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宣聖講義》


    觀卦與臨為往來卦。臨二陽在下。觀二陽在上。此所以異也。臨以陰臨於陽。故曰臨。觀以陽觀於陰。故曰觀。蓋觀以巽坤二卦合成。巽二陽一陰。坤為純陰。四陰連續而居下。下者陰之位也。以陰遇陰。乃嫌於無陽。而二陽在上。上位易窮。窮則反下。陽反而就陰。故曰觀。如人之二目下視也。以天文例之。則日月之照臨也。日月當空。照徹世界。無微不矚。無隱不見。是曰大明。而世界得三以為明人物得之以為光。光明昭垂。生化隨序。此觀之大用也。在臨為陽上升。而陰自消。在觀為陽俯照。而陰轉盛。蓋陽主升。而陰主降。易例以下為始。上為終。始則為長。終則當消。消長既殊。德用相反。陽之長。即陰之消。陰之盛。即陽之衰。此全易不易之例也。觀以陰既得位。陽莫與爭。反而成陰之用。以為陰之助。故天道下濟。而日月光明。早夜中分。而寒暑遞嬗。此非陰之所自致也。陽甘為之用耳。陽非必為陰用。以天道之循環。理數之往複。有必至之勢也。功成者退。物極者變。陽至觀已將窮矣。時當八月。秋令既盛。過此則交冬矣。秋收冬藏。天道自然之序。則前主舂生夏長者。至此必退而深藏於密。不得複與時爭逐。以違天道也。故道有興廢。人有行藏。數有盛衰。物有隆替。新陳代謝。往複循環。無一息之停留。一亳之假借。觀於臨之與觀。即可了然者也。


    夫臨與觀。同為四陰二陽。陰多陽少。以陽為貴。則群陰得陽之光明。其情同也。有如群物盼得日月之照臨。群眾盼得教育之啟迪。其誌同也。故臨與觀皆有宣揚教化。養育民眾之義。所以異者。臨以陽得位乘時。其勢盛。順理成章。不待勤勞而自成。觀則反是。陽雖在上。而非其時。祗以群陰盼求之切。與天道下濟之義。不得不為之施恩澤。以昭其光明也。傳曰臨觀之義。或與或求。言臨有餘。而觀不足也。有餘則多與。不足則多求。與者生乎本心。求而後與者。依於義理。此所以異也。猶教化一事。在臨則上之所優為。而行之當至順。在觀則下之所亟望。而行之須及時。臨以順成。故德用極廣。觀以須時。故道用有窮。臨以教思無窮。保民無疆。為當道之責。而觀則以觀天時不忒。神道設教。為聖人之功。細繹二卦之辭。即可知其為教雖同。其方不同矣。臨者、陽自光明。陰來承之。觀者陰自願望。陽乃予之。一予一求。其情誌殊也。然其相需相成則一。猶萬物不得無日月。萬民不得無教化也。天之教化。在於四時。人之教化。在於體義。故臨與觀之用。必由君子行之。聖人成之。觀尤切矣。聖人尚必有所觀。觀於天以為道。觀於神以為教。天神之功。即聖人之師。教化之本。此觀之所以稱為大觀也。


    觀之要義。在於光明。有光始可觀。有明始能觀。夜間非不見物。以無光也。盲人非不知物。以無明也。無光則不成觀。無明則非所觀。天之日月。以成天下大觀。人之有目。以觀天地萬物。故觀以成。人物皆然。人有才德以為觀。物有文采以為觀。既予人以觀。而複自觀之。人觀於天地。觀於日月。觀於山川。觀於草木鳥獸。觀於歲時寒暑。觀於一切相。觀於一切物。而後集為巨觀。以施於身。以建於物。以遺於後世。以傳於天下。使各以其觀。而成其道。達其德。致其用。是則人之大觀也。而教居其首焉。有教則觀不隨相生滅。不因物消長。正如天之日月。亙萬古而不改其光。閱萬類而不殊其明。乃能濟天之大用。成道之至度。為生化之中樞。循環往來之定軌。故測天者、必先測日月之行。言天者、必先言日月之度。為其中立不倚。正位無二。故能豎天下大準也。人之於教亦如之。教立而人類共仰之。教行而人類共循之。舍教則失所仰矣。無所循矣。將何以永其生。成其用哉。故易以觀次臨。謂物大然後可觀。不外以日月示天之觀。以教化示人之觀而已。臨已立教矣。推而行之則在觀。觀者由已及物。由內及外。一以貫之者也。觀卦以風行地上為象。風行於地。萬物靡不被之。教行於時。萬民莫不化之。此則觀之大義也。讀者宜詳審焉。


    觀卦之義。本易之大義。易之成也。實由於觀。伏羲氏觀河圖洛書而畫卦。此卦之始也。曆代聖人觀天道地理而成易。此辭之始也。傳中已略述之。而其要例。則在賁之彖辭。所謂觀於天文以製變。觀於人文以化成天下。雖釋賁用。實關於觀。觀卦之義。即包在此語中。聖人因天以立人道。因時以製教。莫不有所觀。易卦象由觀而得。非人為之也。易辭由觀而定。非人自作之也。故觀之為用。以天道神道而設教。化天下以至無盡。實本觀之原旨而來。非故為玄渺之語也。神天之道。用之於天。則為神功。用之於人。則為聖功。神聖天人一也。人道仁義。仿於陰陽。非人所能置也。人以天為法。非法天也。法其生之性也。天生人而賦以性即備具神天之元氣。而有天地自然之大用。故天道人道。無有異也。神功聖功。無有異也。觀之神道設教而天下服。即賁之化成天下。而爻辭則一再曰觀我生。觀其生。實明示觀神道者。不外觀其生耳。生即性也。觀己之性。即觀神道。神道設教。即性道為教之義。中庸首三語所揭示者。即此也。是觀之為用。實人生大用。而聖人立教之本源也。神與性同。聖與人同。觀其生。即觀聖人之教。觀我生。即觀神天之道。初無一亳涉於奇誕也。而世人不察。以神道為疑。直不解人生者。抑何以語於觀哉。佛言止觀。歸於見性。而其成也。得六神通。正與易之觀辭相合。佛豈好言神奇者。誠以神聖天人同出而異名。人自不觀。遂不知性。不知道。不知神。而訝人之知者。何其愚也。故聖人言教以蒙始。蒙喻其愚昧無知。必授以教。教而後知。教至於觀。非複蒙也。可使自觀其生。則化成天下之日近矣。故至賁而有人文可觀。不僅天下服而已。習易者。當依卦之次第參之。


