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威一直以為對耐瑟斯的信仰還局限於偏僻的北方,卻未料到它已滲入大陸中部,他的同族之中……精靈並非不能接受一個新的神祗,但花費的時間極其漫長。而當他留意到桑德沃特似乎並沒有第二個神祗的神殿或祭壇時,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


    從在米亞茲?維斯接觸到耐瑟斯的信徒開始,那種不安一直潛藏在他心底。盡管在他認識的那些人裏,哈利亞特和他的同伴們是勇敢,淳樸,值得尊敬的普通人,科帕斯?芬頓是一個沉穩可靠,善於言辭的牧師,斯科特擁有令人驚訝的力量……表麵上看起來,一切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妥之處,但牧師傳授的教義之中的某些暗示,斯科特曾是水神的聖騎士這樣特殊的身份,以及,那曾出現在他從安克蘭得到的石板上的標誌……總有一種隱隱的疑慮,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但他深知信仰不是可以隨意質疑的東西——無論是對象還是方式。既然桑德沃特的精靈們似乎無意多說什麽,他也明智地閉口不提。


    無論如何,桑德沃特比他想象中要美好得多,林間隨意搭建的樹屋不事雕琢,輕巧而天然,居住在這裏的精靈們似乎還保持著遠古時那種簡單純粹,與自然融為一體的部落生活。沒有精致的長袍,繁冗的禮節,他們衣著簡樸,舉止隨意,卻生氣勃勃。甚至有不少野生的動物們悠閑自在地徘徊在村落中,對在它們身邊或頭頂來來往往的精靈們視若無睹——格裏瓦爾的精靈需要依靠長久的訓練和技巧保持下來的與動物溝通的能力,在這裏似乎依舊是一種天賦。


    毫無疑問,泰絲喜歡這地方——盡管她抓住一隻會乖巧地在她手心啃堅果的鬆鼠就想取個名字帶回家,找到一隻不會立刻從她麵前逃走的鹿就想要往對方背上爬。讓諾威手忙腳亂,頭痛不已。


    帶他們進入桑德沃特的精靈名叫俄林?繁羽,對泰絲的舉動倒沒有什麽責備之意,反而帶著微笑在一邊看著,甚至幫她安撫那隻顯然開始不耐煩的雄鹿,臉上的神情足以用“慈祥”來形容。在他眼中,泰絲大概跟一個不懂事的未成年小孩兒沒什麽兩樣。


    事實上。有時連諾威自己也說不清。泰絲對他來說是像女兒多一點,還是像戀人多一點……但不管怎樣,他們不會離開彼此——這樣或許也就夠了。


    照精靈的傳統。不是由精靈王直接統轄或有委任領主的地方,通常會由精靈中的長者組成長老會負責管理,但桑德沃特卻有一位由精靈們自己推選出的領主,帕納色斯?南狄。諾威懷疑這位領主並未得到銀葉王的承認。但這裏的精靈們大概也不會在意。


    帕納色斯居住的地方位於一棵巨大的橡樹上,與其他精靈的房屋並沒有什麽不同。隻是屋前立著一麵綠底金花的旗幟。


    然而領主此刻並不在家中。


    盡管俄林毫不在意地推開了半掩的房門,要將客人請入空無一人的樹屋,諾威還是堅持在屋外等待,直至那外出的主人匆匆趕回。


    “抱歉!”年輕的領主笑容爽朗。“我沒想到會有客人來。”


    帕納色斯大概與諾威差不多年紀,褐色頭發剪得很短,陽光跳躍在他像花豹一樣金中帶綠的雙眼中。如果不是那一雙尖耳,他看起來更像是個熱情強壯的人類獵人。


    連他的家中都布置得十足像個獵人。簡單質樸,牆上掛著弓箭和各種武器——以及毛皮。


    注意到諾威驚訝的目光,帕納色斯微笑著問道:“格裏瓦爾的精靈不吃肉嗎?”


    諾威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我們隻是……不會用動物的毛皮來做裝飾。”


    “那不是裝飾——那是冬天禦寒用的,有時也會拿來與達馬蘭交換羊毛、糧食和鹽。”帕納色斯認真地解釋,“我們不會獵殺必要之外的動物,也不會浪費它們的犧牲。”


    “冰原上的野蠻人也這麽說呢。”泰絲脫口道。


    她沒什麽惡意,但這對精靈來說幾乎可以算是冒犯——諾威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帕納色斯卻隻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們去過冰原……野蠻人這麽做是因為不這樣他們無法在那嚴酷之地生存下去,我們這麽做是因為我們選擇如此。這片森林很富饒,但並不意味著我們可以需索無度。”


    諾威默默點頭。這裏的精靈們遵循著遠古之道,這種返璞歸真的生活單純得令人羨慕,但某種意義上,也失去了前進的動力——*或許是萬惡之源,卻也是巨大的力量。沒有*的驅使……許多奇跡不會發生。


