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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整個斯頓布奇,肮髒混亂,再燦爛的陽光也無法完全照亮,每一個角落都被陰影和臭氣籠罩的阿德拉舊街市場,或許是最沒有秘密的地方。


    居住在這裏的人熟悉每一個舊的和新的鄰居。薄薄的木板基本隔絕不了任何聲音,從隨意一條不是路的路上走過,兩邊都會有一雙雙淡漠又警醒的眼睛在盯著你。街頭一對小夫妻半夜的爭吵,天沒亮時走街串巷的魚販都能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們說過的每一句話。而如果有人試圖把這裏當成密會之地,無論他或她把自己包裹得多麽嚴實,當他們從街頭走到結尾,關於他們是誰,黑色鬥篷下怎樣一張麵孔,到哪裏去見什麽人,說了些什麽事……都已經傳得盡人皆知。


    但那並不意味著這裏的人不能保守秘密。


    如果你熟悉這個地方,如果你是這裏那些身份低下,每日為生存而辛苦掙紮的人們所信任的人,每一個人都會如在神前發過誓的聖職者一樣牢牢地守住你任何的秘密。城市的守軍,牧師或聖騎士,貴族,王族……都別想從他們嘴裏挖出一個字來。


    這個世界有自己的規則。


    老喬伊晃晃悠悠地鑽進舊街市場的小巷子裏的時候,兩邊隨隨便便地搭建起來的、簡陋破敗的木樓上,麵無表情的人們各自幹著自己的事,甚至沒人多看他一眼——但從這一刻開始,這裏所有的眼睛都是他的眼睛。


    喬伊照例提著幾根肉腸。他稍稍瘦了一些,原本渾圓的肚子微微塌了下來,臉上依舊掛著平常那一幅微醺的恍笑,渾濁的雙眼黯淡無光,像是隨時都會暈乎乎地栽倒在地,卻能在蛛網一般的巷道裏轉來轉去,準確地找到他的目的地。


    沒牙酒館。


    就算是舊街市場這樣的地方也是有酒館的,酒館裏甚至不隻有低劣的麥酒,也有各種貴族的餐桌上都少見的、走私來的好酒。每到夜晚總是人滿為患。沒人在乎酒館這奇怪的名字,也沒人在乎酒館的老板曾經——也依然是舊街市場唯一的牙醫。


    切利?普雷斯,他不要錢,但他唯一拿手的“治療方法”。也不過是用最幹脆利落的方法拔掉病人爛得無可救藥的牙,並且保證你不會因為失血或感染而死。


    喬伊晃進酒館時,裏麵的人不多。畢竟現在還是下午,大多數人還沒有結束一天的工作,待在這裏的基本都是無事可做也無處可去的人。(..tw$>>>棉、花‘糖’小‘說’)其中有一大半從早上開始就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爛泥一眼癱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切利的女兒貝瑞亞像往常一樣坐在櫃台裏,蠟黃的臉上掛著不耐煩的神情,毫無必要地用抹布使勁兒擦著手裏粗糙的木質酒杯……那抹布髒得讓人寧願她沒擦。


    她瞥了喬伊一眼,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便不再理會,仍由老酒鬼順著櫃台邊老舊的木梯晃晃悠悠地走了上去。


    上樓……再下樓,順著狹窄的樓梯和過道七拐八拐,老人的目光從原本該有人把守的地方滑過去,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那當然已經毫無必要,即使有人知道他們是誰。有人知道他們聚在這裏……也不會有人還關心他們這群快要入土的人能幹出些什麽來。


    最後鑽進去的那道門,門邊刻著一個小小的徽記,像騎士的紋章一般刻得端正又精致……但老喬伊並沒有多看它一眼。


    他來得算晚,房間裏卻也隻稀稀拉拉坐了不到十個人。這個原本是冒險者公會秘密據點的地方布置得跟沒牙酒館幾乎一模一樣,隻不過坐在櫃台後麵的是跟他女兒一樣滿臉不耐煩的切利?普雷斯本人。


    喬伊把肉腸扔在櫃台上,在距離最近的位置坐了下來,打量著房間裏的老家夥們,恍惚間仍能看到他們年輕時的樣子——年輕,強壯,充滿活力。雖然並非每一個人都能稱得上是最優秀的冒險者,卻也都有自己的一手絕活兒……最重要的是,他們都像他一樣,相信“冒險者”這個稱呼所代表的不該是肆無忌憚的掠奪。唯利是圖的“任務”……哪怕如今他們都白了頭發或索性禿了頭,變了形的身材再也看不出從前的樣子,有些東西,總歸是不變的。


    在他解散了整個公會之後,有所眷念的人仍舊時不時來這裏聚一聚,喝個酒。聊聊天……隻不過,人總是越來越少。


    有些人離開了斯頓布奇……有些人離開了這個世界。幾個月前的瘟疫帶走了他們兩個老朋友,也並沒有人表示過多的悲傷。他們都已經老了……而人總是要死的。


    但有些人卻並不該死——至少不該自己去尋死。那也是他們今晚聚在這裏的原因。


    夏雷爾?昆茨失蹤了……而誰都猜得到他會去幹什麽。


    一個多月前,夏雷爾的小兒子艾頓被嘉德?卡洛斯砍了頭。


    這的確令人悲傷……但他們也無可奈何——艾頓無可置疑地是在洛克堡的密道裏被抓到的,許多人可以證明這一點。那個長得挺可愛的小夥兒繼承了父親的“職業”——他是個小有名氣的盜賊,熱衷於從貴族和富商們的家裏偷出些並沒有太大價值、卻很難拿到的東西。對他而言,這大概算是種挑戰或冒險,但在洛克堡裏鬧鬼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的時候,摸進那個守衛森嚴的地方實在不是什麽明智之舉,即使沒有被強加在他身上的“殺死雷奧哈德?博弗德的凶手”這樣的罪名,他多半也是必死無疑。