    觀辭之義。觀字從見。示有所見也。雚者。權也。顴也。指所見有所關於權與觀也。而雚又作大講。又為草木之名。如歡與灌。亦自苴成。蓋其為用極廣。所關甚眾。非徒一二義而已。以觀言、有主賓二義。主為觀物。賓則為物所觀。後世分為平去音。實一子而含二用也。即在觀卦辭。亦包二義言。或主或賓。當以時位辨之。而其有光有明。則一也。譬之人目能視物矣。而眸子之光明。亦為人所見。若不見物。亦不能自見。若能見物。亦必為物所見。此主賓同觀。人物同見者也。佛經分為根塵。以色相與明為言。實即一也。色即明。明即色。無明何色。無色何明。然以道言。則明自明。色自色。蓋天生吾明。非為色也。天生眾色。非為明也。苟明此理。則主賓無殊用。人物無二形。雖視物而不累吾目。雖廢目而不歉吾明。雖物陳目前。吾將弗之覺。雖明照諸物。目將無所存。所謂過者化。存者神也。寧有物我之溷哉。此所以有大明小明之殊。大觀細觀之別也。夫大觀者。如日月之照物。物皆見其光。而受其照。日月末嚐有留影焉。天下以之光明。日月末嚐損其一亳。萬物以之生化。日月末嚐差其一秒。則出於道也。以道觀。故日大觀。唯中且正。無所自私。始能以道觀。猶卦象二陽在上。炳炳昭昭。群陰在下。齊齊密密。雖有覆載之跡。而無錯羼之情。稱曰大觀。以其同日月之經天也。


    日月二明。在易卦為離坎。而日明為陽光。月明則陰也。以月非自明。受日之光以為明。觀之象。實日之喻。以日月並及而連稱之。讀者勿泥可也。離日之明。本二陽內含一陰。若以六爻言。則三四兩爻。或初上兩爻。皆二陽相接。觀之五上二陽、亦與之同。是有離之象。然非離也。故有日之明。而無日之熱。有日之照。而無日之行。且異於離卦所合之各卦。如天火同人。火天大有。火地晉。地火明夷。固真日之象。則其德用大異於觀。觀雖與晉明夷相類。皆二陽四陰卦。而陰陽已交錯。有生化之用。非僅一照已也。故晉明夷、與萃臨及升。皆觀之比類卦。其用各不同。唯臨之與觀。一反一正。升之於觀。一上一下。為最有關。臨以二陽在下。為陽之長。升以二陽接坤。為陽之升。與觀萃恰相對。此觀繼臨。而能成臨之用。臨雖有興教保民之誌。必待觀而後見其成。則以觀之二陽。當登峰造極之時。將近功成身退之日也。若進而至剝。則更無可為矣。而在觀猶能發其光華。抒其文藻。以觀天下。而成大觀。正如八月之陽。方當秋穀新登之時。克成秋收之用。以三時農作之績。而觀萬寶之告成。在天道為收斂之時。在人事為富有之日。天收必繼之以藏。人富必繼之以教。此收藏之有待於觀。而教化之必成於觀也。是觀雖非大有同人之比。以其時位之宜。亦足媲於既富且庶之際。而所必亟亟於文教者矣。夫聖人製卦設辭。皆有所仿。仿於天而為道。仿於時而為用。故道用有度。德施不遺。觀以仿於天日之明。而定為觀。仿於天時成物。而定為教。上觀於神道。則知考成之功。推化於天下。則見鹹服之效。仍不外乎大觀之義耳。以觀之巽順。陽之高明。陰之孚化。足以測人生之所好惡。人道之所緩急。而後設教通神。行教化民。綽有餘裕。所謂不慮而中。不思而得者。非聖人孰能語於斯。此觀之大用。必待聖人而後大成也。


    觀:盥而不薦。有孚顒若。


    孔子《宣聖講義》


    此觀卦於辭。言全卦之義也。觀本於觀。觀生於明。明在天為日月之光。在人為眼目之視察。雙目高懸。洞觀一切。外觀諸物。內觀諸心。觀以明成。非明無觀。明有自天成者。有自人致之者。而必先清以靜。潔以淨。則無不同。澄如日月。必去浮雲。雲煙蔽光。雖明無見。人之目也。必去浮塵。塵汙蔽睛。雖視無見。故晴睛同義。清明並稱。非清以致其明。則將昏迷而一無所辨。故觀之用首在盥。盥乃清潔之義。猶人自洗其麵也。洗麵者。必先有求潔之心。則麵之淨、即心之清。洗麵洗心。而後大觀成焉。夫盥為明也。非為美也。為己之明。非以求衒於人也。故曰盥而不薦。薦者、獻也。顯也。有所呈也。觀已成矣。不呈自著。譬之浮雲既掃。日月自明。浮塵既拭。目瞳自清。不待顯麵見矣。是不薦者。重在自明。觀之本義也。由卦用言。觀以取法乎天。推用於神。則上下之交呈。隱顯之喻也,。天人之會合。微著之殊也。天之明存乎神。人之明存乎心。心即神也。天之神見於日。人之神見於目。目有神也、清明在躬。誌氣如神。天人相通。不感自孚。誠之至也。故不待薦而有孚矣。孚之至者。顒顒渾渾。太和無間。捆捆縕縕。純而不二。故日顒若。言孚之至。人天交感。德用無窮之謂也。又顒者高出在上之象。如日月中天。普照萬方。人之雙目。在額之下。亦足以遠矚一切。而萬物無不在其觀中。故曰顒若。或謂盥薦二語。乃祭祀感孚之辭。其義固通。然觀之大用。不在祭祀。而在感孚。以人之生。本出於天。其誠直通於神。無時不感孚也。不必待祭祀而後然也。不過人神之孚。在於原具之靈明。即觀之所由成用。所謂人之神。與天之神。同此光明者也。而光明之著。必由清淨而來。清淨不二。則無時不光明。無時不感孚也。故在聖人。時清時淨。永契神明。而在惡人。齋戒沐浴。亦可奉祀上帝。足見人天之通。全在清靜潔淨。此佛道各教所同重者。唯能清靜。乃能光明。唯能潔淨。乃能誠一。清明不二。乃與神一。神曰神明。人曰誠明。其明同。則其觀同。此觀之大用。在通天人而一之。佛之止觀。道之樂淨。其成一也。皆智慧如神。與儒之至誠正同。為本天賦之性而能充之也。故重在盥而不用薦。盥致其清潔。則誠明常在。而感孚永不渝。如人之目。與生俱生。常秉其高明之德。與日月同光。此即顒若之謂也。顒字從禺。猶寄也。目寄於頭。神寄於目。而觀乃著焉。是觀之為觀。非僅外觀於物也。必先內觀於神。神自觀也。觀心則神在心。觀物則神在物。唯觀其神為大觀。以神本虛靈。與天神同體。觀而能化。則人神無間然矣。此之謂孚。孚者和也。太和無為。純一不已。則如日月之明。萬古如斯。而天下胥被其德。共生成化育。以迄無窮。此下文所謂下觀而化也。唯聖人之教。可與媲功焉。以天下萬世。蔑不同其德用也。故亙古而猶光明。觀於顒若二字。又可知其生成化育之自然自在。與中庸中和位育之道。實一致也。讀者當審諸。


