張山人也許無法預料到這個結局,但是他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個故事他也能說。


    雲雁回看看沒人注意到,對張山人拱了拱手,“哥哥,你就饒了我吧。”


    “你用這路子,改一改,改幾個故事送我吧。”張山人笑嗬嗬地說。


    “可你根本就不是這路子的啊!”雲雁回說,雖然張山人是說諢話,但是他以諷時事為主,而這個,畫風顯然更傻白甜一點。


    張山人說道:“我還有弟子呢……你不能光照顧侄女,不照顧侄子吧?”


    一說到那些能當他爹的侄子,雲雁回就頭疼了,“好吧好吧,我錯了,我改。”


    那故事核心在那兒,摘頭去尾掐掉佛理,可以弄出一個係列的故事來了。張山人還算是有心了,現在有些人,不打聲招呼就自己拿去改了,反正改頭換麵就能強說是自己孩子,當然了,這種不守規矩的人是業內唾棄的。


    雲雁回剛和張山人說完呢,那邊趙允初竟然也出現了。


    這孩子進了後台,顛顛兒地朝著雲雁回跑過來,“雁哥兒。”


    雲雁回看他鼻尖都冒汗了,把他按下來,“吃茶。”


    趙允初聽話地灌了一杯茶,“雁哥兒,你叫我打聽的事情……”


    “等等。”雲雁回按住了他的肩膀。


    張山人畢竟是老江湖,嗬嗬一笑,“我去看看人愛。”便轉身出了後台。


    雲雁回這才問:“怎樣?”


    他雖然都已經再次見著鄭淩了,但是因為鄭蘋的態度,所以還真不好摸鄭淩的底。


    趙允初說道:“那個鄭淩,是這樣的,他家幾輩做官了,他爺爺鄭苠是翰林學士,還兼知審官院,他爹鄭訓……”


    “等等,”雲雁回忽覺不對,訓字?“哪個訓,哪個苠?”


    趙允初呆呆道:“言川訓,草字頭那個苠呀,怎麽了?”


    雲雁回臉上空白了一瞬間:“……臥槽?”


    趙允初:“??”


    雖然古代並非女性都能夠按照家族字輩起名,但是鄭淩他爹名訓,從言字旁,鄭淩的爺爺則是草字頭的名,鄭蘋如果是鄭淩的姑姑,根本不可能這樣起名啊!


    很明顯,鄭蘋隻有可能是鄭淩他爺爺的姐妹……


    雲雁回嘴角抽搐,想到了鄭淩的話,說真的,要是沒有鄭淩那句“我把你當親弟弟”,他這會兒還沒這麽覺得天雷滾滾呢。


    這就尷尬了,你想把我當弟弟,我卻是你表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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