    何況嘉德?卡洛斯下手極其幹脆,他們根本沒有一點暗中斡旋的時間。


    夏雷爾幾乎為此發了瘋……那當然可以理解。艾頓是他最小的兒子,也是他所有子女中最像他的那一個。


    如果他試圖為自己的兒子洗脫“殺人凶手”這個罪名,甚至向為了驅散謠言而汙蔑艾頓的嘉德複仇,坐在這裏的人大概都會毫不猶豫地幫助他……但夏雷爾卻堅持聲稱艾頓是完全無辜的。


    “他是膽兒大,但他不傻!他不會非得選在這種時候去鑽洛克堡那些該死的密道!”


    這句話他在這裏吼了許多次——他們卻也一次又一次地確認,艾頓確確實實是被嘉德和他手下的騎士們在密道裏追了好半天才堵死在某個角落裏拖出來的……兒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是有人事先抓走了艾頓,硬把他扔進了密道。


    他們倒是有找到相反的證據——艾頓在那之前曾經得意洋洋地對他喜歡的女孩兒說過,他準備幹筆大的。


    夏雷爾不相信這些,無論如何都不肯信。


    “我會找到證據扔在你們這些沒了牙的老家夥們麵前!”


    ——這是他最後一次出現在這裏時扔下的最後一句話。


    現在。這些“老家夥”們最擔心的是,他到底打算到哪裏,用什麽方法去尋找“證據”。


    “我已經打聽了好幾圈兒……那家夥毫無疑問是鑽進了洛克堡。”


    米勒的聲音飄進老喬伊的耳朵裏。


    好一會兒沒人吭聲……也沒人問米勒他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如果他這麽說了……那事情必然就是這樣。


    洛克堡黑暗的密道裏有無數冤魂,如果夏雷爾成為其中的一個。他們很可能連他的屍骨都找不到。


    “奧利的兒子還在洛克堡吧?”有人開口問道。


    “在……可他能做的有限。他混到現在的位置不容易,不一定願意冒險……這可有可能搭上他自己的命。”


    又是好一陣兒的沉默。最後,終於有人問道:“能不能找艾倫幫個忙?……我們可沒少幫他的忙。”


    艾倫?卡沃……他事實上也幫不了什麽忙,真正能幫上忙的,是艾倫的朋友——斯科特?克利瑟斯。被太後茉伊拉所信任的,偉大的耐瑟斯的聖者。


    就算他說自己想進洛克堡的密道裏隨便晃悠一下,茉伊拉大概也不會拒絕,畢竟,她都已經為了開放了三重塔。


    可是……他們真的還能夠相信斯科特嗎?


    “我會盡快給艾倫傳個信兒。”喬伊平靜地開口,並沒有說出他的疑慮。


    老喬伊的家在斯頓布奇西南的灰袍巷,門從來是不鎖的——反正裏麵既沒有錢,也沒有什麽秘密。


    推門而入時喬伊並沒有感覺到什麽異常,但當他踩著吱吱嘎嘎的木梯走回樓上自己的房間時,卻本能地感覺到了某種……危險。


    某種強大的力量讓他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那是魔法的力量。他不是法師也不是牧師,隻是個純粹的戰士,但曾經的經曆讓他對這個十分敏感。


    他沒有停下腳步,甚至都沒有放緩一點……他原本就已經走得夠慢。


    那麽強大的力量可以輕易碾碎他這樣一個連劍都已經揮不動的老頭子,所以……逃跑也沒有什麽意義。


    他平靜地推開自己的房門。


    沒有什麽攻擊或陷阱……昏暗的光線中,一個男人向他轉過身來。


    老喬伊難得驚訝地眨了眨眼,確定自己並沒有看錯——那是斯科特?克利瑟斯。


    “喬伊?迪裏安大人。”


    被尊為聖者的男人帶著敬意向他低頭,“我聽過許多你的故事。”


    “……叫我喬伊吧,否則我隻能叫你‘聖者大人’了。”喬伊笑了笑,“聽說你不大喜歡這個稱呼。”


    他知道自己表現得不算十分客氣和友好……盡管需要他的幫助。但他對此刻站在他麵前的人,充滿無數疑問。


    “是不怎麽喜歡。”斯科特坦率地回答,“您也可以叫我斯科特。”


    他通透的淺藍色眼睛在陰影中都像寶石一樣似乎微微發著光……就這麽看著他,會讓人覺得自己的懷疑都毫無理由。


    “那麽。斯科特……”再次開口時,老喬伊的語氣不自覺地柔和了許多,“你總不會是來找我這個糟老頭子聽故事的吧?”


    “……不。”斯科特認真地回答,“艾倫告訴我,在任何情況之下,您都是值得信任的。所以……我需要您的幫助。”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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