    彖曰:觀盥而不薦。有孚顒若。下觀而化也。大觀在上。順而巽。中正以觀天下。觀天之神道。而四時不忒。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


    孔子《宣聖講義》


    此申釋彖辭之義也。觀盥而不薦、以下三句原在首。以觀之用。在觀以成其德。達其道。而反於天性之原。猶觀水也。必察其源、而順其流。知其德而致其用。方為知也。人之生也。受性於天。為仁為智。性之本德。因而致之。成人成物。內外同成。斯為盡性。斯為返本。觀卦大用。在因觀以致其明德於天下。天下化之。凝其至道於一身。身複於天。而後觀用以全。觀道乃大。盥而不薦二語之義。已見前講下觀而化。指有孚言上觀以孚於天性。下觀以孚於人情。內外皆孚。上下同化。此化字、即中庸唯天下至誠為能化之化字。實由性德致之。所謂人物同誠。天人合一。則由大而入化。自然而至。無為而成者矣。原文有孚顒若。化之至也。上孚天神而不疑。下孚民物而同信。如日月光明。天下無不照臨。萬物無不生成。此所謂下觀而化也。


    大觀在上三語、申明能化之由。而見化之非偶然、亦非虛語也。以觀雖不薦。不重於儀。而心常清明。無時不誠。則無時不明。日月之能常明。以其誠也。人之能誠、亦如之。唯能本天日之明。因誠一之道。順以導之。巽以廣之。立於正位。行於中和。而以推之天下。則天下有不同化者哉。觀以坤合巽。坤則順。巽則遜。順則行之也易。遜則受之也多。以順能柔。而遜能虛也。柔以就物。則無不入。虛以迎物。則無不容。風行天下。同被其聲。地載萬物。同安其形。而又能集己之誠。推己之仁。猶日月中天。歲時有序。寒暑不二。生殺無渝。則中正之德也。以卦二陽在上。四陰集於下。內有六二。外有九五。恰得其位。以弘其道。適其時。以充其用。此中正之義也。即中庸中和之德。所以為誠明之本。性道之先也。故觀天下。天下莫不化之。此有孚顒若之象也。大觀在上、以立其本。順巽中正、以推其道。本立道生。誠至明至。則不待觀而皆信。有所施而皆化矣。以觀下觀字。義與施近。言以之加被於物也。猶日月之照物焉。先有其明。而為天下之所觀耳。故觀無不化。就己言曰明。就物言曰觀。以我之明。成物之觀。即施也。即觀之見於實用也。故曰有孚顒若。正如以鏡照影。鏡中之相。與所照之形。無不孚也。顒若者、喻其孚之至。與化義同。言化眾為一。更無不孚。所謂和之至也。觀天之神道以下數句。即申明上觀之義。以天之道。見於四時。天之主宰曰神。神道即天道。日月星辰。何非神司之。四時之不忒。神功之見於外者。觀以二陽在上。天爻之位。陽在天位。即天神之象。觀於四時。即知神道之運用。神者聰明正直而壹者也。陰陽不測者也。大而能化。聖而不可知者也。而觀能測之。能知之。且能通而為一。以施於天下。則在乎誠。至誠如神之謂也。四時不忒。神之用也。觀於此。則知天矣。按卦象二陽覆被四陰。猶神道之運行四時。觀以陰長陽消。往來不息。還本複始、則為臨。臨觀猶春秋也。寒暑也。至臨而春。至觀而秋。及春而暖。及秋而涼。誰實為之。日之用也。日者陽之宗。陽者神之德。天道有陰陽。而陽主陰。神實主天道者。故曰神道。明陽之為用。為萬物生化之本也。是四時不忒。神道也。非神自為。順乎二氣循環之數。因乎天地生成之道。而後定為例也。夫神道非玄微也。四時來複。人所知也。二氣消長。人多昧焉。苟鑾於觀臨。則可明其故矣。神道之致用。為成天之生化也。寒暑代遷。春秋遞嬗。一生一殺。一榮一枯。豈有他哉。無非成其天道而已。天道如是。人物末有能違其律者。人物皆天生也。生於天者、順於天。成於神者、應於神。故聖人觀天道。而立人道。觀神道而設教。教者人道之本始。凡所以順天應神之道。皆教也。而莫大於宗教。宗教以敬天奉神為始。有宗教。而後人道以全。人道既全。人生斯固。則天下無不服矣。服於教。即服於天。服於神。天與神非他。藏於心。發於性。與生俱生。觀於心。即知神之所存。觀於性。即知天之所在。故重在自觀。自觀以知之。外觀以用之。則神人同德。天人共道。則天下焉有不服者哉。此所謂化。此所謂孚。此所謂觀。大哉觀乎。神道之見於四時。人道之著於教。何一非自觀成之。彖文略述其概。而釋文則詳明其義。讀者其勿忽諸。


    《宗主附注》


    夫子講觀卦時雲。彖辭釋文略有錯簡。應改正如下。


    彖曰。觀盥而不薦。有爭關若。下觀而化也。大觀在上。順而巽。中正以觀天下。觀天之神道。而四時不忒。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


    原文本如此。內中尚有闕文。然大致不差。但就顛倒者改正之。以觀有自觀外觀。而外觀分上觀下觀,上觀於天神。則以為教。下觀於民物。則以行教。教成而化。則天下鹹服。而觀用乃畢。彖辭雖簡略。僅及盥薦孚顒一義。而釋文則引申之。以發杼內外上下之觀。及行教化民之精羲。為明聖人立卦作辭之本旨耳。蓋彖辭重在下觀而化。化即有孚顒若之意。而何以能化。則由於大觀在上。而明天時之序。順異中正以觀天下,而得民物之情。是大觀在上,即觀天神時序以立教。順巽中正。即因天道神功。推而致於民物以成化。此上下天人之道。始終本末之用。皆發於彖辭二語言外之意。讀者當細審之。


    又彖辭。尚有深義。誠以此節辭旨。關乎教化本源。而教與宗教。是一是二。人多爭論。教政二者。孰輕孰重。人亦難明。即為教如何則能化。立教如何則能久。皆未有明確見解。未知易經觀卦彖辭之義耳。故夫子特揭之以告後世。俾皆得了然。庶教育之不虛行。而教化之克光大也。