    但這不是他能夠評判的。


    “……你曾來過這裏。”帕納色斯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的金發,“大概十幾年前……我對著你的頭頂射了一箭。”


    諾威臉上的神情讓他笑了起來:“抱歉……那對你來說應該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但那時我們才剛剛抓到一個從格裏瓦爾來的間諜,多少有些過於警惕。”


    間諜——諾威不安地思索著這個詞裏隱藏的含義。正如他之前意識到的,桑德沃特的精靈並不服從精靈王的統治……或者更糟。


    “有什麽我能幫你們的嗎?”帕納色斯直截了當地問出口時,諾威才想起他們來此的目的。


    當他說明自己的來意,帕納色斯爽快地承認:“我們的確是抓了那麽兩個人,因為他們顯然沒有說實話……而且在我們將他們驅逐出森林之後又偷偷溜了回來。但他們隻是用麻藥對付我們的豹子而沒有傷害他們,所以我也沒想對他們怎樣。原本打算關上幾天再扔出去,如果那是你們的朋友,現在放走也無所謂——不過,他們到底是來幹嘛的?”


    “據我所知,是來尋找一種叫做‘傑森的胡須’的植物。”諾威半真半假地回答,“加文是個流浪藝人,那東西似乎對他有用。”


    “……你的朋友也這麽說。”帕納色斯平靜地直視著諾威,“但那種植物就生在鹿角楸下,在森林邊緣就能采到許多,他們實在沒必要不顧警告,冒險深入我們的領地。”


    諾威張了張嘴,突然間啞口無言。他並不是不會撒謊,但麵對這樣毫無遮掩的坦率,他卻沒辦法用謊言來應對。


    “其實我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來幹嘛的啊。”泰絲無辜地睜大了眼睛,“但我們說好在維薩城碰頭,他們卻跑來了這裏,連一聲招呼也沒打,我們隻好找過來咯——有這樣不靠譜的朋友可真是麻煩!”


    帕納色斯笑了笑,沒再追問什麽,而是向站在一邊的俄林做了個簡單的手勢。沒過多久,加文和潘西就被帶了進來。


    加文向著諾威點點頭,似乎並不意外,潘西卻笑嘻嘻地擁抱了泰絲:“嘿,美人兒,你是特地來救我的嗎?哦,我的心簡直就像泡在了蜜裏一樣!”


    泰絲笑著呸了他一聲:“你的舌頭才是泡在蜜裏呢!”


    潘西算起來是加文的表親,兩人長得卻一點也不像。加文是個瘦高個兒,相貌普通卻也順眼,不怎麽愛笑,總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樣子,眼神卻清醒而警惕;潘西則是個比泰絲高不了多少的小個子,圓手圓腳,胖乎乎的十分可愛,行動起來輕快靈巧,而且一天到晚笑個不停。


    帕納色斯沒再要求他們做出任何解釋,甚至熱情地邀請他們留下來共進午餐。盡管潘西不停地使著眼色,諾威還是委婉地拒絕,匆匆地帶著他們離開。


    臨走之前他終於忍不住問帕納色斯:“除了耐瑟斯之外……你們是否還信仰其他神祗?”


    帕納色斯看著,平靜地回答:“我們記得所有的神祗……但我擔心,他們恐怕已經遺忘了我們。”


    諾威勉強一笑,帶著疑慮離去,回望依舊不緊不慢地飄散著金色花雨的桑德沃特時,他卻不禁懷疑,這地方或許並不是看上去那麽單純而美好。


    剛離開鹿角森林,潘西便開始抱怨起來:“我說,精靈,我們的默契都去哪兒啦?我們在這裏的事兒還沒完呐!”


    ——沒錯,他的確是更愛笑的那一個,卻也是更沒耐心的那一個。


    “因為那些精靈並沒有對你們……或對我放鬆警惕,即使留在那裏,也不會有任何收獲。”諾威歎息著回答。他不會天真地把俄林和帕納色斯的友善當成信任,也不想什麽都還沒弄清楚就破壞了這一點難得的友善。


    “誰跟你有什麽見鬼的默契啦!……不過你們到底發現了什麽?”泰絲好奇地問,“別告訴我是那些精靈跑去北邊兒攻擊了柯林斯——攻擊了他們偉大的牧師的弟弟和外甥!”


    加文皺了皺眉:“這又是什麽跟什麽?”


    “別管那個。”諾威苦笑著說,“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到底有什麽發現?”


    加文和潘西互望了一眼,潘西有點尷尬地抓了抓自己亞麻色的卷發,訕訕地笑著:“是艾倫讓你來找我們的?”


    “不然呢?”泰絲懷疑地瞪著他,“等等……你們鑽進那些精靈的林子裏,不會跟艾倫拜托你們的事兒根本沒關係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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