    《宏教附注》


    觀之彖辭原羲。人多未明。以泥於薦字。遂謂為祭祀之時。而不知不薦雲者。正不在祭。所謂心齋是也。心無時不清潔。固不在一刻之盥洗。雖曰盥。實以觀之用。重在清潔,非必真盥洗也。此義必活潑潑地看。


    又曰觀天之神道數語。含有玄義。以教之來自神道。即性道。與中庸修道之謂教、實一義。後人多不明。遂誤解神道為怪誕。以為聖人假神為教。豈非厚誣古人哉。此義不明。神人之分。亦不可知。而世人疑雖之辭多。實為易道不明之本因。聖人一語。實發明人生本源。而示教之所由設。觀爻辭一則曰觀我生。再則曰觀其生。與設教正是一事。惜後人竟不悟也。


    象曰:風行地上。觀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教。


    孔子《宣聖講義》


    此釋觀卦象辭。明全卦之用也。觀以巽上坤下。風行地上之象。有登高矚遠之意。先王因之。省萬方。觀人民。而設教化。省猶觀也。省察方物。觀測民情。為設教之本。不然、教不行也。教所以化民。正如風之行。故因觀而後設教。教乃成。非如一師一徒講誦於一室。一長一幼指畫於一隅之為教也。蓋必有法於觀。觀者神道之見也。日月之明。四時之序。皆天之教化也。故先王以之成其教化焉。為其大觀在上。下觀而化。因民之情。適地之宜。而自成教化也。不以日行地上。取火地晉之象。而以風地觀為則者。實以風行速而善變。因時而有方。與為教之道恰相類也。不稱聖人君子為設教之主。而稱先王者。實以教行自上。必有其位。天降下民、君即師也。言先王、即賅聖人君子矣。夫觀與臨異。臨起自下。則由內而外。觀發自上。則由高而卑。故稱先王。重在位也。臨以陽升陰降。得時之盛。觀以陰息陽消。用時之恒。恒則不變。德用乃大。故稱先王。重在久也。教者化民成俗。非一日之功也。因時製宜。非一時之效也。久而弗替。則教化愈遠愈大。時而應宜。則教化愈廣愈新。此皆為教要道。而觀卦所固有之義也。聖人則之。先王行之。有位以推於下。其勢順。因時以致其用。其道正。此彖辭之所謂也。天且以之成四時之序。為生化之原矣。則人所取以設教者。其功用亦可媲天。此即所謂神道設教。天下鹹服者也。神道者天之道也。因觀而後著。故先王之教,亦因觀而後大。後人苟欲興教化民,。亦當取法乎觀。大哉觀乎。風行地上。風無時不行。教無時不立。人天一貫之道。實自此啟之也。


    夫省方觀民。為取法觀之用。而設教成化。為致成觀之功。此固一事。然有本末始終之義焉。蓋觀固含具此二義。即人己同觀內外共盡之道。觀於民情方俗。而後有施教之方。因於教行化成。而後致育民之效。二者不得失其一也。有日之光明。而後四時成序。有四時之代謝。而後生化成功。人之於教。非如官令之嚴。亦非如母愛之慈。必兼有之。始可化成無跡。故為教不難。而行之難。行教不難。而成之難。為教自我。行教自人。成教則人我所共者也。教之成也。如風之行。如雨之潤。如日之暄。此天道之見於四時者。若非其時。則皆害矣。久風必窳。久早必枯。久潦必腐。非其地也。亦如之。當夏而寒。遇冬而熱。皆害也。為其不時而至也。人之為教亦然。禮義仁智。有所宜也。地異俗。民殊風。苟非所宜。善亦惡矣。斯教之不行。行之不成。非不教也。不得教之道耳。此省方觀民。實設教之本。而莫非法於四時之不忒耳。故聖人以神道設教。因於觀也。觀於天而知立教之義。觀於人而知行教之方。觀於人己、而知成教之道。教者聖人生成之德。位育之功。其致之於成。乃若此不易。則由民情方俗之不一也。然不一者。有可一之道。所謂生同性。性者天所予。因性而教之。則無不服。此彖辭特揭神道二字也。神道者止於心。成於性。通於天下。一也。中也。和也。必先察其眾。而後得其一。必先察其偏。而後致之中。必先察其乖。而後導之和。而必己先克一焉中焉和焉。即所謂巽而順。中正以觀天下者也。明乎此。足以言神道設教矣。象辭恐人末明。故以省方觀民四字、申釋其義。讀者勿謂與彖辭不同也。


    初六:童觀。小人無咎。君子吝。


    孔子《宣聖講義》


    此觀初六爻辭。言初爻之用也。觀以觀人為本。而以巳成人之觀為用。人已同觀斯盡觀之道。初六處於下位。為陰昧之時。雖可以上觀高明。究不得實踐之益。比於人之童年。仿於大人。以增其知識。而非由己所悟。接於外物。以助其技能。非己所諳也。故曰童觀言所觀極幼稚。所得極微細耳。如小兒在家庭間。習見習聞。無非日用尋常之事。在鄉裏間。有交有接。無非俚俗來往之情。則所觀者既平庸而所得者當卑隘。以其取固不多。而誌亦不大。遇固不廣。而容亦有限也。蓋初六位卑而性懦。時早而心略。其誌與情皆如此。則其成就、亦複如是。故名之童觀。而小人用之可無咎也。小人無咎者人以其童稚昏昧之時。不與深責也。若君子則不宜。君子以觀成德。以觀達道。而取法於是。其必為他日之侮可知。此君子小人乃指大人與細民言。非以德稱。乃以識辨。識之不足。如鄙俗之夫。婦女之見。與童稚相類者也。若君子則為有識之士。有學問以加其見聞。有閱曆以廣其才智。大異於童稚也。則不得用初六之觀。吝者悔之始也。取與不足為吝。於財然於學亦然。觀以立教。教以成學。學之不足。即教之不完。觀之不備也。故童觀觀之最初。童孩之事。小人之學也。所為觀者。既無足稱。則所用於觀。亦不足道。而列以為辭者。本爻象之義。重蒙養之教。人莫不始於童。學莫不始於下。由童成人。由下上達。此教學之階。人生之度。不得躐也。而有宜不宜焉。小人所宜。以其易也。君子所否。以其陋也。易則易見其成。陋則易蔽其進。故辭明揭之。使後人知所取決也。夫初六、非終於卑下也。苟觀之不已。由漸以進。則童且壯。下且升。昧且明。小人且為君子矣。辭雖辨於小人君子之用。而其意仍重在觀。觀以竟其用。則初六之童觀。正猶小兒之初學。將來成就。曷可量哉。日吝者。明其不可小取而自吝也。


    《宗主附注》


    觀以光照四表之義。推為教行萬方之用,故立教必本幹觀。在蒙卦以蒙以養正為聖功。而觀之爻辭。即首曰童觀。其羲正同。蓋吾國教育。重在提挈性道本源。即良知良能之栽培發育。使更擴而充之。光大之。以底予成而已。必因童蒙之時。性情之正。予以教養。時以啟發。如灌概萌芽。浚導泉源。為之至易。致之至順。則人天本未一貫。誠明終始相成。既非鑿方為圓。屈作柳棬之河擬。故施行如水就下。如風偃草。其事猶指掌也。此觀卦本於巽坤之合。風行地上。風喻其行之速。地喻其化之順。風言善變而不拘於形。地言能載而莫比其厚。此雖卦義。實為教言也。故彖辭揭出設教一語。以告世之用觀者。其意至深切矣。


    象曰:初六童觀。小人道也。


    孔子《宣聖講義》


    此申明爻辭之義。而見童觀之非大觀也。彖辭明言大觀在上。必以天道為觀。神道為用。始稱大觀。意即能通天人之道。達性命之源。而成位育之功。方謂之大觀。方克稱觀之用。而非如童觀之微細卑下也。小人道句。言非不可觀。徒以其為童稚小人所宜耳。


    六二:闚觀。利女貞。


    孔子《宣聖講義》


    此觀六二爻辭也。初六位卑而時早。故曰童觀。六二位雖正、而在內。爻亦屬陰。有暗昧之象。故曰闚觀。闚者、由內向外。由暗向明、闚視也。非正視曰闚。含有竊窺之意。然六二居正位。非不得正視。而曰闚者。以在內也。故字從門內規字。與窺字同。窺從穴內視。闚從門內視。皆有竊伺之意。為六二在內而觀外。在下而觀上。處陰暗之地。觀高明之光。其情景正如由門視外。由穴視上也。闚觀雖為觀。亦非觀之正。故曰利女貞。言此乃婦女所為。非男子丈夫所宜也。稱女貞之利。則知男子之不利。與初六童觀宜於小人、不宜於君子。其意相似。因六二為內中位。女子之所居。女不言外。所闚亦無幾。縱有所觀。無非婦人女子之道。蓋在家門以內。所見多屬家常瑣碎之事。所接多關戚友交往之人。則所由觀而得者。不過家人婦女之道。而非如彖辭所述之大用也。徒有利女貞而已。女子以貞為利。六二得正位。故稱貞。然六二非惡也。雖闚觀不足以語大。而女子分所當然。女陰也。居內而治家事。此天地間不易之理。若反之。是將女不女。家不家矣。女子主內。則男子之不宜問內事可知。男子主外。則女子之不宜問外事可知。此陰陽各有其德用。反之者必亂。非不平也。正所以互成其用。故闚觀利女貞。女子之所宜也。


    象曰:闚觀女貞。亦可醜也。


    孔子《宣聖講義》


    此申明爻辭之義。而見觀之為用。實有最大者在也。可醜非指女子。乃以男子亦如女而闚觀。則醜也。男子之觀。必正大光明。以合乎天神。成其位育。若六二之闚觀。既非正大。又不光明。斯為道之可醜。而徒婦女之所宜耳。在初六以童觀為童駿所宜。在六二以闚觀為婦女之利。皆以其乖於正大光明四字。即違於大觀之則也。以初二兩爻皆陰。而在下在內。則其為觀。僅能及人。而不能成己之觀。僅能及近。而不能達遠之觀。身居卑下。則不能進接高明。身在暗昧。則不能宣示遠大。此爻辭所以不取也。醜字有可恥意。言觀之為用至大。若限於如此。是可恥也。然人由童而後成人。由家而後治國。由小以大。由內以外。亦人道之次序。不可不知者。學而至於成。教而達於化。皆當由近及遠。由粗及精。則初二兩爻之觀。固為觀之基也。讀者勿以辭害意焉。


    《宏教附注》


    觀之為用。有大小本末始終精粗之分。合全卦六爻。則可知其次序矣。聖人重在成德達道。故於初二爻。少所許可。然不可不知有此關耳。且必審其得失。明其利害。方足以語於大觀。故辭揭其要。而夫子更詳闡其義。讀者當細之。


    六三:觀我生進退。


    孔子《宣聖講義》


    此觀六三爻辭。言本爻之用。及其所觀之道也。六三居下卦之終。為人爻之始。卦位為陽。而爻為陰。陰加於陽。有浮雲蔽日之象、於人為情欲蔽性之時。蔽則不明。而觀不成。觀之不成。則貴反觀。反觀有得。則光明自複。爻辭曰觀我生。即反觀也。生者性也。生之本也。人生唯性為本體。為真我。性外之身。物也。身外之物。亦物也。物皆足為性之蔽。不察而辨之。則物我莫分。主客莫定。而將終於昧惑。不得光明之境。六三前後皆陰。已有重陰蒙翳之象。而以陽位遇陰爻。又有群陰交蔽之情。此為大觀之阻礙。觀德之障害者不少。所幸者。以陽位在中。與九五相應。依卦位之數。與上九相孚。而得自覺其晦塞。反觀於本來之真。此觀我生乃迫於物。而不得不求之性也。困於妄。而不得不索其真也。我生有真。不間諸妄。我生有性。不溷諸物。此觀之為用。由事而進於道。由人而返諸天。是亦人道根本工夫。而為觀用始終途徑也。蓋我生有本有末。有始有終。天性本也。始也。物欲末也。終也。由本而及末。始而達終者。誠之至。自誠明者也。由末以溯本終以返始者。學之道。自明誠者也。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因其未明。而後反觀我生。此教學工夫。即中庸修道之謂教。教成於觀。觀歸於性。即中庸率性之謂道。生皆有性。性即生。觀生即觀性。觀性即觀一切。一切莫不出於性也。唯能觀性。乃能觀一切。以性為本。一切其末也。不知本。無以明其未。譬如觀水必察其源。觀木必察其根。性者一切之根源。不得其真。又安能辨其孰妄。不得其實。又安能辨其孰虛。此觀性、原為觀一切。性明一切同明。則觀我生。直是觀天下。一觀而萬象俱見。萬物俱明。故曰進退。言其上下徹也。進退猶本末始終內外之意。與俗語橫豎好歹相類。即一切也。一概也。以我生足以概一切而無餘也。


    象曰:觀我生進退。未失道也。


    孔子《宣聖講義》


    此申言爻辭之義也。道字宜注意。即一陰一陽之謂道道字。亦即中庸率性之謂道。道字。亦即形上之謂道。道字。蓋道猶路也。上下升降來往之路也。即爻辭進退二字之所指。進者由此道。退者亦由此道。故曰末失道也。我生即道。生而有性。即日性道。生而為人。即曰人道。生而受命於天。即曰天道。生而通誠於神。即曰神道。道一也。以其名名之。此爻辭以觀我生進退。而釋象則曰末失道。言末失所生之道依據雲耳。生而依據於道。正如行之由路。行不由路。將何以行。生不由道。將何以生。而此道實與生同具者。固不必求於外。但反觀我生。則得之矣。我生何以見其為道。則由進退之間見之。即如氣之升降。物之往來。天光上下。日月分明。皆此道之著也。而我生實在其中。中庸曰、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足以證明進退之皆為道矣。夫進退之義。引而申之。則如生之與死。成之與敗。貴之與賤。富之與貧。賢之與愚。強之與弱。皆進與退之例。皆莫不循道以行之。大者如日月往來。小者如草木榮瘁。皆相為進退。一進一退。不差亳黍,此即一陰一陽之道。消也長也。生也化也。莫不與吾生進退同。觀其一。知其餘。觀在我。所知達乎天下。此觀我生。為大觀之始終。實非童觀之止於小人。闚觀之止於婦女。可相比擬者也。故釋文以一道字。明其所觀、不僅為一己也。不僅為一事也。不僅為一物也。人己事物。皆在道中。觀而得道之所始終。則天下無所逃矣。故觀我生。人道也。亦天道也。事物也。亦性命也。而何以必觀。則由事物之已繁。人欲之已盛。將有迫而失道之虞。如雲霧蔽空。不見天日。煙塵滿地。不睹河山。則將何以為道。又何以成其德哉。此反觀之必亟也。反觀而得。則推之無不得矣。是觀我生。乃大學問。觀卦唯三上兩爻能之。以人順情之易。而返性之難也。唯聖智知其難。則求其易。知其易。則致之難。故因六三上九。事物紛陳。情欲充斥之時。而奮起以反觀所生。尋道之所在。乃不致因物害道。因情害性。性道既得。我生益昭。此觀之所以為大也。中和之德。位育之功。皆於是觀中致之。故未失道三字。即成道之嚆矢。而亦誠明之樞機也。讀者宜與中庸全書貫通之。方足以盡其用焉。


    《宏教附注》


    觀我生。是知止工夫。致誠明。致中和。皆自此始。向來人未注意。以為與初二爻之觀同。實失古人立辭之旨。講義特拈出之。讀者宜細昧焉。


    六四。觀國之光。利用賓於王


    孔子《宣聖講義》


    此觀六四爻辭。言四爻之用也。觀之大用在觀光。上以觀日月之光。而明四時生長收藏之用。中以觀國家之光。而定修齊治平之道。下以觀民物之光。而得育化裁成之理。此聖人以觀光為貴也。光者譬如日月之明。草木之華。情俗之見於外者。意誌之形於物者。皆光也。而觀者亦有先後輕重之取法。為其位與時之所宜。體與用之所合也。觀之六四。在上卦之始。迫近九五。上應上九。皆陽也。下聯六二。與初六中接六三。皆陰也。本爻又以重陰。居乎其間。有如大臣之職。宰輔之位。上親其君。而為群下所瞻仰。故有觀國之光之喻。非複如前各爻所觀者、之徒切近乎身也。觀至此。進於大觀之用。而為成己之後。成人成物之時。猶明德之及治平。中和之近位育。內有已誠之道。外待推其同誠之功。己有既明之德。人正望其共明之教。此君子成道而達德之日。亦即觀卦、自觀以為人觀之時也。觀國之光、自觀也。亦為人所觀也。君子學之末成。先求觀於人物。學而己成。則將更作為人物之觀。是六四之觀。乃以己之有所觀。共以成天下之觀。己之所得者。不藏於身。己之所知者。不迷諸眾。此中庸誠明而至於化。大學誠正而達於至善。實成性之道。己無複人己之殊觀。故但曰觀國之光。不別其為人為己也。


    夫觀必有所見。而光為最。國光、猶國家文物典型。製度威儀之類。而教為最著。以教之化。正如光之照也。人民風俗。地方情態。皆關教化。亦皆國之光也。故觀者察焉。為將以推致其用。成為大觀耳。是六四之觀。非止於一觀而已。必有所成。則以觀成其用。以為國之治平。民之化育。故曰利用賓於王。言將為王之賓。而助王以成其治平。弘其教化也。不曰臣曰賓者。重在教耳。教重在師資。師尊而後教大。故不敢臣。而以賓待之也。或曰賓王猶客卿之例。乃異國遣使觀光之象。是固可解。而非原辭之義。蓋觀卦自初至上、全卦六爻。皆垂在觀以成用。以己觀成天下之觀。如日月之有明。以為天下明也。由童觀始。自幼學也。次以闚觀。自家道也。進觀我生。自成己也。再進以觀國光。則由己而及成人也。成道盡性之次第如是。行教立學之次第亦如是。有必至之理數也。六四之觀。己由而外。由家而國。由己而人。乃觀之近於大成也。故賓王之義。即言為國之師。而若王之賓也。政教合一。則王猶賓。君即師也。政教分行。則王主治、而師佐之。如賓主也。而文義頗含有服官從政之意。即大學明明德之義。必以治平為終極。則觀之成用。必以成教宣化為終極。不得徒事於一人之明。而不顧天下之迷。則學成而仕。道成而用。乃天性之常。亦觀卦之原義也。故曰利用。言以此為利耳。民之所望。王之所尊。尚何不利哉。


    象曰:觀國之光。尚賓也。


    孔子《宣聖講義》


    此申釋爻辭之義。言上下之所尚。而有必賓於王之勢。不許其獨善而隱居也。以六四逼近九五。陰樂就陽。陽樂求陰。剛柔協和,有必然尊親之勢。尊則敬至。親則愛至。敬愛不愆。乃賓主之象。故辭述之如此。學者須知觀之用。在省方設教。而教之設。必由上位。師之所尊。不必位也、則不拘上下。苟有位而兼為師。自無賓王之稱。若位至而不克當師。有待於賓禮下賢。以佐王之位。是六四一爻。由下而上、順序之象。此所以與九五有別。若九五之觀。已在位矣。自無賓主可分。讀者勿泥其文。而誤解賓王之義。以為古人政教末分。不得有賓主之稱。要知政教不分。君師固不同也。不分者。君兼師。非君即師。且君雖兼師。仍不廢賓賢之禮。以天子亦有師也。六四指賢人在下者言。非指君師。亦非指官吏。乃以觀用重在成教。而人人皆有作師行教之責。則在下猶可以所觀賓於王。而致之於用也。故利用句。實為六四爻之大用。亦觀卦成用由己推及人之序也。


    九五。觀其生。君子無咎。


    孔子《宣聖講義》


    此觀九五爻辭。言本爻之用也。原本觀其生。後人誤與上九辭錯。今改正之。九五居全卦正位。有天子之尊。得位乘時。如乾之九五。乃大觀在上之象。正與日月中天相似。居中矚外。在上俯下。無所不見。無所不照。此九五之觀。乃全卦大用告成之時。即觀道普及之日。由上觀下。由我觀眾。人己同明。天下底定。詩所謂緝熙光明。書所謂光被四表。乃君人之德。照臨宇內。而生成萬物。致功位育者也。其道雖多。不外乎觀。觀至則德至。觀之所得即為明。此所謂明明德於天下也。故仍重在觀。觀其生。其指人民、指萬物。指天下一切。而重在觀民。辭曰觀其生。原不獨指民。釋文則曰觀民。以民先於他物也。其生者。民物之所生。亦其性也。情也。生成之本也。因觀而得其道。則立教之所本。因觀而行其德。則成政之所本。皆莫離夫明。莫外乎觀也。與六三觀我生所觀同。而人己不同。所明同。而巨細不同。必有其位。始克明其德也。故以德為本。以位為用。德之不逮。不足觀也。故曰君子無咎。以君子既具其德。斯足充其觀。而致之用也。君子之德。何由見之。則在以前數爻所觀見之。既觀於童時。複觀於家人。更靜觀我生之本。以識天性之源。又縱觀國家之光。以揚師教之烈。則其德之己成。可知矣。故無咎者。言其非徒騖外觀。而好為誇大者也。內不足者。不足以言外。己不足者。不足以及人。今欲一人之所得。而為天下之明。平日之所思。而備天下之試。其所負咎。寧易言哉。苟非君子。當不免矣。故爻辭言君子者。重在內觀之已成耳。


    象曰:觀其生。觀民也。


    孔子《宣聖講義》


    此申明爻辭之義。揭示九五之觀。與前有別而已。為九五有其德。在其位。足以下觀萬民。而著其明德。發為政教。以成天下之觀。猶日月之為萬物明也。


    上九。觀我生。君子無咎。


    孔子《宣聖講義》


    此觀上九爻辭。言上爻之用也。上九在全卦之終。居上極之地。與前數爻不同。物極則變。變則返其始。觀變反為臨。則非複觀之用矣。而就觀言。上九乃大觀既成。全用告終之時。猶日月之將西沈。歲月之將改換。其德宜退藏於密。其用宜返求諸始。故爻辭曰觀我生。即反觀也。與六三之辭同而不同。反觀同。而為用不同也。六三反觀。先求諸內。將以為外也。先省諸己。將以為人也。上九反觀。則因人物已成。內外並至。功成身退。仍還我素。即位育之後。德至而道凝。仁智同成。人誠而己誠。無為之時。無可為之境。則不複進。而隨天道以退休焉。故曰觀我生。重在返本還原。而不徒馳於外。以忘其內。徒重其人。以忘在我也。是與九五恰相對。九五以己之既成。推之及物。故重在外。上九以人之同成。返而求己。故重在內。而皆曰君子無咎者。以唯君子能之也。君子內淑其身。則思外善天下。外成於物。則思內全其神。內外無所不宜。則進退無所不當。故皆以君子稱。若非君子。則內有未備。或急於外達。外若已行。或忘於內省。是皆有咎。而不免人己同誤。此九五之無咎、重在德。德成而後推及天下。上九之無咎、重在道。道行而仍返葆諸身。其用一也。苟無德者。不足以善世。而強為之。宜有咎矣。苟忘道者。不足以淑身。而強求之。亦有咎矣。唯九五之外觀。在己成德之後。上九之反觀。在天下同明德之後。所謂人己同至。內外同盡。乃能無咎也。且上九無咎。較九五為難。則有為者易進。功成者難退。九五居可為之時。人皆知進取之得計。故懷道以迷世者少。上九當無為之日。人或忘退修為知幾。故違時以遭禍者多。而君子則不然。君子進以道。退以道。道與時行。因時為利。故出處皆免於咎。此彖辭重在觀天時與神道。天時神道。進既有功。退亦有利。功利不失。以為萬物之生成。如春生秋殺。夏長冬消。其道同也。當其時之宜耳。而君子法之。進退皆免於咎矣。


    象曰:觀我生。誌未平也。


    孔子《宣聖講義》


    此申釋爻辭君子無咎之義。而見反觀之合道也。上九雖在德行道立之餘。而值時窮數盡之際。誌雖欲用。勢已不許。唯有體天道之消息。應神遭之退藏而自返求於身。以長葆其道。此所謂誌末平者。在人情為末平。在天道則恰得其平也。如穀秋熟。樹成材。正當長享榮育之時。乃反遭割裂摧殘之害者。以人情言。豈非不平之甚耶。而不知天道。功成者退。時至者滅。乃數之所定。理之所宜。雖若不平。實適劑之於平也。君子法之。因不平似求其平。當明德及於天下之時。乃反而求其道於心身性命之內。正所以應消長之數。為遞嬗之圖。故道德日新。教化日永。而大觀成矣。讀者於末平二字。尚細昧其精義哉。


    《宗主附注》


    夫子示觀卦九五上九兩爻爻辭互錯。應改正。即九五觀其生。君子無咎。上九觀我生。君子無咎。一為其字。一為我宇。本訛前作後。與原義不合。以九五乃在上位。下觀眾民之生。故曰觀其生。上九乃時位巳窮。極則必反。故反觀我生。與六三同。此因時位所宜。物我所異。或為內觀。或為外觀。觀同而所得不同。自初爻至九五。皆由內而外。由己而人。以盡其性之德。而成己成物。至上九功成身退。人己同成。乃又返於內觀。常樂我淨。此君子能恒久不變。如日月之長明。與萬物之隨時自化者有別。故爻辭揭明君子也。


    且觀我生在三與上爻。以三為下卦之終。上為上卦之盡。苟推而反其上下。則三即上。上即三。是皆有反觀之機。而得觀我生之稱也未未平平字。夫子巳明示其義。人或有求達。特為申述之。凡物皆不平。而始終異。始平者終不平。上爻居終。故與以下各爻異誌。猶曰不平凡也。言與前各爻不相類。不相等。而獨別其誌趣耳。正如君子出處不與凡人同。行止不與眾人偶。遂能急流勇退。以成其反觀之行。是所謂誌末平。實言君子之所抱。不與平常齊。而擭占無咎耳。不然。貪位戀權。不複自返。則同於常人。而難免高危之咎矣。此因觀卦二陽在上。易變為剝。及時自退。則孚於泰之隻平。失機求進。則蹈於剝之不利。此一進一退之別。恰與六三爻辭相應者也。學者審之。


    《宗主疏述》


    觀之與臨。一往一複。一反一正。實一卦而為二也。然按之卦象。臨為坤兌合。觀為巽坤合。同一坤也。而一在上。一在下。而臨之兌。與觀之巽。一為少女。一為長女。皆陰也。雖有四卦。實祗三卦。即坤兌巽是也。坤統三陰。獨闕離者。離與坤合則為晉。晉乃坤之得乾氣最中和者。臨觀之變。為萃與升。莘與臨一反複。升與觀一反複。其卦爻之陰陽同。其位則異。同者其體。異者其用。故臨之與萃,觀之與升。有相類處。然周易以觀次臨。而獨取其往複之氣者。為臨為有餘。觀為不足。臨為剛盛。觀為柔勝。臨為進取觀為進守。其德用恰相反相成也。以臨之彖辭言。至於八月有凶則遇觀也。氣窮則變。臨以十二月卦。至泰為春。陽之長也。觀八月卦。至否成冬。陰之盛也。陽長則陰消。陰盛則陽伏。此天地不易之之理數也。是觀卦代臨。應為臨之消。陽之替。而八月之時。則陽猶末窮也。觀用陰攝陽。以坤遇巽。巽為陰之長日近於坤。其德為其順。某用為靜。亦合於坤此異乎臨也臨之兌則近於乾。天一生水。澤得陽氣之化。如日光蒸為雲雨也。故兌雖少女而用能孚乾。陽氣得伸。以佐行健之道。而協大生之功。此臨之備四德有同於乾也。而觀則反是。故用觀者。當先知之。觀坤與巽合。共四陰爻在下。而陽爻在上。恰如人仰觀。陽主升而在上。陰主降而在下上下不交。各成壁壘。有旁觀之象。陽集為光明陰凝為晦滯。二者相比亦成美觀。如斜陽照雲氣而成朱霞。霽日映雲色而為虹霓亦可觀之象也。故名曰觀言有物也。有物則有文。有文則有象。觀其象。察其文。明其物。則格致之道也。故聖人因觀而設教。因教而重神逍。神道以明教化以成。而天下鹹服。蓋莫非由於觀。人觀於聖。聖觀於神。神功運行。天時順序觀天則知日月之明。觀地則知山川之利。觀人則知生成之道。觀物則知交際之禮。觀於此者明於彼。觀於前者明於後有觀始有明。故聖人尚觀以臻於明。佛言止觀而生定慧儒言誠而明。其道一也。皆仿於觀卦之羲也。故稱大觀。有觀始知其大。不觀。則天地猶無物也。況其下者乎。觀之二陽在上。正如日月之經天。江河之行地。人之雙目光明。夜之燈燭煌。皆有可觀而能觀也。乃能成其用。在天為光明。在人為智慧。莫非觀之所成。故觀卦以人明神。以神立教。為第一義焉。


    夫觀卦要義在觀。觀天則知天時。觀人則知情俗。而因觀以成觀。是謂人己同觀。天人共見者也。觀天時之行。人物生成之本。觀民情之異。風俗習尚所關。則必有以順循之。導正之。順循者。因天道以立人道。導正者。因民俗以立民教。合而言之。則彖辭所謂神道設教是也。象辭曰。風行地上觀。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教。蓋申述彖辭神道一語。而見教之能化。天下之能服者。非徒教也。必先有其道焉。道者何。即神道。神者何。即天道。天道見於四時。神道著於日月。而人應之。則性命也。性所以承天之生。命所以推神之運。不外二氣相遘。剛柔相交。陰陽並行。生化不己之率。故神道亦猶曰性道而己。人性無不善也。以靈明同於神。神功無不遍也。以虛微賦諸性。成性存存。逍義之門。神道設教之謂也。各正性命。保合太和。神道設教之謂也。神為陽德之尊。故主於天。屬乎乾。麵能翕乎陰。並乎坤。此二氣永相隨相蕩。如師友之切磋。夫婦之倡和也。唯其相違相成。乃能遂其生化之用。唯其相促相及。乃能其調劑之功。此天道神道。舉以陰陽消息成其德也。而觀著焉。陽少陰多。似有不侔。而陽在上。當消之時,則其氣純而易與。德緩而易和。與泰否之相持太過。臨之相逼特甚者不同。故最宜於相生相成之用。而聖人因之以設教焉。教之為用。正如是耳。人性同也。而情各殊。同則易入。殊則難久。必因其善奢掖之。惡者抑之。明者升之。晦者沈之。而後歸於一。一者性也。道也。神也。天也。一而後無悖於所生。則有末一者、必使之齊。齊而後一。此化也。服也。是教之用。為以道一民者也。一莫過於神。則教之仿於神道。亦理之必至。數之必然也。


    神道之一。即由四時不忒可以見之。所謂至誠無息。悠久無疆。天之道也。聖人之教。亦依是而定其則焉。此神道設教雲者。非必祭祀禮拜供奉趨蹌也。唯法神之一。而致之於教耳。神無不至。教亦無方。神無不通。教亦無類。神上下皆照。教賢愚同化。神體用兼賅。教本未皆備。此神道設教之概也。而最要者。本神之靈。至教之效。師神之德。成教之功。神以無為而無不為。教亦如之。神以體精用弘。教亦如之。神以高明博厚。成其覆載之德。教亦淵源廣大。達其育成之功。神以消長剛柔。致其不息。教亦覃思默契。化於無形。故神與教。同其用。而一其功也。謂之神道可。謂之人道亦可。蓋神非他。性所固有。氣所素通。安得目為奇誕。而詆為怪異耶。象之以風行地上四字。喻神道。亦喻教化。觀民設教一語。言教化。亦言神功。以神為一切之宗。妙萬物而為言。二氣之良能。行四時而無改。故以象教之功用。觀之德也。要知天以神道而成天道。故萬物生成。聖人以神道而成教化。故萬民化育。此教並覆載。參生化。而齊天地之德者也。若無教則何以副三才之稱。而全性命之本原哉。然教之所指。乃如上述者。非僅謂師弟校舍之講習。文宇咿唔之勤勉己也。必有以生成斯民。而同歸於性道。左右神道。而直成其位育。方得為教。方得為神道設教。蓋自古聖人所立之教。方足稱之。固不問其為宗教否也。宗教之教。果乖此羲。亦奚以名教。非宗教之教。苟合此義。亦奚不名教。易雖不分宗教。實則上古聖人之教。如道儒者。皆是教耳。果宗教乎。果非宗教乎。願後之讀是彖辭者自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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